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的沉澱,讓她的情緒平緩了不少。這一次不再這麼激動,推拒他的動作卻更加堅定。若心退了幾步,搖搖頭,眼裡的清光倔強得讓人心疼。
「不,她不在了。」
季承煜看緊她,幾乎一刻都不敢鬆懈地捕捉她的每一份表情。當年她被炸下懸崖後,他苦尋不果的那種茫然空洞絕望如毒藥般瘋狂地侵蝕著自己。他是這樣萬人之上崇高傲然,所以一生中都不願再嘗受那種痛苦。他季承煜要的東西,向來都不輕易放手!
「過來,」他伸出手,溫柔地誘引著,話語裡不經意地流露著苦楚的哽咽。「我的皇子妃……」
在這一刻心裡太慶幸自己沒有把她放走,儘管多日來已經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她笑了起來,眼眸閃爍著淚光:「我不是你的皇子妃。閔思穎才是。」
「她不是,你是。」季承煜深深地看著她,眼裡的深情隨著晶瑩泉湧。
「我不是!!」
「你是!」他大步上前,不管她的掙扎憤怒將她按在懷裡。此刻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這樣摟著她,這樣撫著她,因為他傷她太多太多了,多到自己已數不清……
若心咬牙,突然想起爆炸的那個畫面,一股不甘至憤怒的情緒洶湧而起。大手如此生氣地揚起,「啪!!」一聲響狠狠地刮了他一個大耳光。
隨之趕來的向陽怔在了原地……
不遠處二輛加長車子前的幾十名皇家警衛也愕然失措……
她淒絕地哭著,兩行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這一巴掌,是為六年前那場爆炸,你放開嵐兒的手!!」
不等季承煜說些什麼,她又復揚起手更狠更重地啪了下去。淚水瘋狂地流了下來,她哭喚道:「還有這一巴,是為六年後的爆炸,你還是沒有抓著若心!」
從來不知道心會這樣痛,痛得想要崩潰嘶喊……到底是多大的絕望和苦楚,以致自己的小腿被炸傷時,那種蝕骨的痛竟不及心裡的痛?
季承煜仍舊站在原地,臉上顯著那五指印,與平時傲然風度,翻手覆雲的樣子如此格格不入。他沒有動怒,沒有咆哮,只是一臉冷靜地看著她,彷彿那些痛,是理所當然的,是他欠她的。
若心看著他,沒有半分動容,淚水浸濕了衣衫……
那雙手驀地握緊拳頭,淒美地宣告道:「季承煜,我們兩清了……」
她轉身,這一次挺直著腰桿,帶著無聲的哽咽和六年來無盡的苦楚一併離去。初秋涼風拂面,她早冷透了。心好傷,好痛,她說不出話,讓淚水澆熄自己的憤怒委屈,讓它瘋狂地宣洩,讓它為逝去的美好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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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記憶深埋那片心海;
所謂糾纏,只是傷害,沒有人去灌溉一切成黑白;
只是我還放不開,對你太依賴……
只是我還不能夠釋懷……
只是我還放不開內心的陰霾,忘了曾經你把我出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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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歌聲淒絕蒼涼地響起,愁腸婉轉,像無聲的慰藉,卻一步步讓心瀕臨死亡。
若心落淚地前跑著,怕他追上,小腿使勁用力。那裡驀然一陣鑽心的痛,身子隨之紛然飄落,倒地之際,嘴角好酸澀地彎了起來。終於還是不能的是吧。
逞強。
若心除了這個,你還會什麼?到底還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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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
五樓!
兩邊的窗簾往旁拉開。黑夜像嗜血的撒旦籠罩著整個城市,萬家燈火、無星夜空,那麼諷刺的對比。那雙睿智的眸子毫無焦距地飄到燈火間,緩緩地,那張小臉就忽明忽滅地映在玻璃窗上,還有她眼角的淚水,苦得讓人疼。她的話,還若有若無地飄在耳際:
『季承煜,我們兩清了。』
他不喜歡這句,格外地不喜歡!
六年了,把對她的愛意甚至虧欠都附加在閔思穎身上。他對閔思穎的感情,是培養而來,還是從她身上轉移而來,已經變得不清不楚。想著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手指彎曲著,這樣本能的表現,他怎麼忘了,是嵐兒的專長……
那瘋狂的一夜,她因懼怕初經人事而喃喃嗚咽著,手指也是不自然地扭在一起。那晚他明明注意到了!
閔思穎的不孕症是七年前的撞擊所致,原因雖然不清楚,但卻十分肯定自此以後她的生孕能力已近乎為零。她不記得了,他曾經一度不去調查,或怕心中的希翼突然落空。畢竟閔思穎與若心的性格迥異,他是經過了一番掙扎才一步步走向她,接受她的改變。但原來不是改變,是壓根不同的兩個人……
所以……若恩琪是若心的孩子,是他和嵐兒的結晶。
所以她的感受才這麼強烈,才總是抱著女兒撒嬌地問她:若心漂亮還是你漂亮?
所以才會在日記上哭著跟女兒說:媽媽怎麼會不愛你呢?小恩子是媽媽這輩子最最最愛的人。
莫名的感動湧上他閃動的深眸,知道這個真相後,心除了悔除了痛,就是隨之而來的釋然和驚喜。此時敲門聲響起,下人隨之進來,恭敬彎腰道:
「啟稟皇子殿下,若小姐醒了。」
季承煜的拳頭終釋然一鬆,轉身直接邁步往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