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得先把車輪稍微抬起來一點才行,這馬車可夠重,剛才我試了幾次都不行。」家丁這才說出重點。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誰都沒作出下一步指示時,朱星涵已經像受到徵召一樣,從宇聞青嵐的身旁走過,直衝那輛馬車而去。
「星涵,你去做什麼?」宇聞青嵐暫且不管馬車,叫住她。
「還能幹什麼?」朱星涵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要把那車子抬起來一些不就行了,簡單得很。」對於這個事情,她可是駕輕就熟了。
宇聞青嵐難得也有反應不過她說的話的時候,這會就愣了一下,瞧她的樣子,不會是要去抬那輛馬車吧?
「等—下。」朱星涵根本連停下都沒有,認為浪費這個時間沒有必要,她的不搭理對宇聞青嵐好像是種最大的挑釁,他難得跑了兩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這次朱星涵不得不停下來回頭看他了,「晚回去錯過了吃飯的時間你又要嘮叨個沒完了,到底還有什麼事?」
「誰叫你去抬馬車的?」他也給了她一個問題。
「什麼誰?反正你也總會叫我來做。」這問題在她聽來很奇怪。
「我叫你去抬馬車?」宇聞青嵐重複了一遍她的話,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說得這樣理所當然,倒像是他問了個蠢問題。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還拉著她的手,而自己手掌中那只軟軟的小手,如今卻有些刺人,她自幼習武,手上有劍繭並不奇怪,但劍繭可不是這樣的。
一把抓起她那隻手,攤開來掌心向上放在自己手中,送到自己眼前。
為什麼她的手上會有這麼多新繭,會有這麼多細小的傷痕,還有一些不知什麼木屑刺入後留下的痕跡?他只是要她做些端水端茶的事情,覺得有意思,那些可怎麼也不可能把手搞成這樣?這雙手到底是在他沒注意的時候,都做了些什麼?
「你到底看夠了沒有?」他還沒有看夠的時候,朱星涵已經抽回了自己的手,兩隻手相互搓著,臉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這可是在街上,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那麼誇張地盯著她的手看,讓她再裝著神經大條也太難了些。
宇聞青嵐壓下心中的疑問,吩咐店舖掌櫃叫幾個夥計幫助抬一下馬車,在這期間讓朱星涵等在外面,而他直接將跟來的家中帳房先生叫入了藥房的裡屋。
帳房先生不明所以,他單刀直入,「她平時也總是做那些事情嗎?」
起先還不知道他指的是誰,但轉念一想也沒有第二人選了,「這我不清楚。」帳房先生實話實說,想了一想,「只是平日裡偶爾會見到府上一些小丫頭們叫朱姑娘幫忙。」
是了,就是這個了,就為了這一句話,宇聞青嵐沉默下來。
步出裡屋,他與帳房先生面色如常,卻沒再跟掌櫃的再多寒暄,直接上了馬車回到府中。
那天飯後,周福被直接叫去了宇聞青嵐的書房。
「少爺,你這麼急著叫我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跟著宇聞青嵐這麼多年,周福對他的脾氣還是有一些瞭解,沒有極要緊的事,無論何時他都是一張笑臉。
可現在,少爺面無表情,一隻手托著下巴倚在坐椅上,捉摸不出在想著什麼。
「明天一早,通知府裡的小丫鬟們收拾行李,送她們回老家成親去。」淡淡開口,說的卻是一件周福完全沒有頭緒的事。
「少爺,你說府內的丫鬟?」
「就是說讓她們全部捲鋪蓋走路。」-
「全部?」周福張大了嘴,瞪大了眼,明白了少爺的意思才更加的驚訝,「少爺,你是說全部?一個不留?明天一早?府中的丫鬟們?」
「怎麼,辦不到嗎?」宇聞青嵐問的淡,落到周福心裡時已變作了一顆重石。
「也不是說辦不到,只是為什麼?她們犯了什麼至於如此的過錯嗎?」這也真是太突然了,宇聞青嵐對府中的丫鬟一向體恤,怎麼會突然下這種決定?
周福想的都寫在了臉上,宇聞青嵐看了他一會,稍微換了個姿勢,問:「周福,在這個府裡,能發號施令的人是誰?」
「那當然是少爺。」不然還能有誰?
「是了,所以我不需要除我以外的人替我發號施令,這就是原因。」說完,宇聞青嵐習慣性地勾了下唇角,周福沒聽明白,但心中隱約又有些眉目,既然是少爺的決定,那不論原因是什麼,都沒有回轉的餘地。
「但是少爺,府中的丫鬟一下子全沒了,那那些空缺怎麼辦?」
「不用著急慢慢找就是了,府中也該換一批新面孔了。」想了想,又加了句,「不如這次就招一些尋工的主婦,好像也不錯的樣子。」
主婦,有了婆家的女人,曾經少爺可是親口說過他只要未出嫁的漂亮小姑娘做府中丫鬟,因為那樣可以令他心情很好,怎麼這會又變了?
