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屍身在晨風中蕩呀蕩的,大家都嚇得不敢聲張,幾個與清風曾說上話的,不忍的弄下屍身葬了,自此眾人畏懼桃紅更甚。桃紅不只是京城名聲響亮的第一花魁,身為老闆的他更是樓裡所有人的主宰,加上他的客人全是達官貴人,他若要樓裡哪一個人死,也沒人敢吭上半句。
男童講話結結巴巴,雖然不明白桃紅為何問這些奇怪的話,但心想總之別讓他雷霆大怒是上上之策,於是小心翼翼的回答。
「王少爺是您的舊、舊客,落合公子是被王少爺強邀來的,是您叫王少爺帶落合公子來的,否則就再也不見他……」
「那落合公子到底是誰呀?」
聽了半天才聽懂一件事,那就是叫落合公子的不願意來,桃紅要王少爺硬把他帶來。
「落合公子是王少爺新認識的朋友,上回來的時候您還滿喜歡他的,但是那次之後,落合公子再也沒來過,您還為這事發了脾氣,說落合公子……」頓了頓,男童聲音更小了,怕激怒了桃紅。「不識抬舉,竟然喜歡上阿捧,要替阿捧贖身。」
於靈飛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這什麼狗屁倒灶的複雜關係,幸虧他邏輯能力不錯,應該能夠馬上搞定。
「那阿捧又是誰?」
男童一臉懷疑「他瘋了」的表情,但是又馬上垂下頭,不敢多廢話,只乖乖回答,「就是幫您洗尿桶的阿捧,阿捧本來應該陪客的,但您嫌他長得難看,所以調他去做粗活,想不到落合公子看上他,所以您就……」
看他欲言又止,於靈飛完全理解了—應該是桃紅看上落合公子,結果落合公子卻看上其貌不揚的阿捧,桃紅火了,就把那個阿捧叫來洗他的尿桶,這桃紅也太沒品了吧。
他還沒把腦袋裡的資訊整理清楚,旁邊已經有人上樓,是一個長得還算帥,但有些流里流氣的公子,噁心的尾音拖得老長。
「哎喲,桃紅,我在樓下等得心都焦了,你是故意讓我等的吧,你瞧,你瞧,我把落合給帶來了,你就別再生氣了。」
他拖著一個男的,那男人一瞥見「桃紅」,就把頭轉到一邊去,顯然對他極為不屑。
「啊—」
這是桃紅的熟客,但對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於靈飛而言,也不過是個已經作古的陌生人,就算他頭腦再好,邏輯再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他還算冷靜的點了個頭,對男童吩咐,「去把阿捧叫來。」
沒兩分鐘,男童就帶著比他再大些的男孩過來,模樣還算清麗,也沒到難看的地步,但是年紀—實在太小了,這些死男人是摧殘國家幼苗嗎?
他剛才聽那一段愛情故事,還以為阿捧年紀起碼跟桃紅差不多,是個男人了,想不到是這副營養不良的國中生樣子。
啊,對了,古代人都很早就結婚的,十三、四歲結婚不算早,二十歲還沒嫁就是個老姑娘了,既然十三、四歲就可以結婚,也難怪這個年紀就在談戀愛。
嘿,別說他臨危不亂,跑來古代,沒有尖叫、沒有撞牆,也沒有昏倒,對自己換了張臉好像也沒有多震驚,被個野豬男壓在床上,舔濕了身體,沒當場暈死,這該歸功於從小到大的「歷練」嗎?
