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懶的嘴角,習慣的凝淡出一抹上翹的弧度。清淡的眼神裡看不出太多的情緒。手指悠然的自桌面上的煙盒裡取出一支香煙,輕快的冥藍火焰中,點燃了氤氳的薄薄霧氣。冷眼看著劉業勳帶著人強硬的進入自己的房間。耿於懷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排斥和憤怒。
三分輕蔑,七分戲謔的目光在瞟過劉業勳站定的位置時,劉業勳的後背卻不自覺的爬上了幾分涼意。沒有明顯的排斥,並不代表接納。於懷這樣的輕忽予他而言,比直接推離更讓人難受。
僵硬的對視消亡在耿於懷雲淡風輕的抿唇一笑間,從圓鈍的劍鞘中,霍然拔刃而出的鋒利卻帶著蕭瑟寒芒。
“劉老,好大的興致。”明明是淺笑,耿於懷微揚的語氣裡卻在寒光中凝結出嗜骨的冰涼。
劉業勳鋼牙一錯,深深壓下心口那翻騰著灼灼而爍的疼痛:“你我一定要如此講話嗎?”
耿於懷依舊是淡淡的笑,手指優雅的把指尖燃盡的煙燼彈落,眉眼卻再不注視面前的男人,只看那明媚如春的窗外良久才漫不經心的輕聲低喃:“‘朱雀堂’已不從屬‘東靖盟’。”這是一個提醒,提醒劉業勳此刻自己的面對,予他已無身份上的義務。
“可是你卻依舊在調動其他幾個堂的人為你服務。”於懷的輕蔑和強硬,在劉業勳來此之前已預想到。真正面對卻依舊棘手。
喉嚨裡的悶笑帶著的情緒多了一分嘲弄,耿於懷深邃的眼底一晃閃過的陰霾之色讓劉業勳不自覺的心下一緊:“劉老,我既然脫離了‘東靖盟’,就不會再動盟裡的一兵一卒。至於烈和其他幾個人為什麼要調動盟裡的人,還有調動去做什麼,我想……你應該去問他們,而不是來問我。”
“還需要問嗎?你們兄弟之間的配合,不是一個暗示就可以完成了嗎?”劉業勳上前一步,在耿於懷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表面不急不慌,言辭裡卻多了一分針鋒相對。波瀾起伏中暗濤漸起,深深吸了一口氣。劉業勳卻決定在這一刻收斂自己的情緒,今天此來並不是找麻煩的。所以強勢對峙、翻揭底牌也應該適可而止。
“於懷,在我面前,實在沒有必要顧左右而言他。”眉色不動,閉口無言,耿於懷的眼瞳卻在劉業勳話音落下一刻蕩出一抹陰郁幽光。
原來那天在醫院,那句暗示,不光況烈和破雲他們聽懂了,劉業勳也聽懂了。可是在那之後劉業勳居然還是去找了幽晚麻煩。依舊按照自己的計劃給了幽晚足夠的壓力。
有意思!
自己身邊的人果然都有自己的計劃和智慧,傻瓜並不是太多。可是既然劉業勳看透了自己的戲碼,為何不安份在家徹底避嫌,居然還萬裡追來了馬瑙斯。他心底到底在盤算著什麼?或許說此來又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呢?
“劉老今天帶了那麼多的人,擺了那麼大的陣仗,就是為了警告?”耿於懷慵懶的後靠進身後的沙發,四肢看上去無比的放松,言辭卻已毫不掩飾的犀冷寒厲。眼尾有意無意的掃過門口依舊被槍械抵在額角的幾名朱雀守衛。他是與劉業勳撕破了最後一張面皮,亦已宣告了徹底斥離“東靖盟”,不過顯然自己手下的人,還沒有完全“適應”把劉業勳和劉業勳的人當作對手。明明身手不弱的“朱雀護衛”在面對劉業勳的人時,居然亦有了猶豫。要不怎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被制,而連反抗的聲響都沒有發出。
習慣!
