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牙忍痛地站直身子,無意識地掰開了邵風的手,雷厲風行地站在所有人跟前一字一句道:「我們季家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人。我既然承諾了,就不會食言。通傳下去,馬上開放皇家會議室讓這些人進去!」
「芝靈!你下去通知皇子殿下,讓他盡快到會議室!」
邵風微驚訝地看著這女子,字字都說得格外有自信,眼瞳裡的晶燾亮光此刻泛著說不出的魅|力,一抹驚艷掠過眸子,連自己都不曾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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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會議室!
冷氣咻咻地響著,很靜,很靜,靜得彼此的呼吸聲都如此清晰……
剛剛所謂的憤怒、聲討、激動在這一刻已然瓦解,因為他們看到了那大門敞開後那道英偉桀驁的身影款款而來,那如同野獸般充滿掠奪性的豹眸,僅僅一眸,就彷彿承載著無法褻瀆的力量,讓所有人都呼吸都戛然而止……
季承煜邁著天地間張揚的步伐大步進來,縱使今日他遭受譴責備受質疑,縱使場內黑壓壓的人頭都是衝著他而來,然他卻儼然如兵無血刃至高無上的唯一君主,他的一眸,已如此讓人望而生畏!
媒體們眼睜睜地看著皇子殿下就這樣威風凜然地站到了台上,犀利地看緊所有人,彷彿錯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季承煜。
那岑冷的嘴角抿了抿,看緊那些咄咄逼人的嘴臉,腦海裡翻滾的則是病床上那慘白得讓人心疼的小臉,此刻他心裡只有兩種感受:憤怒,以及不屑……
「各位。」
季承煜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幽幽地,緩緩地吐出。此刻只有冷氣聲咻咻地作響著,與之交融,如此冷硬,如此讓人生畏!
「如果你們今天在這是為了江山,那我為季家由衷地感謝你們,如果不是,那只能說明我對自己的子民表示非常地失望!」
所有人瞬間啞然……
那句話承載著太大的霸氣,以致所有所有聲討的勇氣灰飛煙滅……
好久好久,一些人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問:「我們今天在此不過是想問殿下您一個問題。那不僅僅是殿下您的私事,還是有關整個皇朝的未來!您表明了要守著皇子妃終身不娶,但國民都知道准皇子妃膝下只有一名女兒,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皇后作為江山領導。倘若將來季家沒有其他子嗣,那是定要退賢讓位。若是如此,何不現在就給國民一個交待?」
季顏汐在會議室的角落摒著呼吸聽著,咬著牙,手心已然冒汗……
邵風稍把她的手心握著,撫慰道:「別緊張。沒事兒,別忘了他可是季承煜!」
她點點頭,輕柔地把手抽了回來。沒事最好!
「交待?」季承煜銳利的眸光看緊那個人,憤怒地問:「你們想要什麼樣的交待?讓我下台,抑或是讓整個季家下台?嗯?」
最後的尾音是以及其不屑冷硬迸燃而出,如同他現在的心情。
「季家皇朝怎麼辦?為了一個女子,皇子殿下您真的寧願犧牲整座江山?」
這話一落,他心裡突然冷冷地笑了起來,表面卻寒如千年冰雕,暗瀾微漾的眸光此刻承載著別人說讀不懂的疼痛。
「你們只會問季家皇朝怎麼辦,你們怎麼辦……那我的皇子妃呢?我的皇子妃又怎麼辦?」
季承煜頓了頓,方纔的怒氣在提到那人的時候只輾轉化為悵然哀傷,他的眸灑下一排暗影,想著那人的笑,那人的淚,才緩緩道:
「東源叛亂之時,我的妻子與女兒同時受苦受難。專家與我說,讓我做出一個抉擇。皇子妃與公主之間我季承煜只能保一個!」
在座的人瞬瞪眸,因為沒有人知道那件事,沒有人真正認識皇子妃,沒有人知道這些真相,從來沒有……
他的呼吸平緩了許多,卻帶著太多說不出的苦楚無奈,甚至在褲兜裡的拳頭已冷硬得幾乎穿布而出。
「那個時候她跟我說,留下公主。」
「她說她未嫁於我,仍然不是皇子妃。可公主不一樣,公主是國民的楷模,是一國江山的希望。留下她,才能保住整個江山,而她這個母親,可有可無。你們可知一個女子在作此決定時,是要有多大的勇氣,多大的決心,甚至多善良美麗的一顆心?你們可曾真正瞭解她在面對選擇時那種掙扎痛苦與犧牲?」
「她做了如此困難的選擇是為自己嗎?是為我嗎?不是!」
「她是為你們,為這些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仍然聲討著要把她排除在江山之外的你們!!」
季承煜說到尾端,熟悉的憤怒又泉湧翻滾而來,想著這些人都不曾在她的位置上設想過,然而她卻處處以他們為中心,處處把他季承煜的江山放在第一位!
場內的人已全然收聲,有些懊惱地低下頭,思緒翻飛……
「後來我選擇了公主,我選擇了往後的生命中不再有她。且不說我本身的掙扎與難受,好不容易在不久後尋回她,她為了主臥扳倒東源一名女子混入敵方,後來為了我……躺在了今天的位置上……」
所有人都震鄂地聽著他說的那句話,目瞪口呆霎時說不出話來……
「是。」季承煜的眼眶已然紅了一圈,一年來的絕望與辛酸無可遏制地滋生蔓延著,終於在這一刻漫天席捲,再找不到落腳之地。他緊著拳,看著所有人控訴道:「若不是她,今天躺在病床上或終生昏迷不醒的那個是我,是我季、承、煜!!!」
沙啞、哽咽、痛苦將他的最後一句話震得破碎!
