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均逸挑眉,詢問地看向唐素。
做什麼忽然提她?唐素對這位赫連先生,可是一千兩百個戒備,聽他猛地將話題轉向自己,緊繃的心險些停止跳動。
「他的臉差點被攻擊。」唐素簡要地回答谷均逸,可是並沒有心思細細表述;她瞄著赫連繡像是故意側身背對她的後腦勺,看不透他此時在打什麼算盤。
他說過不會洩漏的。
「那絕對比救我一命還重要。」赫連繡絕對是在場情緒最輕快的人,很是樂在其中;他討好地、卻又是篤定地對谷均逸一笑,「所以說,你這位人才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呢?」
「怎麼?」谷均逸也同樣感到新奇,赫連繡開口找他要人,還很不容他拒絕的樣子。
「嗯,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赫連繡搔著耳下微卷的發,動作跟他身上那身快被蹭皺的筆挺西裝完全不搭,「這一季芸越的珠寶展不是快到了嗎,這次的展會是我負責的。」
「你負責?」
唐素感覺到谷均逸那明顯的意外,她是不參與別人的事啦,那跟她又沒關係,她會在這只是怕赫連繡說溜嘴而已;可是,谷均逸為什麼那麼意外?芸越是赫連家的產業,珠寶展是珠寶行業每年的大事,選自己的兒子當負責人,雖說有點太過草率、且兒子也並不代表有擔當的負責人,可是這也在情理之中,並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赫連繡點了點頭,誇張地歎了口氣,「是被我老爸逼的,所以為了我的安全著想……」
「赫連錦也有參與?」谷均逸又問。
「沒有,他去負責別的案子了。」
「難怪。」
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點到為止。
這又跟安全有什麼關係了?唐素心中默默地串聯著前因後果,可還是沒能得到什麼合理的解釋;赫連錦應該是赫連繡的哥哥,也是芸越現任的總經理。
這麼想來,赫連繡好像在芸越裡並沒有職務?
唐素沒發現自己想得太用心,竟然把最初留在這裡的目的都給忘了,直到聽到谷均逸口中喚出她的名字,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唐素,你就去幫他吧!」
「嗯。」完全是反射性的回答。
這下,赫連繡總算是回過了頭來,帶著點紈褲的笑,對她說:「那就拜託了。」
對上那好像在遊戲的笑容,唐素眉間輕皺,他看上去像是需要幫忙的樣子嗎?他只是……又想要耍她而已吧?
珠寶展當天,唐素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她穿著一身黑色制服,手握著方向盤,在為赫連繡開車。
赫連繡穿著身人模人樣的西裝,還是那樣毫無人樣地癱在後座,時時刻刻都在透過後照鏡對她笑;那對笑盈盈的眼,總讓她想到水族館的海豚跳過一個個圓環後,飼養員邊賞給它們小魚、邊露出的笑容。
頭皮發麻、頭皮發麻!
「怎樣,看我看得春心蕩漾了?」赫連繡對著後照鏡說。
幸好現在是在等紅燈,不然她很可能腳邊一滑,讓車子就這麼飛了出去。
「為什麼要我開車?」唐素選擇無視他的挑釁,不然就沒完沒了了。
「因為我不會開車。」
唐素為他理所當然的事實小小吃了一驚,不過,她想問的不是他到底被嬌生慣養到什麼程度,而是他有個自己的司機啊!上次還見過的。
追著不放地問這點小事,好像顯得自己多想跟他聊天似的,尤其是見赫連繡一副「這個話題已經終止」的樣子,又愜意地縮進了椅背中,唐素也就自然地終止了這簡短的對話。
日正當頭,赫連繡的背靠著座椅,好像渾身沒一根骨頭是真的。
他……好像很累的樣子?
