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身份都無所謂,就算你是砍柴的。捕魚的,窮得沒飯吃,我也要求我爹把我嫁給你。她在心裡立著誓。
不出一個月,她從烏鴉變成鳳凰,一個商家女嫁給豪貴國公,他上門提親時,家中所有人跪成一排,連爹娘都跪在面前,是被惶恐有驚喜的娘親給扯住跪下。
他的身份確實壓得死她,她知道了,也明白他為什麼隱瞞身份,原本他不想娶她的,因為,她配不上。
但他終究娶了他,只是在她耳邊輕聲歎息,「這是我人生最不負責任的一件事,我卻不後悔。」
娶她這默默無聞、無權無勢的民女,對尊貴無比的德揚國公而言,是不負責任的,這句話傷了她的心,但不後悔這三個字,又讓她轉悲為喜。
兩人成親後,他會在書房免檢官員,會一個人夜不寢寐的書寫奏章,思慮國政,事事樣樣都以德揚國公的體面為重。
她傷了身子,無法受孕,他瞞著她娶了妾,卻在妾進門時,緊緊握住她的手,要她別愁、別惱,她沒有說出他的無可奈何,她卻潸然淚下,強顏歡笑說道自己並非妒婦,何必隱瞞。
他的一生歸了他,但他卻不是她所能獨有的,德揚國公需要子嗣,而這是她無法捨棄的身份。
他娶了她這個民女,確實是不負責任,而責任之餘他比一切否重要,於國公府的名聲更是他賭上性命也要肩負的重擔。
她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那是我愛你的原因之一,你沒有錯沒有錯的是我,是我生下雛兒令你蒙羞,你休了我,我便不是你於家的人,你沒有愧對列祖列宗,仍然是德行沒有污點的德揚國公。」
是的,她懂,卻也不能回頭。
於佑緊緊握住拳頭,指甲用力扎進肉裡,但他好似渾然不覺,原來一個人心破了一個洞時,除了心痛,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愛她的善良、愛她的堅持、愛她的笑語如珠,因此即便貴為國公,全天下的女子任他選擇,他仍挑了她這商女為妻,當他挑來紅蓋頭時,她給他的羞怯一笑,讓他心裡漲滿熱情與感動。
他要愛他一生一世,要讓任何人都欺侮不了她,他要她跟他在一起,幸福得下一生、下一世也非他不嫁。
他不顧朝中取笑他娶了一個民女的訕笑,也不顧親人要他迎她為妾就好的勸說。
她是他的妻,是他最愛的人,他要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位置留給他,縱容她根被配不上國公夫人的名號,那又如何?
他這一生已注定要為於國公府鞠躬盡瘁死,那身為於佑的血性男子,就不能在這任重道遠的一生中任性一次嗎?
所以他娶了她,立誓要呵護她一生一世,永世不悔。
他愛她的善良、堅持,今日也因她的善良、堅持,他讓她愁顏而去,臨走前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忿,仍如多年前初見時的美好,但他不能退讓,他有自己必須要擔負的責任,只能忍受著。
忍受著錐心的疼痛。
裙衫遠去,徒留悵然。
而於任心長大著嘴,看著爹親於大娘恩斷義絕的場面。
第五章
「好呀,妙啊!」
於佑的小妾應如玉興奮的妝點著自己的容貌。林青娘為個低賤的雛兒自討休書離去,已經鬧得府裡全都知曉,而於佑關在書房足不出戶。
她聽說兒子在事發現場,立刻把他找來詢問,他的證實讓她喜不自勝的大笑。
「娘,如果我是雛兒,你會為了我跟爹翻臉嗎?」目睹了那一幕,於任心有感而發的問。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那肖似大娘,卻哭的梨花帶雨的人兒,那人被大娘抱著,又哭又笑。他原該是德揚國公的嫡長子,自己不過是名不正、言不順,小妾所生的庶子而已。