他,於靈飛,十歲左右的時候,父母車禍過世,後來姑姑收養了他,可是姑姑早就有自己的家庭,而且日子也不是很過得去,可想而知,他的生活過得多辛苦與不如意。
他國中的時候就開始打些黑工,幫同學寫功課,寒暑假時去應徵工廠的臨時作業員。
到了高中,他已經可以正大光明的打工,乾脆搬了出去,住在最龍蛇雜處的地方,因為房租一個月只要兩千元,還有供水電,隔壁房間的男人每晚都帶不同的女人回來睡覺,那聲音吵得令人受不了,也沒動搖過他的心志。
憑著打不死的毅力與志氣,半工半讀的他考上不錯的大學,而且還讀了自己想要的科系,甚至收集資料,申請到國家的補助,出國參加比賽。
今年總算進入一家不錯的建築公司工作,而且完成年度最大的Case,就這樣他的人生才剛起步,他卻一頭摔進鬼屋後的古井裡,靈魂出竅的來到這裡,變成另一個人。
他沒有驚惶失措,是因為他原本就是個務實的人,說實在的,他不討厭姑姑,也不懷恨姑丈,不覺得自己有多可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只能把握當下,好好的努力。
因此有人說他務實,也有人說他淡定,但他從來就是在艱困的環境下求生存,沒有時間自憐自艾。
肚子都填不飽了,還談什麼其他。
說他現實也好,說他沒有夢想也好,他深知當一個家庭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夫妻吵架、諸事不順,那是一件淒慘的事,所以把當下的生活過好才是最重要的。
「阿捧!」切落合看到心上人眼睛一亮。
阿捧卻是猶豫一下沒有看向他,隨即垂下眼,恭敬的站到老闆面前。「桃紅姊姊。」
「阿捧,你進來。」
於靈飛指頭動了下,要阿捧跟他進房間,切落合一臉咬牙切齒,阿捧則有些驚懼,但仍然邁步進入,比起剛才動不動就嚇得跪地求饒的男童而言,這個阿捧還真的別有一番傲氣。於靈飛心裡讚道。
怪不得桃紅專挑他,給他氣受,以他孤傲的氣質、清麗的姿色竟嫌他醜,故意調他去洗尿桶,用這種低下污穢的差事折辱他,也怪不得落合公子對他這麼著迷。
「落合公子說要幫你贖身。」
看這環境,擺明是古代的妓院,所以被贖身應該算是好事吧。
「謝桃紅姊姊,我不願意,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您若是不信的話,我可以發毒誓,我對落合公子無意。」
他說著就要跪下發誓,於靈飛阻止他,問出心底的疑問,「難道這個時代贖身不是好事嗎?」
「落合公子已有婚約,他的哥哥大將軍切以刑又是天魔煞星般的人物,豈容得下我這在紅塵煙花裡沾染過的人,我兩腳進了他家的門,恐怕就要橫躺著出來,落合公子我高攀不上。」
阿捧講話有條不紊,顯然思慮清楚,臉上表情已經不像十多歲的孩子,倒像個成熟的男子,唉,又是個被命運逼得不得不提早長大的孩子。
他講的是現實問題,但是……於靈飛想了一下。兄弟嘛,就算相親相愛,成人之後也是要分家的,要娶誰進門,應該沒那麼大的問題才對,他又不是要跟落合公子的哥哥過一輩子,幹麼擔心落合公子的哥哥會對他不利?
