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很很快就過去了，月蟬和問天從護國寺回到了皇宮，靈兮敏感的察覺到，二人之間的神態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多了一些暗合的默契。
三天，原來已足夠改變一切。
月蟬走進宣政殿的時候，問天也在。
靈兮高坐上方，問天則持劍立於她的身旁。
月蟬跪下行了禮，靈兮讓宮女拿進來了數匹淺藍的綢緞，笑道：「這是上好的蘇繡，剛剛送進宮的，問天說，公主一向喜歡這種淺藍色的緞子，所以我特意給你留了些，不知你可喜歡？」
月蟬看了眼問天，笑著謝了禮，「喜歡，多謝陛下。」
「喜歡就好」靈兮點著頭，「朕今日宣你前來，是有兩件事要宣佈。」
「陛下請說。」
「問天聽旨。」
問天走了過來，在月蟬身旁跪了下去，「從即日起，擢升問天為鎮遠大將軍。」
問天不明白，何以靈兮要在此時擢升自己，但還是謝了恩。
「第二件事，月蟬公主指婚鎮遠大將軍，擇日成婚。」
這是問天曾經希冀了無數個日夜的結果，可奇怪的是，靈兮宣佈的那一刻，他卻高興不起來了。
「陛下——」
月蟬想說什麼，靈兮卻揮手制止了她，「這是屬於你們的幸福，也只有你們才承受得起。」靈兮的話語有些無奈，卻又是事實，從自己登上帝位的那天起，或者更早，從自己以太子妃的身份走進皇宮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注定了不能再有自己的幸福。
得知了月蟬指婚問天的消息後，葉翔也為著與莫黎若的感情進了宮，他是除了問天之外，整個皇宮中為數不多的讓靈兮有好感的人，因此也一併賜了婚。
就在兩對新人在或高興、或忐忑的氛圍中準備著大婚之事時，邊境卻突然傳來了消息，大宋對吳越正式發兵了，守城的將士死傷無數。
對於這事靈兮不敢擅自做主，畢竟這關係著整個吳越的未來，所以她去見了厲帝。
靈兮走進清泉殿的時候，葉承天和虞妃也在。
厲帝的神色有些蒼白，顯然已經知道了前朝發生的事。
「靈兮，你打算派誰出兵？」厲帝開門見山的問著。
「我心中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只是怕他不肯前去。」靈兮答道。
「誰？」
「軒王。」靈兮道：「軒王戰功赫赫，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他——」
厲帝點了點頭，看著靈兮道：「你很聰明，既然你來見我，說明你已經有了辦法，放手去做吧，他是軒王，也是這王朝的後人，他有責任為吳越的未來而戰。」
「是。」
靈兮退出了清泉殿，在宣政殿中召見了軒王、莫玄以及其他幾位重臣。
「邊境告急，朕想各位都已經聽說了，朕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眾人均皺著眉頭，卻誰也不願站出來提出兵之事。
「素聞軒王戰功赫赫，上場殺敵所向披靡，這一次又關係著吳越的未來，所以朕想讓軒王您帶兵出征，您意下如何？」
軒王未答，莫玄卻站了出來，「陛下，這宮中，能帶兵之人多的是，就像問天，他不正被擢升為了鎮遠大將軍嗎？」
「問天不日將會和公主大婚，不宜遠征。」靈兮道：「況且，問天雖然不差，可這統帥三軍的責任恐怕他還擔待不起。」
「統帥三軍？」軒王的神色有些鬆動了，靈兮肯定的點了點頭。
軒王道：「臣遵旨。」
靈兮知道，自己的條件已經打動了他，軒王覬覦皇位，此次出兵便可將兵權握於手中，如果得勝回朝的話，這便是他逼宮的籌碼。
靈兮有後顧之憂，但這卻是唯一的辦法。
軒王帶兵出征，莫玄隨行。
整整的一個月，皇宮都處於不安之中。
直到那個黃昏，一騎快馬匆匆駛進了宮門，他的手中拿著一封密函，那是關於前方的戰報。
軒王、莫玄戰死沙場。
皇宮在那一刻震動了，就連虞妃、葉承天等人也感到悲傷了起來，軒王戰死，吳越的滅亡也就不遠了。
厲帝的病情越發的嚴重了起來，靈兮知道，此時若不能帶來一些關於前線的好消息的話，厲帝的身子恐怕很難痊癒了。
只是，這樣的消息得來不易。
連軒王都打不贏的仗，宮中還有誰能贏呢？
問天陪著靈兮在荷塘邊坐著，見靈兮始終愁眉不展的樣子，問天突然跪了下去，稟道：「陛下，讓末將帶兵出征吧。」
「不行。」
「已經沒有退路了。」問天柔聲說道：「吳越不能亡。況且你是吳越的君王，一旦亡國，你將如何自處？」
「可是你和公主的婚期將近，此時出征，恐怕——」
問天俯首道：「末將很感謝陛下的賜婚，只是太晚了。末將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和公主的大婚，只是，當陛下下旨的那一刻，末將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誰？」
「誰？」
「靈兮。」問天動情的說著，「讓我出征吧，我不想吳越亡國，更不想看你不安的神情。」
靈兮到底還是同意了問天出征的要求，在送他遠行的那個清晨，她說：「一定要平安回來，等你回來了，我就將這個皇位還給陛下，然後與你、還有如夫人一道出宮，從此浪跡天涯，相守一生。」
他點頭，接過了她送的髮簪，然後便離開了。
靈兮一直目送他走了很遠，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方才回過了頭，月蟬就站在不遠的地方。
「對不起。」靈兮誠懇的說著。
月蟬淡淡的搖頭：「其實你們已經為這個王朝做了太多的事了，是這個皇宮欠你們的。」
月蟬遙望著遠方的天空，「放心吧，他一定會回來的。」
一定會回來的。靈兮苦澀的笑著。
那一年的三月，草長鶯飛，那一年的三月，桃紅柳綠，那一年的三月，他們相識在靈秀的小河邊，那一年的三月，她笑顏如花。
這一年的三月，邊境的將領陸陸續續的回到了王都，帶回了勝利的喜悅，卻始終沒有問天的消息。
他們說，他在最後一次追擊宋人的時候失去了蹤影，不知生死。
整個皇宮都在狂歡，只有靈兮和月蟬始終鬱鬱寡歡著。
如夫人一如既往的守候在瓊花樹下，只是那兒除了他的夫君，還多了問天的名字。
她傻傻的說，問天沒事，一定會回來的。
又一個三月，在問天出征的古道旁，突然多了一座簡易的小茅屋，它的主人是靈兮。
這一年，她將皇權還給了厲帝，這一年，她和如夫人並肩看樹上的瓊花，直到她終於倒在了自己的肩上，沉沉睡去，再不醒來，這一年，她聽著月蟬說，今生今世，永不再嫁。
長長的古道，靈兮一身白衣，長髮披肩，三千青絲早已在她的守望中幻化成雪，纏綿的雨絲驚擾了人世的安寧，洗刷著曾經的愛情和誓言，靈兮卻一如既往的守望著，守望那條問天或許歸來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