「你胡說什麼?你是下一任的德揚國公,什麼雛兒,呸呸呸,誰那麼倒霉,一定是你大娘前世沒燒好香,看他外表溫文淑雅,鐵定是心地惡毒被天責罰,才會生下雛兒,要不然就是,」
應如玉壓低聲音,不懷好意道:「偷了漢子,那不是國公爺的種。」
「你胡說什麼?」於任心大怒。
在他心裡,大娘雖然不是親娘,待他比親娘更慈愛、更好。縱然她不再府裡了,也不許有人拿她的清白作文章。
應如玉火了,「你是誰的兒子,我說的話有錯嗎?國公世家曾出過雛兒嗎?開國至今從來沒有嘛,所以她生出雛兒不就代表她偷人,給國公爺帶綠帽子?要不然她幹什麼不過國公夫人,一定是心裡有鬼,才會自寫休書離去!」
於任心說不出話來。
應如玉轉過身去,繼續對著鏡子打扮自己,滿臉都是笑。
人只要等著總有機會,像她等了十多年,如今機會不就來了嗎?她雖然是小官偏房所生,爹親也還是個官呀,但那女的什麼都不是,只不是個商女,壓在她頭上這麼多年,終於換她出頭了。
「你爹還在書房裡,我得送盅雞湯給他補補,他現在心情不好,正需要人安慰,你去去去,別擋著我。也幸虧我肚皮爭氣,有了你這小子,那女人走了,現在正是我能不能被扶正當上國公夫人的緊要時刻。」
應如玉再說什麼,於任心已經不想再聽了,掉頭就走的他還用力的甩上房門,讓他親娘一陣的雞貓子鬼叫。
「你這小王八蛋,到底誰才是親娘,你發什麼脾氣給我看,你行,還不是從我肚子生下來,要不然你現在能使小公爺嗎?」
於任心回到房間,坐在床上曲起膝來,一個人生著悶氣。
他知道今日如果易地而處,他是雛兒,而那綠竹是小公爺,娘親一定一生下他就毫不考慮的丟進水溝淹死他,絕不會像大娘一樣,拼了命,不要國公夫人的身份,不畏怯爹爹的怒容護衛他。
如果他是雛兒——
他用力的爬爬頭髮,越想越愁悶,越想越是心驚膽跳,隨著天色轉暗,連飯都吃不下了。
亞東身影不動,就像房內的擺設一般,靜靜佇立,默默無聲,而坐在桌邊的人也一樣沉默,空氣中充滿沉悶的壓抑。
燭光下,是一張被撕得粉碎,一片片的、被拼湊起來的信紙,上面還沾了不少泥跡,但還是看得到模糊不請的內容,切以刑直視著紙上的文字,神色漠然。
「這是遞給桃紅的?」良久,他沉聲問。
亞動有問必答,「屬下見那人武功不弱,不敢跟得太近,去到了杏花胡同,那倆太多練家子的護院,屬下怕洩漏行蹤,不敢再追。」
「那人進了杏花胡同就沒再出來了嗎?」
「是,爺。」
「你確定是杏花胡同,那裡可是拄著不少皇親國戚,於國公府、承王爺府、言侯爺府、國舅爺府等都在那裡。」
「屬下沒有看錯。」亞東淡淡回答。
他知道爺不是懷疑他,只是難以置信,現在天下太平,這些皇親貴胄坐擁姬妾。出乘華車,誰會與風作浪,毀了自己的富貴。
「收了信後桃紅說了什麼?」
亞動瞄了切以刑一眼。爺自從幾個月前遇見桃紅後,雖然不至於方寸大亂,但他看得出爺對這名雛兒有不一樣的感情,而現在爺神情平靜,看不出這件事對他造成的衝擊。
「他哭了,哭了好一會,然後就被阿捧撞見,他對阿捧解釋他不知道為何有這一封信,也不知道是誰傳給他的。」
「阿捧信了?」
「是,阿捧信了,將信紙給撕碎,埋在土裡,發誓絕不說出此事,屬下在他們離開後才挖出這些碎紙。」
「這雛兒倒也奸險,知道如何利用人心,阿捧心向著他,自然不會出賣他。」
切以刑冷哼。
「要將桃紅捉來逼問嗎?」亞動請示道。
他搖頭,「不必,先別打草驚蛇,靜等對方在與他聯絡。」
「爺,也許,」見主子冷靜的神色,卻越是覺得周圍的氣場不平靜,亞動忍不住多嘴。雖然這話不合情理,但他隱在暗處,見桃紅對阿捧言談的臉色,竟有種桃紅真的不知原由的錯覺。「也許桃紅真的不知……」
