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乒乒乓乓地響著駭人的聲響……
好多下人在房外踱步著,終在聽不下去的時候無奈拍門道:「小姐,你別這樣了。先生知道了怪罪下來,我們也不好做啊!」
這幾日他們也沒個覺好睡,聽說大把士兵包圍了雙威島,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只知道世界大亂了,連平日把小姐捧在手心的先生也不講情面地把自家女兒關在房裡。小姐發了脾氣不吃不喝,身子弱得很,只嚷嚷著想要出去。沒人奈何得了她,她向來是千金萬金打造的,誰要動她一根寒毛,還不吃不完兜著走?
之後聲響是越來越小了,幾個守著的女子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尖銳得驚魂的叫喊聲已穿破耳膜……
門外的保鏢先是撞開了門,就見滿地的血,蜿蜒駭人地在地上攀爬著——
「小姐!小姐啊!!」
閔思穎躺在地上,頭上是流不完的鮮血,模糊了視線,身子癱軟地靠在床邊。尤其面色發白,如今更是如失去生命力的娃娃,看得所有人一驚一乍。
「快,快拿藥箱。」
「讓醫生過來。」
「那個,先通知先生!」
她無力地被下人們托起,在看到亂成一團的屋子時雙眼微閃,下一刻在所有人出乎預料的眼神中崩了出去。
雙威島的地形她熟悉得很,奔出了花園身子一輕攀著籬笆往外躍去。守著的保鏢料定了屋內的人防守甚嚴,因而在一抹粉粉的身影擦身而過時只有片刻的驚愕,數秒後驚叫地讓所有人跟著追去。
那些人的叫喊聲愈來愈遠,她的淚水卻模糊了視線,心一抽一抽地搭著——
閔博倫沒有殺她,是不是代表對她其實尚存一絲感情?那是她叫了二十年的爸爸!一日為父,終身豈能徹底斷開?這幾日都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瘋狂地捲了回來,她真的崩潰地想哭。
那場噩夢是六年前的那一次自己無意中闖了閔博倫的基地,爸爸現身後突然變了臉,像那日狠戾地舉起槍,再無寵溺再無感情。她心痛地逮到了機會逃亡,後來滾下樓梯失去記憶。再後來無意中遇到了季承煜,她的整個世界不一樣了。
如今想想,當初閔博倫確實是因為她吸引了季承煜後,憑著想讓她嫁給季承煜的希翼,然後入宮顛覆整個皇朝吧?真是可笑,當初她是怎麼說若心來著。說她是叛臣的女兒,嫁了季承煜會給他添的就是一場血洗的叛亂。事實是,若她嫁了季承煜,那才是季家皇朝的終點!
閔思穎哭著往前跑,她知道軍營在哪,所有的所有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縱使爸爸曾經舉槍對著她,縱使爸爸再不是爸爸,她依然記得的,小的時候他如何背著她,如何哄著她,如何在她哭的時候抱著她跟她說:女兒別怕,誰欺負你,爸爸替你出氣!他總喜歡早日落時分把她放在肩上,在海灘落下一步一腳印,然後她會好開心地看著大海,笑:『海好大好寬噢!』閔博倫總是但笑不語,閔思穎知道的,寬的其實不是海,是爸爸的肩膀。
﹡﹡﹡
「你說什麼?」
閔博倫想確認事實,想再聽一遍!
若心的眼神已惶恐地瞪著,豆大的淚水促成淚泉,痛苦地滑落。懇求的話語哽在喉嚨間,沒有人聽到那把絕望的聲音。季承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說得夠清楚了。」
「殿下。」向陽下意識地扯著他的衣服袖子,心也咯登地跳了一下。可那人的線條已變得堅不可摧,彷彿從來不曾這麼堅定……
「好!」
閔博倫大笑,短槍驟然塞入若心手裡。所有人也為之一愣。
他表情不甚有變,眉宇掛著罕有的幽詭玩味,狠戾殘酷卻順著出口的話澆了一地:「總不能我來開槍是吧?要國民知道了我弒君叛國,這等罪名,閔某要是承擔了還得了?皇子妃你曾失信於我,如今將功補過,如何?」
她手中此刻握著的槍是一把火團,燙傷了手,內心深處早塌下一角,所有的勇氣無懼在這一刻懦弱地癱倒在地,曾有的自信乍然灰飛煙滅……
「你沒選擇了,皇子妃。」
閔博倫坐了下來,四周都有東源手下守著,他輕舉起茶杯,譏誚地看著她眼中的蒼涼。
若心顫抖地看著那男人,宛若隔著一片人海茫茫,任由淚水浸濕了眸,痛了心,傷了身,徒留……殤。不如她的顫慄懼怕,隔岸的他仍然冷靜不凡,眼裡溫然迫色地稍放低視線,對著她的。
她胸臆酸澀難當,苦楚荒蕪。他不知道嗎?他憑什麼這麼冷靜?憑什麼?!
憤怒痛苦,相比於他的冷靜沉穩,縱使失色卻兩道眸光都如此熾熱,宛若在半空中膠結成情絲一線。
前生嗎?
季承煜突然相信了,她說的前世今生。
千年以前遇過了吧,所以才放不開,為她守一世長情,為她守一座空城。
他看著她的雙瓣,蒼白得不如往常的瀲灩光澤,眸裡的暗澤微恙,許久才緩緩啟唇道:「來吧。要麼一人生存,要麼共同死亡。小恩子總不能二者都沒了。再拖下去誰都救不了,皇子妃,這句話是你告訴我的。」
短槍為什麼越握越寒,以致自己掙扎地想尋回那熟悉的溫度。然而她知道找不到了,那個溫度只在他懷裡,如今他在對岸,與自己相隔的卻不是幾步之遙,而是再觸不及的千山萬水,讓人悲心憾然的生死距離。
若心記得,當初她在那通電話裡如何跟他說的。
承煜,嵐兒是真的愛你……
選公主吧,我不算什麼,我誰都不是……
迂迴哀婉的回憶此刻如籐蔓般驟然緊揪著心胸。
當時以為最痛的是自己,原來最痛最殘忍的是做決定的那個,因為他沒有選擇沒有資格,注定了背著一身的孤寂,續未了的情緣,譜一世的相思……季承煜那時候的心該有多痛,她已然不能想像。
結束吧!
若心執起槍,槍口卻居然抖著,不斷不斷地抖著……
找不到焦距,找不到距離,一個擦槍走火馬上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