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救命,媽要殺人了!」她扯開喉嚨大叫。
「沒錯,我今天就要好好清理門戶。」梁媽媽追著女兒上樓梯。
「救命……手下留情。」梁雨親邊逃,還伸手一扯,把房東太太晾在陽台上的手帕給拉下來,高舉起猛力搖晃,向母親投降。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梁媽媽哼一聲,往上追三步。
「我知道了、我會了、我懂了,以後我會少吃一點。」她丟掉手帕,飛快往上飛奔。
「口說無憑。」梁媽媽繼續逼近。
「我願意立約為證。」逃不了了,她只好妥協。
「行,寫滿一千字的血書,我就饒你不死……」
「好,我立約、我寫血書,我發誓不和媽你爭奪武林盟主。」
「這種事不必立約,想和我爭武林盟主,下輩子再說。」
就這樣,兩個母女像風一樣出現,又像風一樣驟然而去,方蔚平和黎慕華遠遠看著她們的背影,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竟然有這麼寶的母女。」方蔚平說。
「不知道她們回家後會不會鬧出轟動社會的命案。」黎慕華掏出手機,考慮要不要當一次英雄。
「應該不會。」方蔚平講得很篤定。
「為什麼?」
「因為如果要發生命案的話,她媽媽手裡拿的不應該是拖鞋,而是菜刀。」
方蔚平的話惹得黎慕華發笑。
這時方蔚允從提琴老師家出來,看到表哥笑得亂七八糟,而大哥的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兩個亂七八糟加起來應該是……
「表哥又和女朋友分手了?」方蔚允推估。
大哥方蔚平潔身自愛,一定不是他,而表哥黎慕華交的女朋友一個比一個嗆,肯定是人家追殺過來,而大哥好意當擋箭牌,才會跟著遭殃。
不過這次狀況還算不錯,上次那個女的更凶,狠狠海扁了表哥一頓才肯分手。當時他問黎慕華為什麼不躲,表哥笑笑說,等女方怒氣發;洩夠了,就不會再來鬧。
真是種詭異的分手態度。
「哪是,你是怎麼聯想的?」方蔚平一手攀上弟弟的肩膀,奇怪的問。
「表哥很愛交那種開朗活潑、聰明大方的女孩子,但是往往交往不到三個月,就說感覺不對,我是不明白表哥想要什麼感覺啦,不過表哥挑的那種女生,和溫婉搭不上邊,距離溫柔更是天差地遠,才會每次分手都鬧得轟轟烈烈。表哥,你想不想換個類型交往看看?」
「又不是吃飯,厭煩了中菜就吃西餐。」黎慕華瞅他一眼。
「慕易表哥不就是典型的中菜西餐混合吃。」
「不,他已經發展出更高竿的模式了。」方蔚平笑著陰損二表哥兩句。
「什麼模式?」
「他不僅中菜西吃、西菜中吃,還能把意大利菜改成滿漢大餐。」
方蔚允聽得大笑,「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能理解為什麼舅媽每個月都要去染髮。」
黎慕華接話,「沒錯,我媽常說自己的命比姑姑苦很多。」
「誰讓我們三兄弟都守身如玉。」
「真不曉得你們是在為誰守?」黎慕華不同意地撇了撇嘴。
「哥,不是表哥分手,你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他轉開話題,指指方蔚平身上的鹹菜乾。
「因為我剛剛碰到一對母女。」
「母女?不會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大哥想大小通吃?」
「關掉你的有色思想,她們只是在我面前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方蔚平彈了他額頭一記爆栗。
想到剛才發生的事,黎慕華忍不住再度發笑。
「快講來聽聽,好像很有趣?」方蔚允催促。
「是很有趣啊。」
方蔚平和黎慕華把才纔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聽得方蔚允眉開眼笑,要是早幾分鐘離開老師家就好了,那麼他也能見識見識那對武林母女。
衰,真的很衰,她又不像漂亮的妹妹,不過長得普普通通、隨隨便便而已,怎麼會讓黑道大哥給看上?