「不知,那他哭什麼?這雛兒總是喜歡耍著他人。」
亞動恢復冷靜。
切以刑神色冷漠,但他放在膝上的拳頭握得死緊,那紙上寫了五個大字,筆勁雄健、字體大器,一見就知是男子筆記。
毒殺切以刑——這五個字刺痛了他的眼。
切以刑抿著唇不再開口,亞動低下頭,不敢看搖曳燭光下,一向威風凜凜的主子臉上肅殺的表情。
「我不是買了嗎,他不是賣了嗎?哎……哎……哎!」
一群雛兒在後院洗衣、打掃,於靈飛拿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曬太陽,可能是因為太過無聊,他開始喃喃自語,只是誰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買了也沒用到,好歹他大將軍來這裡幫我垂垂肩、揉揉手,再不濟讓我調戲一下當消遣,要不然真是無聊死了。」
旁人本來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是豎著的耳朵聽到「大將軍」三個字,紛紛背過身去,掩住嘴輕笑的互遞眼神,原來老闆想情郎了呀。
誰不知道切將軍來這住的時候老闆房裡傳出的動靜,老闆「叫」得好大聲,當時大約是四更時分,他實在「叫」得太過激烈,讓他們隔日見了他,叫的人不臉紅,他們一個個先熱了臉。
眾人不知,那一日於靈飛是因為被切以刑打了屁股,這種不名譽的事他怎麼可能對第三者說,而他自然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往哪一方面想去,造成這種令他哭笑不得的誤會。
風裊奔了進來,「老闆,有人求見。」
於靈飛立刻站了起來。回來八王爺府見他的,不就是那個賣的人嗎,算算日子,他也大半個月沒來,沒他在旁橫眉豎目,他開始覺得人生無趣,這大概是他在心裡罵他習慣了,沒人給他罵了,他就不自在。
人被迎了進來,卻是穿著一席錦籃長袍、頭束藍帶,面如冠玉的男子,切以刑向來要來就來、要走進走,還需要風裊通報嗎?
要是他來,鐵定會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就像走他家後院一樣,說不定還要自己倒茶侍奉呢。
男人身邊帶個伺候的雛兒,那雛兒卻做武裝打扮,不像一般的柔美,但也有幾分麗色,應是侍從兼保鏢。
就見男人讚賞的眼光從自己的臉一路看到腳,這樣大刺刺的目光應該會讓人不悅,不過他眼裡充滿恭維,也不至於色迷迷的,於靈飛也就不怎麼在意。反正這沒幾兩肉的桃紅確實長得不差,走在街上,雖不至於整條街的男人都在看他,至少也有半條街。
「在下姓木,單名雕,周鳥雕,家居南方,做的是塞外、南方的藥材生意,聽說花魁的茶樓是京城一等一的去處,便想與花魁合作,這是在下的見面禮。阿滿,呈上來。」
於靈飛聽了直響笑。叫木雕,不就音同木雕嗎?這名字可真是搞笑,他的父母鐵定是木工,要不然就是對木工有著旁人難以想像的執著。
他不知這人為何將注意打到他頭上來,只見那侍從阿滿面無表情,姿態卻甚是優雅的呈上一隻盒子。
他隨即的瞄了盒內一眼,隨即兩眼瞪大。這、這人參也太大了吧。
這不是人參,是特大條的白蘿蔔吧,簡稱蘿蔔王,這麼大的人參得要長幾年才成。
「這是在下敬贈的薄禮。」
木雕掀唇一笑,好像十分滿意於靈飛等人的震驚,笑容是十二萬分的迷人,幾個雛兒看得目不轉睛。
這人生在現代,鐵定是干男公關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