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相 第十六章
    他的面容依舊嚴肅,她看不到絲毫慌張和不知所措,這時,她才赫然明白,這樣的李澈才是真正的八王爺,過去的他盡做行虧名缺之事,也許是他在 洛陽宮內的保護色。

    「回答御史大人的話,小人與村民們從前日晚上開始,大概快過丑時,都 感覺到有人用摻了迷藥的帛布摀住還在沉睡的我們的口鼻,等醒過來後,發現 脖子隱隱泛疼,才知曉夜闖的歹徒們似乎在我們全村兩百一十五口村民的脖子 上都打上這兩個口子,不過可能是我們皮厚命賤,所以這口子不怎麼疼痛,也就沒人理會了。」村長如實回答。

    「既然這事發生在前日晚間,為何還未上報縣城?」狄寧寧看著村長,狐疑的問。

    「因為小人以為這只是小事。」村長囁嚅的回話。

    其實當日已經有很多村民希望村長能將此事呈報給石帛縣縣衙,懇請他們

    派縣城的大夫來這裡替他們看診,但是村長因為懶散,所以才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小事?連同村長在內的兩百一十五名村民在一夜間發生此番怪事,你做 為村長,領國家俸祿,應當要替村民反應才是,而非單領俸祿不做事。」狄寧寧攢起眉頭,口吻忍不住嚴厲了些。

    「還望此事能給村長一個教訓,往後若還有什麼事,一定要立即向上呈報。」李澈替狄寧寧下結語,接著才又說道:「今日發現的五名死者在哪裡?」

    「稟告御史大人,全都在村長辦事處旁的茅屋裡,正等著縣衙派來的仵作 前來查看。」村長恭敬的回話。

    「領我去看。」

    李澈突如其來的命令讓眾人著實嚇了一大跳,遲遲沒有行動。

    「還不快帶路!」他再次低吼。

    村長與捕快這才挪動雙腳,往茅屋走去。

    約莫半盞茶時間,李澈與狄寧寧一行人來到村長口中的茅屋前,眾人全都止步,沒有膽子入內。當初將屍首抬進茅屋裡的,也是村長塞了好幾兩銀子才徵得兩名勇夫幫忙,事後,兩名勇夫可是噁心得倒在家裡,嘔吐不已。

    「裡面的光線如何?」李澈開口詢問。

    「回御史大人的話,茅屋內暗不見天日,需要點燭火才成。」捕快趕緊上前回話。

    「是嗎?」李澈伸手推開茅屋的木門,獨自入內轉了一圈才又出來,「讓人拿二十支蠟燭來,然後再找一人站在我身側替我照明。」

    「敢問御史大人,您現在是要做什麼?」捕快拱手作揖,恭敬的問道。

    「驗屍。」李澈的口吻鏗鏘有力。

    頓時,除了狄寧寧外,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氣,一直到李澈勃然大 怒,責罵他們還杵在這裡幹嘛後,村長與捕快才趕緊挨家挨戶的搜括蠟燭。

    在收集鱲蠟燭的期間,李澈將用白色帛布包裹的布包交給領路大哥,並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便打發他趕緊去辦事。

    總算蒐收集了二十支蠟燭,李澈全數拿到茅屋裡,接著從懷裡取出火熠子, 逐一點燃蠟燭,把原先陰暗的茅屋照得如天明般光亮。

    準備好一切後,他走出茅屋,站在眾人的面前,朗聲問道:「有誰要來替我舉燭火?」

    頓時,鴉雀無聲。

    「我來。」狄寧寧刻意壓低的柔嫩嗓音裡帶著無法撼動的決心。

    李澈雖然讚賞她的勇氣,但是不希望嬌柔的她得要看到茅屋裡相貌不是挺好看的屍首。

    「把燭台給我。」狄寧寧走上前,取過村長手上的燭台,在眾人驚詫的神情下,點燃燭火,然後看向李澈,「快點抓緊時間吧!」

    望了狄寧寧一眼,李澈知道這小妮子是說一不二的剛韌個性,只能聳聳肩,率先進入茅屋。

    當狄寧寧進入瀰漫著臭氣的茅屋後,只見李澈方才入內將二十支蠟燭沿著牆壁擺放,照亮原本陰暗的室內,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躺在高台上的五具屍首。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她在心底不斷的告訴自己,必須忍住想往外逃跑的恐懼,吞了口唾液,站在李澈身邊,在他的指揮下舉起燭台,替他照亮他想看清楚的地方。

