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出一百里,前面已是群山環繞,望望天色將近午時,看來要過了這座山再找吃的了。帶住馬看著眼前連綿起伏的山巒,大雪封門的時候,這樣的大山是很少有人行走的,所以前面的路根本就沒有人走過的痕跡。歌笑微微歪過頭,「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三丈外,一棵粗大的樹後,走出來一個五短身材的青年,一身灰色粗布衣褲,腰間繫的是一根粗繩,一邊掛了把短刀,連刀鞘都沒有的劣質短刀。五官還算周正,只是略黑了點。全身上下最亮的看點是他居然穿了一雙結實的皮靴。一雙優質皮靴,實在和他那身短衣衫不相稱。
歌笑掃了眼那雙靴子,「不錯,你很會挑鞋。」
青年得意的抬起下巴,「是啊,我的全身家當都在這雙鞋上。」
「為什麼?」
「因為布鞋一穿就壞,我這人很費鞋。」
「你的腳程這麼好,自然費鞋,要不跟馬一樣給你腳上釘個馬掌吧。」
「呃?你什麼意思?你罵我?」
「當然不是。為什麼跟著我?」
「你是高手,我要跟你比武。」
歌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這樣也能遇見挑釁的人,「你確定?」
「是,我看的出來你一定是高手。」
「何以見得?」
「剛才那麼多人,你連手都沒動,就解決了。而且你穿的這麼神秘,肯定是武林高手。」
歌笑差一點笑出來:「我只是用了點迷藥,所以我不是高手。」
「我可不是小孩,跟那麼多人交過手,是不是高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歌笑神色一斂:「既然如此,你不怕我殺了你。這裡了無人煙,即使我殺了你也沒有人知道。」
「你不會。」語氣非常肯定。
「你怎知我不會?」
「因為你是君子。」
「何以見得?」
「你連欺騙自己的人都不殺,怎會對我一個不相干的人下殺手。」
「不見得吧。」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時候眼睛也會欺騙自己。」
「我的眼睛從來沒騙過我。我要跟你比武。」
「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歌笑抖動韁繩,表示要離開。
那人一個箭步攔在她的馬前,「不行,我要和你比武。君子從來不拒絕別人的挑戰。」
「我不是君子。」
「你是個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會成全別人。」
「你哪只眼看見我善良了。」
「你連那幫螻蟻的性命都不願意傷,足矣說明你內心善良。」
「正如你所說那幫螻蟻之命,我是不屑於奪取。但是你不同,你是個武士,我有殺你的理由。你還願站在這裡等死麼?」
那人一點懼意也沒有:「拒絕跟我比武,正說明你沒有傷人之心。嗜血之人沒有你這樣囉嗦的,要殺早殺了。沒必要只是威脅我。」
歌笑發現這個人還真是個聰明人:「你知不知道你很煩?」
「閣下是不敢和我打?」
「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找人打架?」
「只有不停的戰鬥,才能越戰越勇,我要成為高手。」
「你可以找個好師傅。」
「和我交手的每個人都是我的師父。」
歌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盛滿了想成為英雄的憧憬。
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身材短粗的年輕人,「我的武功於你完全不對盤,你走的是持久路線,我要的是速戰速決。你可以不停地戰鬥,但沒有足夠強的爆發力。而我的武功要的就是爆發力,你明白麼?」
「打了才知道。」
「你真是執著的人,好,我只露一手,看你能不能招架得了。」
那人面露喜色。
歌笑坐在馬上,「看好,我要動手了。」下一秒,她的手已經放在了那人的咽喉處,嘴角一絲淡笑,「看清楚了沒有?」
那人呆愣了半晌,猛嚥了口吐沫,機械的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你果然是個高手,我沒有看錯。」
