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有些複雜的表情,明知道她不可能是在擔心他,宇聞青嵐還是佯裝無事地朝那大夫揮了揮手:「反正沒什麼事,你可以走了。」
「啊?」大夫不太明白他的話。
「如果沒事,又何必請大夫呢?」朱星涵沒什麼好氣,瞪了宇聞青嵐一眼,「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為那天的事愧疚,就算你受再重的傷也只是自找。」
不知她是真心還是在逞強,宇聞青嵐連連搖頭:「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是周福太小題大作而已,姚大夫,你說是吧?」
姚大夫手顫了下,總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入威脅了,他該說實話嗎?眼神在宇聞青嵐和朱星涵間打轉,一個要他配合他的謊話,另一個則在無聲地催促他最好老實交待,不知道這一男一女是什麼關係,他又應該聽誰的。
正在這時,在朱星涵身後的周福拼了命的跟他打手勢,張牙舞爪地又是搖頭又是搖手。
「欸……這位姑娘,宇聞公子確實沒什麼大事,只是最近受了些風寒。」在二比一的壓迫下,姚大夫違背了自己的醫德。
朱星涵哼了聲,人倒是與所表現出的不同,暗自呼了口氣。
「原來你這種人也會受風寒,」她嘟囔了句,覺得再沒什麼可說的了,「不過那些都與我無關,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她轉身要走,周福胖墩墩的身體好似無意地擋在門前,朱星涵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就跟著移到右邊。他心裡明白,如果朱星涵走了,就再沒人能勸動少爺了,眼前的可是他們宇聞府最後的救星。
「星涵你……不再坐坐嗎?」宇聞青嵐伸手想要挽留,又停止著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立在原地,微抬著手乾著急。
朱星涵哪裡理他,只是氣周福的成心為難。
「你快讓開!」她有些不耐煩了。
「我是想讓開啊,可是星涵姑娘你擋在前面,我無處可讓。」
「你真煩!」朱星涵不再和他耗下去,出手欲用強行手段將周福推去一邊。
周福人寬體胖,這一下竟然沒能推動半分,她真的有些惱了,一咬牙真使了力氣,可這一推下才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勁,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腳下飄飄然的。
周福沒倒,反倒是她全身一軟,倒了下去。
「星涵!」宇聞青嵐再不考慮此時她會不會更加的討厭他,他閃身瞬間,已將她挽入自己的懷中。
朱星涵半瞇著眼,仍有意識但說不出話,矇矓間只看到宇聞青嵐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離近了才知,他的臉上多出了好多鬍渣,她原以為他是不長鬍子的,誰想到這樣看來,他也很有些男人味了。
宇聞青嵐將她抱上床,小心地讓她躺好,仍是抓著她的手不放。
「宇聞公子,你先讓開些,不然我無法給這位姑娘把脈。」姚大夫有些為難,宇聞青嵐一副誰打擾了他就得死的表情,讓他想快些給朱星涵看看都不敢開口。
宇聞青嵐這才想起,這裡還有個現成的大夫,忙一跳彈開,恭敬地給姚大夫讓出了位置,前一刻還被自己視為多餘的人,此時就成了他所有希望的寄托。
姚大夫也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很重,若真診出了什麼差錯,怕就不能活著從這出去了。
為朱星涵把了脈,他的老臉由前一刻的緊繃變為了舒緩,深深地鬆了口氣。
「大夫,星涵姑娘到底怎麼樣,怎麼會突然昏了過去呢?」周福替主子問。
「恐怕是由於這位姑娘連日操勞趕路,不注意身體,所以在剛才動氣下動了胎氣,不過不要緊的,只要服下我開的幾副藥,再加以調養,大人和小孩都可無事。」