梁雨親苦著臉,想試著好好跟眼前這些黑道大叔們講道理,可是他們比較習慣用拳腳講話、不習慣用發聲系統溝通,因此不到幾分鐘,她就被推出KTV包廂,團團困在牆邊。
她嚇死了,緊咬雙唇,一語不發,害怕得全身發抖,緊閉的兩片唇瓣抖得很凶,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在KTV裡中風,她肯定會上明天的新聞頭條。
梁雨親怕到快死掉,但經驗教會她,示弱只會讓對方更囂張,當初她爸因幫人作保,慘遭連累,結果流氓追到家裡來,全家人跪在對方腳下磕頭求饒,可對方有沒有饒過她們全家?並沒有,反而逼得她老爸、老媽差點跳樓。
所以這時候,她即使再怕都要表現出寧死不屈的模樣,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手中還有籌碼。
兩個高大的黑衣男圍著她,肥胖的那個單手扣住她的脖子,迫得她的頭不得不上仰六十度,與他對視。
「臭婊子,都來這裡上班了,還裝什麼清高?」說完,他的手往上一提,害梁雨親不得不踮起腳尖,爭取呼吸空間。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送點心飲料的服務生。」她說得很困難,臉部因缺氧漲得通紅,但還是努力表達立場。
「我管你是公主還是服務生,我們家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他要你唱歌,你就給我乖乖唱;他要你脫衣服,你就給我脫,誰讓你講那麼多五四三的?」
他老大有戀童癖嗎,脫掉衣服……她的身材有什麼可看性?閉上眼睛,梁雨親倔強的臉龐不肯妥協。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要和我們槓上就對了?」肥胖男呸的吐了口口水。
另一個黑衣人從口袋裡掏出瑞士刀,一面挖著自己髒兮兮的指甲,一面笑說:「強哥,你都快把她掐死了,她怎麼說話?」
「不然你厲害,你來處理,沒看過這麼不識相的女生!」
他鬆開手,梁雨親發覺自己的腿軟到站不直,但她很有骨氣,兩手壓著胸口拚命喘氣,卻怎麼也不肯癱縮在地當美人魚。
爭鬧間,隔壁包廂的門緩緩打開,從裡面探出了五顆頭顱。
那是方蔚平、方蔚允、方蔚信和他們的表哥黎慕華、黎慕易。
今天是方蔚平的生日,老三方蔚信做了個爛決定,竟挑了間出入份子複雜、是非很多的KTV幫他慶生,發現苗頭不對,他們馬上決定撤退,沒想到走道上卻堵了人。
警覺性高的方蔚平連忙把方蔚信推回包廂,讓他打電話找KTV的經理過來處理。
方蔚允卻沒把頭縮回去,他好奇地看著梁雨親,看清楚了她的五官和倔強表情。
她很年輕,稚嫩的臉龐卻透著一股早熟氣質,此時她瞪大眼睛看著那宛如凶神惡煞的流氓,縱使明知無路可退,仍然不輸掉氣勢。
勇敢的女孩!方蔚允在心裡給了她一個贊。
而那瑞士刀男見方蔚允他們沒膽來勸阻,便湊近梁雨親,滿面淫笑。
「看你的樣子是在室的,對不對?沒關係,你年紀小不懂事,哥哥來教你。知不知道裡面坐的那個是誰?他是我們年輕英俊、風流瀟灑的幫主大哥,如果你跟了他,保證從今天起吃香喝辣,要什麼有什麼,幹麼那麼辛苦地端茶送水、拖地刷馬桶,把手都弄粗了多不划算。」
他邊說邊用手指勾起梁雨親的下巴。
梁雨親地揮手,打掉他的魔掌,可那瑞士刀男不介意,仍舊笑咪咪地湊近她的臉。梁雨親垂眉,發現他的大鋼牙上面竟鑲了一顆亮晶晶的鑽石,要是她學過跆拳道……不曉得能不能打斷他的牙齒,那顆鑽石應該可以賣一、兩萬塊吧?