歌笑好笑的看著他,身子退回馬旁,優雅的躍上馬背。
那人快步上前,抓住她的馬韁繩,「我叫連駿,師父收下徒兒吧。」
「你傻麼,你覺得以你的資質,可以做我的徒弟麼?」
「不能。」
「那不就結了。」
「可是我想跟著你,你一定是個江湖中有名的人物。跟著你可以見大場面。說不定還能見到江湖中頂尖的高手。」
他倒實在,說的都是心裡話。歌笑笑了笑,「你很有眼光,我是認識很多高手。」
連駿樂得眉開眼笑,「我就說我的眼光不錯,在鎮上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要跟著你,做僕人也行。」
歌笑看看前面的大山,「追上我,就收下你。」
不管錯愕中的某人,拍馬向山中奔去。行進到一半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後悔不該騎馬進山。有的路段在兩山之間,山路上的雪是薄,可是因為結冰,馬走在上面打滑,好幾次險些摔倒。遇到兩山之間的空隙處,又是積的厚厚一層,深的能夠沒過馬腿。歌笑懊惱不已,以這樣的速度怎麼也甩不掉,後面那個足矣和馬拉松運動員相媲美的連駿。無奈的下馬,等連駿跑過來把韁繩丟給他,「我在山外等你。」提起真氣踏雪而去,雪上竟不見一個腳印。連駿大瞪著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望著她的背影,一臉崇拜:乖乖,傳說中的踏雪無痕,好厲害的輕功,這次撿到寶了。就算跟著「他」學不到那本事的三分,跟著也是臉上有光。咱一普通人能給高手當僕人,賺大了。哪一天辦事辦的合心意說不定賞個什麼,就算離開也有向朋友炫耀的資本了。想到這,連駿咧開大嘴,嘿嘿的笑。
以歌笑的速度,剛過午時,她就離開了群山的懷抱,到達了山的另一邊。緊挨著山腳就有兩三家客棧兼飯館。生意人知道凡是過山的人不是要吃午飯,就得過夜,所以很是聰明的把店開在山腳下,做來往客人的生意。歌笑找了家看起來乾淨的店進去,點好飯菜,邊吃邊等。就在歌笑都等的要睡著的時候,連駿拉著黑馬來了。就見那小子硬拽著那匹極不配合的馬,一邊走,一邊嘟囔,兩隻眼睛不停的向四周亂瞟。待一眼瞅見臨窗而坐的歌笑時,那一臉的氣惱,頓時換上大大的笑臉,把馬往路邊的樹上一栓,臨走時還不忘給那馬一巴掌。興沖沖的跑過來,滿臉是笑,「主子,您的馬來了。」
「坐,把飯吃了。」
連駿看著一桌子好菜,雖然已經沒有熱氣了,還是很振奮,「給我吃的?」
「是。」
喜不自禁的搓搓手,「嘿嘿,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好的菜,主人您真好,我跟定您了。」
歌笑不語。
連駿突然想起了什麼,很不放心的看看菜,又看看歌笑,遲疑的問:「您不會給我吃頓好的,不要我吧?」
歌笑望著窗外,仍然不語。
連駿有些急,「您不要這樣啊,我辛辛苦苦趕到這裡,不是要吃您一頓好的,我是真心實意跟您的。您千萬別不要我啊。我的理想能不能實現,全靠您了。我很吃苦耐勞的。我會牽馬,會餵馬,還會洗衣做飯。我也是會武的,跑起來也很快,就是跑一天我也不會覺得累。您看您孤身在外,連個僕人都沒有。像您這樣身嬌肉貴的公子,沒有個下人怎麼像話。凡是下人該會的我都會。必要時我還可以充當保鏢。一般蟊賊,我一個人就能擺平。走遠路,要是渴了餓了,我還會給你尋水找吃的。您不高興的時候,您看我皮糙肉厚,打兩拳踢幾腳,一定沒問題。而且我很健談的,在我們莊人們都叫我話簍子。您不開心的時候,我會逗您開心。我有一肚子好故事,全是我們莊發生的趣事,您無聊的時候,我可以說給您聽。還有我吃的不多,不難養,您要是不願養,不過我看的出您是個有錢的主,絕不在乎多養一個人。但是您要真的不願養,我自己能養自己,我可以給別人打短工掙錢養自己,所以您完全不必覺得我就是個累贅。還有……」
歌笑抬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給他一個白眼,「你是唐僧轉世麼?」
「唐僧是誰?」
「閉嘴,吃飯。」
「閉嘴了怎麼吃飯?」某人不解的眨眨大眼。
歌笑無語的看著他,這傢伙絕對有煩死你的潛質。不過有他後,耳邊沒那麼清淨,心倒不那麼煩亂了。
「吃飯。」
連駿看她那表情是不想聽下去了,趕緊埋頭大嚼,倒忘了說那通廢話的初衷了。