他憶起了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氣息,她巧笑倩兮的時候,她倔強地抬頭讓淚水倒流的時候,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一切一切已烙入自己的腦海,不曾刻意臨摹卻如影隨形,早融入生命中成為無法割捨的一部分。
季顏汐顫著唇,無奈地哭了,在牆邊死死咬著唇,搖頭道:「若心她好苦,她和我皇兄都好苦,好苦……」
邵風只能讓她在自己懷中哭泣,不曾發覺自己的眼也是紅的,心是動容的……
說愛,他及季承煜嗎?他及若心嗎?
他甚至……在為他們之間的愛情疼痛著……
是要有多大的力量,才能讓一個人為別人的愛情哭泣歡笑,讓一個人為別人的故事拭淚難過?
會場裡的抽泣聲細細地迴響著……
他們都哭了,為這個默默付出的女子,為她那顆美好得無法褻瀆的心……
然此刻他們的妥協他們的悔恨與淚水在季承煜眼裡已然不重要。今日這個位置對他而言也已然可有可無。忍著濕透了的眼眶,他抬頭看緊所有人,突然如同宣誓般低低地喚道:
「我愛她。」
「我愛我的皇子妃。」
「生在季家,作為一國殿下多年,或許慣了自己的存在是為了江山,也慣了自己的首要選擇總是我的臣子,我的子民。可今天……我季承煜也想自私一回。我也想如常人一樣擁有自己的家人,縱使普通,縱使平凡……」
他突然彎唇笑了,淚水仍然在眼中劇烈地打滾著……
「我曾向她承諾,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直至今天,我的決定仍然無變。今天的我,如此自私地想選擇她,如此自私地想把家人放在第一位,那是因為她讓我瞭解了……有家才有國這個道理。沒有她,不會有今日的季承煜;沒有她,亦不會有此刻在這裡悠哉閒哉卻口口聲聲說要討個公道的你們!」
「若今天這番話仍然讓你們堅持己見,仍然無法讓你們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那我季承煜把皇子殿下這個位置交出來。」
「我、下、台!」
三個字,如同晴天霹靂。
所有人震驚地看著他,想從他的側臉找出一絲破綻。然而沒有,那側臉線條竟剛硬得不容妥協,彷彿今生今日做下了這個決定,不如想像中的壓抑,反倒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
季承煜說完,不想再看那些人,抬步就往台下步去。
然而不過跨出兩步,就宛若被釘在原地,什麼東西劇烈地,狠狠地,收緊心胸的位置……
季顏汐疑惑地揚起淚眼,順著他的眸光落在大門處,晶眸突然瞪得比銅鈴還大……
門口處的那道香影是誰,如此輕柔飄灑?
那是誰的眼,誰的眉,水意盈盈,淚水紛飛?
季承煜不可置信地撐著眸,想說服自己不是夢,在此前卻已然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挪著。步伐這樣沉重這樣小心這樣害怕……那雙黑瞳裡此刻真真確確映著那蒼白柔笑的小臉,亦哭亦笑的她,有血有淚,一年來痛苦絕望的等待,以致他幾乎忘了她是怎麼樣的美麗,怎麼樣地將他的心牢牢扣著……
「嵐兒……」
低低的一聲喚,所有人的淚水崩潰地決堤,驟然落下……
他的聲音如此輕,如此輕,彷彿承載不了再度失去的恐懼,渾身每一寸的肌理燃燒著,亦疼痛亦喜悅亦震鄂。
輪椅上的她好努力地呼吸著,看著那張俊臉,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她的面頰濕了,呼吸近乎滯止,這一刻她好想笑,可是為什麼淚泉如此地不爭氣,以致淚水這樣瘋狂痛快地滾落?
「承…煜……」
若心從喉嚨裡努力地擠出幾個字,剛醒來的疲憊憔悴壓得她難受。可她真的好想說話,雙手努力地攀上季承煜同時濕潤的面頰,緩緩啟唇,一字一句道:
「對不起……我……」話到一半,她疼痛地吞了吞口水,再努力地說道:「來晚了……」
「不。」
從未有過的巨大喜悅霎時埋了所有,季承煜此刻激動得無措,伸手將她深深地壓入懷裡。如果可以,他想將她融入體內,永久地讓她附屬於他,那樣她就不會消失了,永遠不會!
「你醒了……你醒了……」
他落淚地看著她,明明小臉這樣慘白這樣毫無生氣,此刻卻覺是她最漂亮的一刻,他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忘懷的一刻……
指腹撫著她的面頰,此刻的他眼裡只有她,天地間唯她一人,那些荒蕪的日子彷彿不再浮現,那些巨大的痛苦心潮這一刻亦不再重要。此刻他看著她,再移不開眸光,似要這樣看到天長地久,宇宙洪荒都不覺足夠。只能一遍遍地吻著她的前額,怕弄疼她,只能勾勒著她的五官,小心得不可思議……
那些人站了起來,心裡顫抖了,動容了,淚水嘩啦嘩啦地滾落。
為鄙視自己的聲討,也為那唯美的一幕……
自私的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沒有人再說任何話,若心沒有,季承煜也沒有。可他這樣緊地抱著她,幾乎將她勒得窒息。她在輪椅上趴趴無骨地癱在他懷裡,那個她從以前至現在,仍覺得是一生最安全的港灣。
「我…聽到了……」
季承煜頓了頓,拉開她,才疼惜地撫開她的劉海,聲線仍然帶著哭過的嘶啞……
「聽到什麼?」
「你愛我。」她淚水朦朧地確認著……
他嘴唇微抿,食指放在她的唇上……
「你知道的,你逃不開了,若心。」
「你是我的。」
手揚了起來,自己無名指上的圈圈與她無名指上的砰嗆一聲響。
一聲,勝過所有宣言。
一生,為你守一世長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