——果然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你明知道不是。”劉業勳的眉峰聚攏。沉默良久,劉業勳終於決定不再迂回婉轉,一是沒有時間,二是已經沒有必要。耿於懷是怎樣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和他心戰不但累,而且勝算實在虛渺。所以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也許對大家都好。
“讓我也幫你。”劉業勳深深的看著耿於懷道。
低沉的薄笑帶著壓抑的不屑緩緩自唇邊跌落,耿於懷伸手輕巧的將煙蒂捏熄,雙方都是熟悉到了解的人。所以一舉一動很難脫離已經習慣的思維方式。可是這次計劃一開始自己就把劉業勳摒棄在外,就算此刻劉業勳自以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證明了所謂的清白,可是劉業勳憑什麼以為現在自己會冒險讓他入局。
疑人不可用!
不管劉業勳和幽晚在“鳳非離事件”裡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最少此刻已不能成為信任的對象。
“如果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我想不動,是你最聰明的選擇。”思慮半晌,耿於懷給出了答案。心中有棵刺,讓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冒險的打算。去查劉業勳和幽晚的人,一直沒有查到兩人30年之前的記錄,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幽晚和劉業勳之間的秘密,帶著太多的變數。而不明朗的變數自己習慣性的只會並入到危機的一類。
“你要的清白,我已經證明過了不是嗎?”劉業勳了解的、緊緊的盯住耿於懷的眼睛,並不打算放棄游說。
蹙眉,果然是這樣。耿於懷了解間不覺眼瞳斂出一抹厲色。在N市,在那次決絕的從幽晚的木蘭別墅裡出來之後,劉業勳對幽晚的閉門不見果然是在刻意的劃清界線。劉業勳居然知道自己的監視?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最多亦只是讓自己的“不信任”信息又多了一項而已。可是明知道這樣的交待帶來的只會是更多的“不信任”,他卻直白的道出。難道他還真的是有什麼隱衷不可告人?
“你要我的信任不難。”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劉業勳拼了命的要入局只能有2個原因。一個是為了幽晚,一個是為了“東靖盟”。而按照各方面的狀況分析,後者居多。“朱雀堂”本就是“東靖盟”的行政和情報主體。自己一旦反骨,對於“東靖盟”的弊害絕對可以讓劉業勳夜不能寐。殺不了自己,剩下的方法就只能想辦法讓自己回頭。可是這次回頭,會如此簡單嗎?當然不!查不到的秘密,還可以有其他的法子知道。
“你說。”不管是什麼條件,劉業勳自認都能辦到。
“我要知道你和幽晚之間的那個秘密。那個你扣下了我三組人,那個讓你信任幽晚到不惜一切把鳳非離安插到我身邊的秘密!”強勢而刁鑽的問詢,是間接的承認劉業勳的清白,卻也在暗處拋出了含著餌的鋒利倒勾。而不管劉業勳是否含住,那根刺入血肉的倒勾必是要拉出一片血肉淋漓的猙獰才會罷手。
顫抖在激痛中蔓延出愈發冰冷而尖銳的顏色,霍然地劉業勳自沙發裡立起了身子,微微發抖的雙拳握出的青白顏色和蔓延在眼底的血絲成了鮮明的對比。吸氣咬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劉業勳才壓下血液裡那一寸一寸的疼痛。閉目!所有心思都在回應中掙扎:“於懷,你不應該逼我。”這是一條底線,不但是自己前來馬瑙斯和耿於懷和解的底線,亦是自己對幽晚的最後一個承諾。
“我從來不逼迫。”耿於懷輕笑起身,劉業勳這一趟本就不應該來。要守住自己的清白,就不應該固執的來趟這一潭渾水。既然一定要沾染渾水裡的泥污,那必定是要付出絕對的代價。
“可是你現在就是在逼我。”劉業勳面容上最後一絲平靜終於迸裂。
耿於懷深邃的眸子難得的顯出了絕對的堅持和強硬。劉業勳守住的這個秘密在這一刻看來更是要非知不可了。
冷凝的對峙半晌,絕望的歎息如針落地,霎時血色彌漫,卻全是從劉業勳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翻湧而出:“我保證幽晚絕對不會有傷你的心。”
耿於懷嘲弄的冷笑更深了一分。
“我用我的性命擔保。”扭頭,耿於懷轉身朝守護在門扉處的刑離示意離開此屋。
“如果私下幽晚再聯絡我,不用你動手,我一定先解決了她的性命!”