    一個時辰過去,李澈先讓狄寧寧走出茅屋,自己則是一根接一根收回二十枝蠟燭,才走了出來。

    這時,年約六十歲的仵作領著徒弟姍姍來遲,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李澈面前。

    「方纔老夫聽村人說御史大人已經先行驗屍了,對嗎?」仵作一邊喘氣一 邊詢問。

    「是,方才本官已經先行看過,為了以防萬一,請你與徒弟再入內重驗一 次。」李澈雙手負在身後,不疾不徐的說。

    仵作點了點頭,帶著徒弟入內查看,約一盞茶的時間,他們便走出茅屋。 「御史大人,小的已經查驗完畢。」

    李澈揚起一邊眉頭,對於仵作的草率行事感到不悅,但面容依然平靜,耐心的聽完仵作根本只是隨意看看就想交差了事的報告。

    「你看到的模樣與本官相仿,不過依本官淺見,屍首全身成黑青色,肚脹、口內吐血是中蟲毒的症狀,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們都嘴唇乾裂、牙齦呈現主目黑色,這非中蟲毒的樣貌。」李澈神情爍爍,對於自己的判斷萬分有信心。

    「這……小的剛才沒發現嘴唇和牙齦的異狀。」仵作一臉心虛,支吾了 一 會兒,才鼓起勇氣,怯生生的問道:「敢問大人,您有何見解?」

    「本官以為這非是中蟲毒,而是中鼠莽草毒的現象。」

    「鼠莽草毒?小的還是第一次聽到。」仵作絞扭著雙手,一臉歉然。

    「鼠莽草毒多生長於江南,中此毒者最快在一天一夜內會有出血症狀,若不在時間內治療,會全身發黑,心脾呈現青黑色,且嘴唇乾裂、牙齦反黑而 亡。」李澈轉頭,望向村長,「敢問耆老,你或你週遭脖子上有紅痕之人,是 否在這幾個時辰內有出血症狀?」

    「回御史大人的話,小的今天早上鼻孔流血,妻子則是吃飯時流血。」一名村民開口。

    「小的也是如此。」又有另外一位村民附和。

    這時,一干村民七嘴八舌,開始討論從昨夜起至今天身體的異樣,弄得人心隍隍。

    「該怎麼辦?若不趕緊為他們治療,他們是不是也會同裡頭那五人一般毒發身亡?」狄寧寧著急不已。

    「放心,這裡有我。」李澈扯起一抹要狄寧寧放心的微笑,接著轉頭,看著捕快下令,「快到縣城調大批帶梗的枯蓮房殼,三碗水煎成一碗,待涼後服下,一天三次,直到不再出血為止。」

    「是,下官馬上去辦。」捕快領命,就要跨上馬匹趕往縣城。

    「等一下,不需要急著至縣城,我這裡就有一籃帶梗枯蓮房殼。」一名身 穿淡粉色衣裙,相貌姣好,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子朗聲喚道,而她身後則是跟 著一名背馱竹籃的年輕男子。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兩人身上。

    狄寧寧偏著頭,還在等著女子介紹自己時,卻意外的聽見李澈帶著疑惑與 驚喜的聲音響起。

    「芙蓉、興兒,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狄寧寧驚愕的望向李澈,想問他怎麼會認識眼前的貌美女子與年輕男子, 卻見他眼底只有他鄉遇故知般的喜悅,沒能發現她的視線。

    芙蓉差弟弟興兒教紅霞村村民煎藥,自己則是欣喜的上前,同李澈話家常。

    「澈哥哥,我跟弟弟來石帛縣的環山處採藥材,想帶回蘇州研究,結果聽到朝廷派來兩名查案御史,禁不住好奇,所以今早到你的下榻處瞧瞧,剛好看見你與另外一位御史大人牽著馬離開。」芙蓉興奮得臉上佈滿紅暈。