再說,落合公子為了他,連艷若桃李的桃紅都不放在眼裡,對他如此專一,好像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妓院又不是什麼好地方,能出去有個人疼、有個人照顧,應該算是好的出路呀。
「落合公子看起來也成年了,他哥應該管不了那麼多吧!」
他勸慰阿捧,想不到阿捧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天真,接著更說出令他大吃一驚的話來,因為阿捧話裡還提到桃紅—也就是現在的自己。
「您難道忘了切以刑是什麼樣的人物,他是我國大將軍,上得皇上寵愛,下受京城女眷歡迎,又因武功高強,手下將士個個把他當神崇拜,您之前想對他獻身,個性暴烈如火的他還惡罵一番,說您陪軍營裡的玩遍了,練些技巧,他說不定還有些興致,眼下,他胯下陽 物對您毫無興趣。」
哇哩咧,那個男的講話可真直白,而且還超難聽的低級,甚至一整個狂妄,不難想見會有多難搞。
怪不得桃紅抓狂,哥哥不屈從,退而求其次想拿弟弟代替,想不到弟弟卻喜歡美貌比不上他的阿捧,也怪不得阿捧不肯進刑家的門,有這種大伯,日子一定很難熬。
「所以你堅決不肯?」
「嗯,我進不了切家的門,就算進了,刑將軍也不會讓我好過的,我又何必去受那種苦,更何況落合公子尚有婚約,我無福做他的妾。」
於靈飛聽了一會,又觀察阿捧臉色。他只說落合公子的大哥是天魔煞星般的人物,又提及落合公子尚有婚約,卻沒有一句是說他不喜歡落合公子。
「那你喜歡落合公子嗎?」
阿捧頭垂了下來,指尖泛冷,聲音也變得嘶啞。
「我被賣進這裡時,就已知曉我不能去愛上誰,我們這些鶵兒只是供男人發洩的玩物而已,只有客人喜不喜歡,哪裡輪得到我說喜不喜歡。」
他說完連神色也冷了下去,清冷得宛如畫中之仙,沒有一點活人之氣。
第二章.老子不賣春
「所以呢?」
「在這個時候就要用力夾緊男人熱物,扭著腰身媚叫,越讓男人盡快洩出,就越不會累。」
於靈飛聽得眉頭深鎖。原來這家妓院是有在做教育訓練的,而且講師就是桃紅,一到時間,這些鶵兒就會聚集在桃紅房間聽課。
「我還有教別的嗎?」桃紅有沒有教點正經的呢,他聽這些聽得都快吐了。
另一人畏畏縮縮地舉手,「若是能用口、手服侍陽 物,讓客人盡快洩出,也不失為一個賺銀兩快速的方法,又不會因為扭腰而疲累,下面也會多點時間休息。」
嗚,夠了,真的是夠了!
聽到這裡,他斥退了眾人,跟伺候他的男童聊天,男童叫做風嫋,十二、三歲,他這才知道這時代男風非常盛行,大概每個有錢的男人都養有男妾。
而阿捧說的「鶵兒」,就是指有些人外表有男性器官,但無法傳宗接代,因此無法與女子成親,他們的生理構造不陰不陽,一般長得比女性稍微高大,但又比男性矮小,在這個時代地位低下。
這裡的人口比例大概男五分,女兩分,鶵兒三分,所以這些身體有缺陷的鶵兒大都會淪為男妾伺候男人,因為女人實在太少了。
「那鶵兒到底是啥?」
風嫋瞪大眼睛看他,總覺得近來的桃紅有點怪,他常常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上回三言兩語把落合公子跟王少爺請走,還叫人把房裡的野豬男……啊,是李老爺抬出去,不過這野豬男名號真的很符合李老爺的外貌,他剛聽桃紅這樣叫還差點笑出來。
「鶵兒就是鶵兒呀,不過若是家裡生了鶵兒,大都會送養,不然會不吉於家中。」
於靈飛似懂非懂。總之,這就像印度的種姓制度一樣,鶵兒是最低等的,大都淪落在妓院裡,有姿色的就做有錢人的男妾,聽說連皇帝也愛玩鶵兒,只是沒有正式收編在後宮裡。
他問了一堆不懂的問題後,漸漸有點瞭解桃紅的地位。
這家妓院是桃紅開的,人也都是他選進來的,他現在已是紅遍大江南北的名妓,只是名聲不佳,有銀兩再下作的事都肯幹,據說淫 蕩若有排行榜,他一定排第一名,而且是遙遙領先。
他於靈飛在現代考試或比賽還從沒拿過第一名呢,想不到人生中第一次拿第一,卻是在這種事上,真教他啼笑皆非,兼受之有愧。
桃紅妖媚冶艷,幾乎什麼人都勾得上手,可說是京妓裡的第一人,某日他倚在樓欄納涼時,見到雄赳赳、氣昂昂的切以刑騎馬經過,那英俊雄偉的風姿迷惑了他,一顆心立刻往對方身上飛去,恨不得立刻讓切以刑成為他的入幕之賓。
但切以刑是全京城女人都想嫁的大將軍,也是全世間的女人都想為他暖床、共度春宵的猛男—風嫋講的,一邊講還一邊歎息,彷彿被切以刑抱一下,就會幸福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