「怎樣,乖乖進去給我們大哥笑一笑,馬上他就會讓你麻雀變鳳凰。」
梁雨親退後兩步,滿臉憤怒卻不敢多言。
對,她是會吃、愛吃、能吃,但她吞進去的每一口飯都是流汗換來的,麻雀變鳳凰?黑道大哥的女人就算鳳凰嗎,不要污蔑鳥禽類。
「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嫌我們家大哥配不上你?」
梁雨親一退、他便逼進,兩個人中間再度沒有縫隙。
對方越靠越近,近得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臭味,她一咬牙,一步步往方蔚允的包廂方向退去,瑞士刀男則是眉開眼笑地追著她走。
怪了,這女的要腰沒腰、要胸沒胸,偏偏就是有那麼股氣質,讓人看了心臟怦怦亂跳……難怪大哥一眼相中,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想流口水。
再度逼近兩步,他「假公濟私」地抓起梁雨親的手,嘖嘖兩聲,「你怎麼這麼不上道,跟了我們家老大,他不會虧待你。」
「我不要。」梁雨親厭惡地用力甩掉他的手,轉身就跑。
「你教都教不乖,不要、不要,你就沒別的台詞好講?」
瑞士刀男輕輕鬆鬆追上她,一把抓住梁雨親的頭髮,用力一扯,她不自主向後仰倒。
她想放聲尖叫,但喉嚨被極度的恐懼鎖住,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這時,方蔚允再也看不下去,管不了對方手上有沒有刀械槍枝,也顧不得拉提琴須保護手指,他鼓起勇氣,用力甩開門,直直衝到瑞士刀男面前,使出全身力氣,揮拳朝對方的鼻子猛出一擊,他雖常被笑是弱雞,可這一拳竟然讓他打中,帥!如果不是情況太危急,他會跳起來歡呼幾聲。
瑞士刀男沒料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猛然挨那一下打,痛得他下意識鬆開梁雨親的頭髮,方蔚允趁亂飛快拉起她、跑回原先的包廂裡。
他們一踏進包廂,黎慕華就立刻推了桌子,並叫其餘人坐在桌上,把門給堵上,眾人配合得相當好。
安全了……
梁雨親彎腹喘息,背靠在牆上,全身發抖,整個人越抖越凶,這會兒腳真的軟了,她雙膝一彎差點跪在地上時,方蔚允及時將她撈住,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
「不怕,經理馬上……」
旁邊的方蔚信安慰人的話才說一半,身後的門就被瑞得碰碰響,方蔚允大吃一驚,像被炸彈打到,反射地拉看梁雨親跳開。
粱雨親死盯住那扇門,開始猜測門的厚度和這幾個大男人能不能把那兩隻史前巨獸堵在外面?如果檔不住,被他們衝進來,自己會不會被捅成馬蜂窩。
隨著撞門聲越來越大,她嚇得牙齒打顫、脖子僵硬,兩隻手在身側握緊。
見她嚇成那樣,方蔚允想也不想就抱緊她,並順了順她凌亂的長髮說:「沒事了,不怕,他們進不來的。」
他們不熟,千真萬確的不熟,可不曉得怎麼回事,方蔚允就是看不得她受欺侮,看不得她眼睛裡充塞著恐懼。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衝出去把外面那兩個搞破壞的傢伙狠揍一頓,但他是弱雞,千真萬確的弱雞,所以他才略有動作,就被表哥黎慕華的眼光給打了回來。
「現在不是充英雄的時候。」黎慕華握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道。
「死妹子,不想害別人就給我乖乖出來,不然待會裡面的人,一人送一顆子彈……」黑農人一面大吼,一面用身體衝撞門,弄得驚天動地。
方蔚允吞下憤怒,將梁雨親的頭臉壓進自己的胸口,兩手捂起她的耳朵,好像她不看不聽,就不會害怕。
在他懷裡,梁雨親緩緩吐氣,這是種怪異狀況,她從一個陌生人躲到另一個陌生人懷中,兩者都是陌生人,但前一個讓她畏怯,後一個卻讓她倍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