再看宇聞青嵐,一臉的死灰。
曾經風流倜儻,迷死萬千少女的宇聞公子,如今衣裳不整、目光呆滯、紫唇抖動,像隨時可能歸西,再不見當日風采。
「你、你說什麼?胎氣,那就是說星涵她,她……」
「這位姑娘確實已有身孕。」
「身孕?那就是說我、我要當、當……」
「恭喜少爺,宇聞家有後,你要當爹了。」周福賀喜之辭未盡,就見一個龐大的物體在自己面前轟然倒地,宇聞青嵐昏過去了。
在地獄和天堂間玩蕩鞦韆,在大悲大喜間穿梭而行,即便是對人生再有所悟的人也禁受不住這樣的起落,終於是倒了下去。
姚大夫手邊正躺著一個半昏迷的姑娘,地上又多暈了個少爺,他歎了聲:「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星涵睜開眼,腦中仍迴響著大夫的話,那時她意識不清,但該聽的話一句沒落下。
她懷孕了,此時在她的肚子裡,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著,那是她和宇聞青嵐的孩子……
「星涵?」小心翼翼的聲音悄悄地滑進她的耳裡。
稍轉過頭,朱星涵本能地將身子向床內挪了下,任何一個人在醒來後看到有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端著個碗蹲在自己床前,都會出於本能的戒備而退開的,要不是外面天空大亮,說她是見了鬼也不過份。
「你……」她啞口。
她本來時根本沒發現還有別的人在這裡,哪怕是離她這麼近的地方,他到底在這裡一動不動的蹲了多久?
「來,先把這藥喝了。」宇聞青嵐扶她坐起,將手中的藥碗端到她的嘴前。
藥還是熱的,但朱星涵一點也不認為這是因為藥剛煎好的原因,在宇聞青嵐不遠的地上放著一個小藥爐,爐下的火溫和地燒著,是為了將冷掉的藥及時加熱而準備在那的,這樣一來她醒來後就能馬上喝到效果最好的湯藥了。
他就這樣重複著熱藥,然後一直端著溫度剛好的藥碗守著她嗎?朱星涵胡亂的想著,已在不知不覺間將所有的藥都喝了下去。
宇聞青嵐很滿意的樣子,甚至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揚起了幸福的笑。
一定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不然一向身嬌肉貴的他,又怎麼會做這種下人做的事呢。
「感覺好一點了嗎?大夫說你要多休息,天還早,要不要再睡一會?」
「這不用你管,宇聞青嵐,話我要先說明白,我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可並不代表這能改變什麼。」別以為要了她的身子,讓她懷了他的孩子,她就再也離不開他了。
宇聞青嵐的笑有些僵住,那種被言語責任的痛她也曾感受過。
他沉默,似在醞釀什麼,隔了一會才說:「我明白的,所以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不會阻止……」
天知道讓他說出這番話,是要花了多大的決心,可他看著她的睡容想了一夜,最後只想到了這個辦法。她從來就沒將心交給他過,他強要了她的身子,使她懷孕,如果此時藉這個理由綁住她,她也必定不會快樂,反而會恨他一生。
以她的爆烈脾氣,不知又會做出怎樣過激的行為,孩子固然重要,但他愛的始終是面前的這個女人,他不可以這麼自私的。
但朱星涵聽了這話,卻仍是惱了,急了:「誰說我不要這個孩子了?宇聞青嵐別怪我警告你,這個孩子是我的,你休想動他分毫!」她捂著肚子,保護之意已經很明確。他竟然想她會拿掉孩子!如果他宇聞青嵐覺得這孩子不配為他宇聞家的骨肉,那大可不認,她也不稀罕孩子有個不懂得疼愛自己的爹,只要她是孩子的娘就足夠了
今後,她只要有這個孩子就夠了。
「星涵,你別激動,我不是那個意思。」
「明明就是!孩子是我的,我自己養,閃開啦!」她推開他,跳下床,一切的動作看在宇聞青嵐眼中都像是在耍雜耍。
「星涵你要去哪裡?當心動了胎氣!」
