子軒用力想了一陣,覺得有些口渴,伸出手指去拿床頭邊的杯子。
誰知用力過猛,反倒嗆得他猛烈得咳嗽起來。
人都說頭部受傷以後心情容易焦躁,大腦也易出現暫時的短路,但是對於子軒來說,這些症狀似乎都沒出現過,更沒有跟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突然失憶了,或者神經麻木失去知覺。
許是傷的並不厲害的緣故,隨著針管裡冰涼的液體緩緩沁入他的身體,一些記憶中的片段很快湧入他的腦海,車禍之前發生的事情慢慢記起來。
他下了飛機,回了公司,早上醒來後頭疼的要命,在公司待了一天,要去舒雅的墓地。然後給德姨打了一個電話?對,打完電話,他開車從公司出來,然後,在一個路口站住。為什麼會站住呢,對了,他好像接到了一個女人的電話。江美琪,對,江美琪,江美琪告訴他把他們以前認識的事情告訴小雅了,他記得自己當時很生氣,然後,開車想去小雅的學校,再然後,再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躺在這裡了。
德姨正從衛生間裡出來,聽到病房裡傳出子軒熟悉的咳嗽聲,愣了一下,立刻加快腳步,後來,乾脆換成了一溜小跑。
「阿軒,你醒過來了,你可醒過來了,你不知道,你簡直把德姨給嚇壞了,你可把德姨給嚇死了!」
德姨氣喘吁吁得打開房門,衝到子軒床前,欣喜若狂地說。
子軒衝著德姨擠出一絲安慰的笑,順勢指了指一旁的杯子,「德姨,沒事,我這不好好的嘛。」
德姨趕忙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得端到子軒嘴邊,又嗔又憐地說,「你這孩子,簡直不要命了,開這麼快!不就是舒雅的忌日嘛,早到晚到都一樣,你幹嘛非急成那樣!交警說你當時的速度都能比上賽車手了。要不然,也不會出事。」
子軒看了德姨一眼,沒說話。喝完水,挑了挑眉腳,將杯子遞給德姨。
後來,才想起什麼似地,臉色猶疑地說,「那,德姨,我,沒撞著人吧?」他現在還有好多事沒來得及去做呢!那個江美琪,對,江美琪,葉靈,還有,他的小雅,也不知道現在小雅心情如何……傷了自己不打緊,萬一傷到別人的話,那就麻煩了。他哪有時間跟人家打官司啊!
「撞倒是撞了,只不過,撞的是車,不是人!你和那個司機都沒事,但是車子都報廢了。那個司機比你厲害些,大腿骨折了,得住院休養一段時間,並沒有大礙。最起碼,命都保住了,身體能保全到這種程度,我們就夠謝天謝地了,阿軒!而且,交警也說了,事故責任不在你,主要在對方。是那個人,也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錯把油門當成了剎車,你車速又太快,躲避不及,陰錯陽差,撞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人沒出事就好。」子軒喃喃著說。
「好什麼啊,還真沒見有人拿命這麼不當回事的。幸虧閻王爺嫌棄你們不夠格,饒了你們,要不的話,……」說到這裡,德姨喉頭哽咽了,順帶著臉上流出幾滴淚。
她迅速伸出手指輕輕抹了一下,一臉黯然得背過身去。
子軒看了德姨一眼,低聲勸慰說,「噯,德姨,我這不沒事了嘛!看看,我這腿,我這胳膊,除了額頭,噢,對了,還有小腿,手腕好像擦破了些皮,反正不嚴重,除了這些地方,其他的,一點傷都沒有!都好好的!」
「你這孩子,哪有嫌自己傷的不厲害的,傷的地方越少不越好嘛!」德姨回過身來,嗔怪得瞪了子軒一眼。「你啊,以前開車一直挺穩的,怎麼這次就……」
說完,德姨瞅了瞅子軒手臂上細細的針管,無奈得歎了口氣。
少頃,德姨靠近床邊,俯下身子,有些不放心得將手指輕輕放到子軒額頭上。
「還好,退燒了。」德姨停了一會,站起身,長長吁了一口氣。
「阿軒,你不知道,你當時的樣子有多嚇人,臉色白得像紙,身上流了好多血,這裡,這裡,全是,嘴裡一直不停呻吟著,老是喊疼啊疼啊的。」
子軒這才發現他的另一隻手臂上貼了一大塊膠布,因為剛才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裡,所以一直沒感覺,德姨這麼一比劃,他倒覺得痛了。
他摸了一下,努力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只記得手臂被某一個地方刮了一下,至於流沒流血,他已經不記得了。
「阿軒,我看見你的時候你一直閉著眼睛沒有意識,除了哼唧就是昏迷不醒。嚇得我都癱在那了。幸虧你那公司的同事早早趕過來幫忙,要不的話,我當時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唉,阿軒呢,我當時真怕你會醒不過來了,那我可怎麼辦呢。要是傷到什麼重要的地方,再跟當年的舒雅……」
德姨不由自主得絮叨起來,人年紀大了,就很容易重複一件相同的事情。
可是,重複的次數多了,自己可能覺不出來,但是聽的人,卻覺得渾身不自在。
對,不自在,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舒雅的名字已越來越讓軒覺得不自在,那種不自在不是喜新厭舊的不自在,而是一道原本已經癒合好的傷疤被人經常揭開的不自在。
更令子軒感到微妙的是,他現在越來越變得喜歡將舒雅埋在心底了,可以緬懷,可以想念,但是那種濃烈到極致得無法自拔的痛楚卻漸漸消失了,淡漠了。
這種轉變對他來說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舒雅,舒雅,對他來說,該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扭頭看了看窗外,窗外的草坪上有男子抱著大捧的鮮花朝對面的女孩走去,女孩清瘦安靜的臉上洋溢著燦爛而又滿足的笑容。
就連在醫院,這種壓抑晦氣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在上演著幸福。
這一刻,讓子軒想起了小雅。他不得不承認,其實從他醒過來的那一瞬間起,他就在想著她了。
女孩笑著撲到男人懷裡,將身邊的小小行李箱遞到男人手中。看樣子那男人是來接女孩出院的。不知是不是那男人荷爾蒙氾濫,將箱子接過來以後,竟然不顧大庭廣眾,順勢捏了捏女孩的手指,連帶著整理了下女孩的衣服,女孩也不惱,反倒一臉的嬌羞。
子軒看不下去了,不動聲色得扭了扭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