早習慣了他的坐沒坐相,要不是他主動開口引起自己的注意,唐素還真要忽視了他臉上帶著的倦容;在一道刺眼的陽光射入車內時,她甚至看到了他眼下的兩團黑暈。
赫連繡才閉起沒兩秒的眼驀地睜開,直對上後照鏡中她的目光。
唐素脖子一涼,本能地欲轉開視線,可也知道來不及了,哪有人睜個眼都這麼一驚一乍的?彷彿是狙擊手扣動扳機的瞬間,他是故意要給自己難堪嗎?
赫連繡隨之咧開一個笑,「還說不是春心蕩漾?」好吧,他就是在給她難堪!
仔細聽起來雖然語氣不變,可是聲音都微微地發啞,但是自己都累成這個樣子了,難道是想逗她一下好提神嗎?
「還有半小時才到,你可以先睡一下。」她說錯什麼了嗎?明明是一個多合情理的提議,怎麼他的表情,在剛剛那一瞬間變得那麼奇怪?
唐素直覺地想去捕捉那個在赫連繡臉上一閃而過的古怪表情,可他還是沒給她機會,甚至有擾亂視聽之疑,燦笑著傾上身來,一隻手肘頂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托著他臉頰,另一隻手好整以暇地撥起她的頭髮。
他的指間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脖子,唐素的反應自然是癢,可又不甘心認輸地縮起脖子。
她一向沒興趣跟人爭什麼,但她也不想讓自己任人宰割,尤其在對象的挑釁之意表現得這麼明顯時。
他是有自己的把柄,那又怎樣?唉……怎麼偏偏就落在他的手裡了呢?
「不癢嗎?」她及肩微長的發被他撥過,垂簾一般揚起又落下,黑髮下藏著她細白的頸,很養眼,讓人精神大好。
他可沒有忘記,那次他的手抵在她喉間時,他手掌中的觸感有多好,她那沒有喉結的細頸又有多麼讓人胃口大開!不過,不管那次還是這次,她似乎都沒有躲開的意圖,由著他這麼騷擾;是她連女性自覺都失去了,還是料定他構不成威脅?無論是哪種,赫連繡好像都不太能接受。
還以為隔一段時間不見,自己對她的興趣自然也就減了,如今這麼看來,似乎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有興趣的事,在弄透徹之前,都保有它珍貴的價值。
等他弄透了她、逗夠了她,心中這份好奇自然也就會消失了吧?那時,他的生活暫時又要恢復無趣了。
五指並起,以指背輕輕在她耳下的肌膚上滑了一下,全當是撥垂簾動作的延伸。
下一刻,唐素一手離開方向盤,虎口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硬是把他那只不規矩的手箝制在半空;她的臉依舊沒什麼波動,淡定而專注地望著前面,不過赫連繡可是知道,剛才,她是不是抖了一下?
「抓得這麼緊,我會怕。」他曖昧地,一點也不在乎她的手勁可不輕。
「不要玩了,回去坐好!」
赫連繡的下巴差點砸在腳上,剛才那尚稱不上發怒,頂多也就是個嚴肅的喝斥,是出自她的口?那就是她對他明目張膽行為的回應?她叫他不要再「玩」了,還叫他……回去坐好?