自稱吃得很少的人,只用了片刻就風捲殘雲般把一桌子足夠五人吃的菜飯一掃而空,更重要的是還都是冷的,他照樣吃得津津有味,一絲殘渣都不剩。吃完後,某人打了個飽嗝,很是滿足的拍拍肚子,賠上一臉討好的笑容:「謝謝,主人。」
歌笑站起身丟下一錠銀子,走出店門。
連駿慌忙跟上來,「主人,我們去哪?」
歌笑不理他,走到馬身邊,翻身上馬就走。
連駿小跑著跟著,仰著頭:「主人,您沒有告訴小的,您的名號啊。」
「你不需要知道。」
「這怎麼行,我是您的僕人。要是別人問起您的名號,我報不出來,豈不是太不合格。而且像您這麼低調的人,肯定出不了名的。您這樣武功蓋世的大英雄不闖出自己的名號,太對不起您這身功夫。您告訴我,小的負責給你傳出美名。小的沒啥特長,就是人緣廣,五湖四海都有我的朋友。只要我把您的功夫給那些人一說,你不出名都難。主人您想過沒有,一個人要在江湖中有一席之位,只會埋頭苦練功夫是不行的。要人們敬仰您,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打出自己的名號。您只要找個江湖中知名的人物打一架,立馬您就可身價百倍。要是您勝了,您的名頭霎時就蓋過了他。小的相信以您這樣的伸手,去和武林盟主單挑都不成問題。」
歌笑幾乎要把自己耳朵堵起來,她無語的白了他一眼,「你想出名想瘋了吧。」
「啥?哪個男子漢不想出名,我一生下來,爹就寄予重望,要我一定揚名天下,做個有用的人。可我拚命苦練功夫,也成就不大。我今年都二十五了,成名的希望恐怕不大了。但是主人您不同,您又年輕,又有本事。成名只是早晚的事。為何不讓這一天早些到來呢。」某人一副憧憬相,彷彿就要成名的是他一樣。
歌笑真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閉嘴,一千隻鴨子都沒你厲害。」
「啥啊?主人您啥意思?小的腦子不靈光,沒聽懂。」
「你要不要這麼煩人啊,再說,就給我走遠點。」
「啊?主人您不能不要我,我不說了還不行麼?」
於是歌笑的耳根清淨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某人又憋不住了,瞄了眼直視前方的歌笑,小心翼翼的說:「打馬快走,半個時辰後前面就有集鎮,我們歇一晚,明天不到午時就可以趕到飛鳳城,那可是除了京城以外第二大城。很熱鬧的,也有很多能人。您要不要去玩玩?」
「你對這裡很熟?」
某人一臉自豪,「那是自然,我經常在這一帶走動,有時候幫人送送貨,傳傳信,因為我跑的快,大家都喜歡讓我辦事。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相當的熟。」
「也好,你可以做我的導遊。」
「導遊?是什麼意思?」
「就是帶路人的意思。」
「嘿嘿,這個我當仁不讓。我不僅對這一帶熟,過了這座城,再走幾天就到邊城了。我對那也熟。聽說要打仗了,您不是去投軍的吧?」
「打仗?什麼時候的事?」心中有小小的驚訝。
「我聽一個朋友說,邊境在調兵,帶兵的是靖遠大將軍,要對丹國開戰了。據說是丹國不守信用。皇帝惱怒之下,要讓丹國皇帝付出血的代價。」
歌笑怔了怔,他要對丹國動武了,丹國不守信用,用兵威嚇一下,也好。但願不是來真的。那要死的人就不是一兩個了。國家根基尚不穩,動武顯然有點不明智。
連駿盯著她沉思的雙眸,「主人,您想什麼呢?」
「不關你的事,少問。」
「小的這不是關心您麼。您這樣厲害的人物,到了邊城,不用打就能嚇倒一幫膽小的丹國士兵。大丈夫報效國家,也是很英勇的事。」
「我說要投軍麼?」
「您不是要投軍啊,沒事,像您這樣出生高貴的人,怎麼能去參軍打仗呢。太屈才了,您應該是帶兵打仗的將軍,對不對?」他真是拍馬屁不打草稿。
「不對,閉嘴。」
「又讓我閉嘴。您究竟告不告訴我您的名號啊。」
「跟你說了,你就會閉嘴麼?」
「是,一定閉嘴。」
「任我行。」
「啊,任我行,您叫任我行。呵呵,主人的名字果然大氣,將來一定會名揚四海。」
「給我閉嘴。」
「是。」某人立刻摀住自己的嘴,因為他看見自己成名的大樹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這樣有潛力的大樹是不能失去的,他乖乖的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