    「原來如此。」李澈沉吟一會兒才又開口,「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又從何得知帶藥材來此呢?」

    「我是聽說紅霞村發生五名村民今早陳屍家中的消息,又聽說他們全身發黑的模樣,接著有人又說兩位查案御史已經趕往紅霞村,所以我猜應當是中毒 身亡,又怕也有其他村民中毒卻不自知,所以把能帶的藥材都帶齊了,來這裡碰碰運氣。」芙蓉巧笑倩兮,眼神流轉間,充滿女子的誘人媚態。

    狄寧寧剛開始是站在李澈身旁聽著兩人說話,但聽著聽著,她發現自己完 全插不上話,心情悵然若失,索性離開,獨自一人到附近轉轉,一直到領路大 哥喚她該回縣城後,才佯裝一臉淡然的出現在李澈面前。

    李澈這晚婉拒縣令的接風洗塵宴,商請花大媽煮一桌好菜,請芙蓉和興兒 一道吃飯,席間全是芙蓉銀鈴般的笑聲,然而狄寧寧仍是一貫的安靜,聽著他 們說話,只有適時的笑了笑,並無搭話。

    夜裡,視力不好的狄寧寧提著燈籠,難得的走出房間,想到院子轉轉,透透氣。

    她的心坎莫名的泛著酸澀,雖然還記得李澈曾開口說十分渴望為她負責, 但她認為兩人根本沒有未來可言,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如今出現一 名嬌俏女子吸引他的全副心神,她理當是要開心少了煩心事,不過心底深處卻 沉甸甸的,開心不起來。

    默默的走著,她忍不住回想起李澈同她介紹芙蓉與興兒時的內容,更是令 她煩上加煩。

    我在三年前從邊關稍稍離開透透氣時,在蘇州偶遇芙蓉與興兒的父親,他 們的父親是一位遠近馳名的大夫,因此我拜入他們父親的門下,每三個月就會 至他們家中住上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裡,每天學習醫術,以及和他們一同上山 採藥、製藥,直到去年師父過世才停止。

    原來如此,外傳八王爺一年會出宮三至四次,就是到他們家中呀!狄寧在心底這般嚇囔。

    除了師父以外,他們姊弟倆並不曉得我的真實身份,只知道我在朝廷當 官,所以他們才喚我一聲哥哥。

    隱匿身份交朋友嘛!只怕芙蓉姑娘知道你是王爺,就會嚇得不敢同你親近 是吧!還強迫我喚你什麼澈哥哥,有芙蓉叫你澈哥哥就成了,何須一定要我 呢?狄寧寧挑了挑眉頭,心底有說不上來的煩躁。

    所以我和芙蓉、興兒已經是三年的老朋友了。

    是呀!與他們是三年的朋友了,跟我只不過認識不到兩個月。狄寧寧動了 動嘴,高興不起來。

    她一點也不喜歡小心眼的自己,搖了搖頭,企圖將負面情緒拋到腦後,卻不期然聽見芙蓉溫柔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這夜,李澈認為時間已經太晚了,所以請花大媽準備了兩間房間讓姊弟倆 睡下,也強過走夜路回客棧休息。

    狄寧寧認為偷聽別人說話是不道德的事情,況且依她的視力也無法賞月,

    索性轉身想回房裡,卻在下一刻聽見芙蓉的聲音,令她的雙腳猶如被釘住般動 也動不了。

    「澈哥哥,你老實回答我,另一位查案御史是個女的,對吧? 狄寧寧沒能聽見李澈的回答,想必他是點頭默認了。

    「澈哥哥,你跟她是什麼關係?瞧你們好像挺熟的?」芙蓉追問。

    狄寧寧呼吸一璧,急切的想知道李澈的回答。

    稍後,李澈低沉的嗓音徐徐響起,「我與她是朋友,她的父親生前要我留心照顧她。」

    「所以澈哥哥只是盡義務了?」芙蓉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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