她就是這樣,一衝動起來就做什麼事都不計後果,朱星涵大跨步在宇聞府的過廊上疾行,兩旁認識不認識的人走過也不搭理,想著守門的人如果不讓她出去,她就一頭撞死在門柱上。
對面一個濃妝艷抹四十來歲的女人,帶著幾個丫頭排著隊而來,是沒見過的面孔。朱星涵不想理會,對方見了她可是臉上蕩出一個燦爛的笑,像見到親人那般熱絡,扭著屁股直對她而來。
「哎喲,這位想必就是夫人了吧?果然是生得貌美俊俏。」那女人不由分手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又揉,揉得朱星涵一陣心焦。
「我不是什麼夫人,你認錯人了。」她急著走,那人卻仍拉著她不放。
「這宇聞府中唯一的女眷就是宇聞公子的夫人了,不是你還能是誰呢?」那女人不當回事地一笑,將自己的小丫頭都喚來下身邊,給朱星涵指她們手中抱著的五彩布匹,「夫人你看,這些都是昨天宇聞公子吩咐送來的上好布料,顏色齊全繡工也都是一流的,用來做少爺小姐的衣物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朱星涵一愣,「什麼衣物?」
「不就是夫人你腹中少爺的衣裳了,是宇聞公子親自吩咐的,要我們今天把鋪裡所有上好的衣料都送過來,再叫來全城最好的繡娘裁縫,說是要為府上未出世的少爺訂製新衣。」她看了眼朱星涵的肚子,不禁一笑,「不過依我看,這宇聞公子也未免太急了些,這麼多布料,怕是用個三年五年都穿不完。」
身後宇聞青嵐適時的追了上來,他先是走近路去了正門,卻沒想到她被人在這裡攔了下來,於是又急忙繞了回來。
「星涵,你身子正虛著,不要走這麼急。」
朱星涵不理他的話,只是仰頭看著他,問:「這些布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我從沒說過不想要,只是以為你並不想懷我的骨肉……」
本來在心頭的氣,因這一句話已經去了一半,但朱星涵仍不鬆口,「我早說過,這孩子是我的,我會將他撫養長大,與你無關!我要回家,你也不必再為此事操心,就當從沒發生過。」
「可這個時候你能去哪裡呢?」宇聞青嵐並不是與她唱反調,只是以她的狀況,斷不能再受顛簸之苦,她連這個鎮子都出不去,又談什麼回家。
「我可以住在客棧,總之不會待在你的地方!」
她不是來跟他和好的,所以不會住在他的宅子裡。他為了孩子極力滿足她的各種需要,為了孩子對她從未有過的溫柔縱容,她不需要這些,她不稀罕。
宇聞青嵐怎麼會不知她心意已決時,是誰也改變不了,他只是歎了口氣,卻沒再說什麼挽留的話,就那樣看著她越走越遠。
不過,他並不打算就這樣讓她走出自己的生活,他曾試著放棄過她一次,如今她仍在他的眼前,而再次放棄她的勇氣他已經沒有了,他怕死了那痛不欲生的感覺,再沒膽去嘗試沒有她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朱星涵找了鎮上一家普通的客棧,要了二樓一間上房,打算在這裡養一陣子,等身體好些後就立刻啟程回家。
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這裡雖然不是宇聞青嵐的家,卻是他家所在的地方,而這客棧更是個客往迎來可隨意出入的地方,她怎麼阻止得了其他人住在自己隔壁?
住進客棧的第二天一清早,當朱星涵走出自己的房間,她就被門外的陣勢著實地嚇了一跳。
以她的房門為中心,門外左右各站著兩個丫頭,一個手中端著黑漆漆的湯藥,一個端著裝有早飯的盤子,另外兩個什麼都沒拿,恭敬地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低著頭一副隨時聽眾人調遣的樣子。
她一開門,四個丫頭同時開口,恭敬地叫聲:「夫人好。」
好在朱星涵夠鎮定,早習慣了宇聞青嵐這些出其不意百變的花招,立刻明白了此時是發生了什麼。一樓大廳有一些正在用早餐的客人,正都向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朱星涵穩了穩情緒,不跟這些聽令行事的小丫頭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