「噗……」不行了,他真的快忍不住了!他真的好沒面子啊!竟然被人當成了在火車上跑來跑去的無知幼童、被人用一種嚴父般的口吻教育了。
沒面子歸沒面子,不過這也太新奇了吧?他的男性自尊好受傷,心頭又鼓動著笑音,這種不算太痛苦的矛盾,難道就叫作「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啊!赫連繡忍著喉嚨間的鼓動,乖乖地退回去,坐好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後瞧著後照鏡內唐素一本正經開車的樣子。
雙肩顫抖,他還是縮著脖子發出了一連串「噗嗤噗嗤」的怪音。
怪胎!這就是唐素對那個就沒差笑得把自己擠成一團的男人最新的印象。
赫連繡負責的珠寶展,以唐素沒什麼想像力的腦袋,直觀地認為就是黃黃閃閃的一堆東西,在花花綠綠的背景下任人觀賞品論。
也許是將珠寶展和赫連繡這個人給她的印象弄混了,她誤會了這個國際性的展示會,雖然事實上,展示的東西也確實不過是一些黃黃閃閃的東西,但那些東西藏在女模特兒的耳朵、脖子、胳膊上,女模特兒踩著貓樣神秘的步伐,由那全黑的佈景內走出,在泛著銀光的T台上一個巡迴後,那些黃黃閃閃的東西,就多了種迷人心智的魅力。
全場漆黑一片,只有那條銀色的T台線和打在線上的魅惑燈光,讓人的眼球除了遵從本能被吸過去外,別無他法。
對珠寶首飾一竅不通的唐素,在瞬間就被依舞台效果作相應打扮的模特兒們,緊緊黏住了視線,她們身上那些她以前只認為是「大顆石頭」的東西,這次也徹底的征服了她。
T台下,是不斷閃著閃光燈的記者,以及一些有參與的商界名流;而身為主辦方的負責人,只是站在人群的最末端,靜靜地審視著這一切,不帶任何個人色彩,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驗收著最後的成果。
不知道他是否滿意?
望著赫連繡不再扭成一團,反而站得意外筆直挺拔的身軀,唐素不禁想著,由他這個主辦者的眼中看到的光鮮奪目,是否和旁人看到的有著些許的不同?
背景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銀色的T台乍地變成粉色,走出的模特兒妝容、服飾全改,台步變得輕快,身上的首飾也從前一段的神秘奢華改成細緻璀璨。
原來同是珠寶,也有著類型上的區別啊……唐素不禁在內心感歎。
後來T台又變成海洋的藍,再來是初秋的黃;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頭頂的燈光全部亮起,隨著模特兒們依次站滿整個伸展台,會場的燈光也全都亮了起來。
唐素瞇起眼,由在場所有人的掌聲中,她知道這段迷幻的旅程結束了。
「恭喜你,這次的展會十分成功,肯定會是我們報明天的頭條,也是一周內的熱門議題。」
一名資深女記者在指揮著手下的小記者們拍照的同時,看到了赫連繡,笑著走過來向他揮了揮手。
看他們熟識的樣子,以前應該也有過交情,身為保鏢的本份,唐素第一時間判斷出這個女人應是無害,她默不作聲地待在一旁。
「謝謝,全賴有邱小姐這樣的知名記者幫忙。」赫連繡揚著唇一笑,不著痕跡地又把人捧得半天高。
那位小姐臉一紅,彆扭地錯開視線,而後又換上一副老江湖的架勢,「哪裡、哪裡,我才要多謝赫連先生,這麼重要的活動沒忘了我們,多謝你的邀請函。」她似是猶豫了一下,最終職業本能戰勝了私心,她笑裡露刀,「不過,聽說這次展會的過程中出了不少意外,其中有幾起還鬧得挺大,外界都在傳,這次展會可能辦不成了。」
原來是來探八卦的,不愧是老練的記者。
意外?會和他那疲憊的樣子有關嗎?唐素發現自己這種聯想還十分地自然,完全沒想過他也可能是天天泡夜店,活該累成那樣。
「的確是聽過那種謠言,不過謠言總會不攻自破;既然邱小姐都親眼證實過了,還怕別人亂說什麼呢?」
「也對。」邱記者一愣,才發現自己本來問這件事是想套出一點內幕,結果卻是把自己套進去了,「新聞一出來,自然什麼謠言都沒了;只不過,謠言雖假,傳播謠言的人可是真,就是不知道誰跟芸越有那麼大的仇了……」
「哪裡是有仇?邱小姐不要被利用啊!」赫連繡好脾氣地提點,「對方這可是在為芸越珠寶展的變相造勢,說不定還是我自己在背後搞的鬼,身為記者可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跑!不過這種事邱小姐自然比我明白,不然怎麼可能謠言興起時都不去理會?」
「對、對啦,我也覺得這事挺蹊蹺的,我們報和那種街邊八卦小報可不一樣。」本來她是想把證據湊足,最後再一口氣發一條大新聞,如今看來,計劃要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