耿於懷離去的腳步一怔,心下莫名一抽。是因為驚詫劉業勳這意外而決絕的承諾,還是因為沒想到逼迫到最後,劉業勳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不知道!耿於懷首次有些呆怔的僵在了原地。
幽晚站在“暗堡”的頂樓,夜晚習習涼風,是最好清醒自己頭腦的方式。而這個位置也是最快能看到簡風亦一行人歸來的位置。一去三天,不知道花語的毒是否能安然解去。那天在知道花語身上還有其他毒時,驚慌之余,自己無奈的用了“借力打力”的法子。
“神祗”要花語最後一定要落入他的手中,她就偏不讓他如意。“美人臉”不是多厲害的毒,可是毒性亦不是普通一個人可以解去的。“神祗”利用“獵魂引”逼迫簡風亦放手,自己當然也可以用同樣的法子逼“神祗”把花語交到自己的手中。她對簡風亦說3天的時間“美人臉”的毒將不再受控制,其實就是給了“神祗”3天交回花語的期限。可是今天已是第三天了,該回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回來。簡風亦那邊更是連一點關於花語和花蕊的消息都沒傳出來。
還會有變數嗎?
計劃難道真的沒有變化快?
“神祗”莫非真是無所不能,連“美人臉”亦能輕巧解去?如果真是如此,不但“神祗”是真真的可怕了,只怕花語和花蕊亦要危險了。
思慮到此,幽晚心下的暗色更蕩出幾分憂郁。早些時安排在N市的人始終是沒有聯系上劉業勳和耿於懷,更沒能把那份重要的地圖交出手。雖然此時線報耿於懷已來到了馬瑙斯。可是此時不同彼時,幽晚已不放心她唯一的兒子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深入亞馬遜這嗜人的危機之中。
而花語……
一想到救治那天,花語臉龐邊沿處那猙獰得血肉模糊的刻骨刀痕時,幽晚不自覺的皺眉。很多事原來是不可以等待的。本來打算在聯絡到“東靖盟”的人,布置籌謀好一切後再動手營救花語的,可是看現在的情況,只怕花語初受孕的身子禁不起折騰,亦禁不起這等待了。“暗堡”,還是“神祗”,簡風亦還是在龐家人,花語在他們的手中多一分鍾的等待,只怕危機就更要致命一分。而花語是於懷這一生都珍惜的人,一旦花語意外,幽晚直接不敢想象於懷會是怎樣的反應。所以計劃只有提前。沒時間去想辦法接觸“東靖盟”的人了。棋局到了這一步,只能冒死一拼!
亞馬遜雨林中的“暗堡”到馬瑙斯市的這段39公裡的路途只有靠自己去打通和保護。雖然這場護衛中加上自己和設在“暗堡”的“暗樁”只有九個人能用。可是並不見得就沒有勝算。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暗堡”高高的城牆上緩緩收縮。幽晚一頭的青絲在夜風中蕩出妖嬈的弧度。
拼死一戰!
亦是絕對不允許失敗的一戰!
就算成功要用九條性命來換,就算成功要犧牲放在簡風亦身邊那顆最後的棋子,也只有在所不惜。而一旦花語和花蕊出了亞馬遜雨林,就算一時半會無法聯絡上“東靖盟”,亦可以先“襲人”花語和花蕊的面容,讓她們兩個藏於街市之中。馬瑙斯市不是太大的城市,可是只要安排得當,想在那150萬人口中刨出2個女人,而且經過她的易容,只怕亦並不容易。而對於花語來說,只要想辦法讓她先走出目前的危局,幽晚相信憑她的智慧,要聯絡上於懷,只怕比自己亦要簡單許多。計劃不算絕對周全,走到這一步,卻是幽晚目前想到唯一可行的。
至於……
幽晚的目光下意識的瞟向3樓拐角處的那個窗口——那是屬於龐雅軒的臥室窗口。
龐雅軒!
幽晚在腦海裡劃過這個名字時,有些不自覺的戰栗。真正可怕的敵人從來不是明面上張牙舞爪的那個人。龐雅軒看似陽光的笑容下,陰暗的心思只怕比簡風亦還要可怕。而這個惡魔,在自己離去前,是非要除去的。只因簡風亦的存在對於於懷來說只是威脅,而心思縝密的龐雅軒對於她的兒子耿於懷來說卻是致命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