「那……請問少爺,星涵姑娘也算在其中嗎?」周福試探性地問。
「星涵,為什麼?」
「因為少爺你說了全部,所以……」
「我何時說過她是下人、是丫鬟了?周福,連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
周福心中一顫,感覺出了少爺波動的情緒,自己是觸在了雷上,仔細想來確實如此,他從來沒說過朱星涵是府中的下人,只是說了她是專屬伺候他的人而已,只是這樣。他強調了那個「專屬」,不就是說明朱星涵伺候的人只有他嗎?而她住的是上好的客房,所以對他們這些下人而言,她從來都是個上賓!
這麼明顯的事,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是誰誤解了這層意思,才叫少爺動了氣。
「不!星涵姑娘一直都是咱們府上的上賓,其實星涵姑娘人很和善,從不與府中大小丫鬟計較,與最初的印象差很多,又懂得照顧人,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快補上兩句讚美之辭,希望少爺千萬別將自己也劃入被開除的名單中。
「她才不是什麼上賓,用不著對她如此吹捧。」把她說得那樣好,當他是傻子,自己看不出來那個丫頭是個什麼脾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不用旁人來多嘴。
「是,少爺你可真是太難伺候了……」說不好也不行,說好也不行,如果能揣測出少爺在想什麼,那他八成也能進宮在皇上身邊當太監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少爺吩咐的事情,一定照辦。」
隔天,等到朱星涵終於明白宇聞府為什麼有些怪怪的時,府中所有的女眷都已經不見了,問了周福,周福支支吾吾的也沒說清楚,又去問了宇聞青嵐,結果他的理由很簡單,有了她就不需要其他丫鬟了。
朱星涵頓感天崩地裂,心想自己還是找機會離開這,不然在她想到給大伯報仇的好方法前,恐怕就要被累死在這了。
可在那之後,預計的痛苦日子並沒有到來,府中的下人一下少了一半,可她做的事情依舊同之前一樣,看著宇聞青嵐起床、看著他吃飯、看著他唸書,除此之外她可說相當清閒,有時看那些下人們一人做兩份工很可憐的樣子,她主動想去幫幫忙,無不被對方惶恐地婉拒,還搬出太師椅讓她坐在樹下乘涼。
反正肯定又是宇聞青嵐的什麼陰謀,就算他真的和平楓堡沒有關係,他也不是個好人!朱星涵倔強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對這個地方及這地方的人產生感情。
入夜,無人的大街深處隱約出現一道白色身影,步履悠閒,他的身旁還有道青色的細小身影,兩人背對月光向著宇聞府走著,地面上拉出的一長一短兩條人影交錯。
宇聞青嵐除了坐車坐轎絕不出府,今天自元大人家出來後倒是雅性大起,見月色太好,就叫駕車的家丁先行了一步,自己步行回去。
朱星涵踢著地上的小石子,顯得很無聊,自從她到了宇聞府,像這樣跟宇聞青嵐兩人在夜裡一字無語,這還是第一次,總覺得有些彆扭。
「喂,你不是說與其花時間在走路上,不如多補充睡眠對身體有益嗎?」總之他就是個懶鬼,愛美、不要臉又小心眼,從裡到外找不出一點優點。
勇因為我想跟你一起並肩散步,你不覺得今晚的月色是花多少銀子都買下來的嗎?」早料到她會這麼問一樣,宇聞青嵐側過臉對她一笑,答得好快好自然。
可朱星涵卻不能確定他話中的真假,當她明白宇聞青嵐跟所有女人說話都是這樣的沒正經後,就在不斷提高著自己的修養,讓自己不要每次都沒他要得團團轉。不然每次都只有她一個人把這些話當真,然後記在心裡,煩惱好些天,這樣不是太傻了嗎?
「當然了,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睡的話,那趕快回去補充睡眠也不失為一種相媲美的情調。」這下,他的話馬上就轉到這種不正經的地方了。
「你總是這樣子,說話真真假假,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總有一天會把人逼瘋,然後大家都不再聽你的話,離得你遠遠的!」很自然地說出這些話來,說完後朱星涵自己也有點愣,不明白這話是在咒他,還是在關心他。
幸好,宇聞青嵐並沒有太計較,「你的意思是,我會孤獨終老嗎?」他笑問。
「對啦,就是那個意思!」她馬上順著他,忘掉自己心中那乍起的錯愕,「怎麼樣,怕了吧?別看現在那麼多姑娘願意圍著你轉,到最後沒有一個是你的。」
「我才不要呢。」他沒跟之前一樣與她鬥起嘴來,似乎是真把她的挑釁當成了一件事情回答,然後他停下來,稍微看了她一眼,「也許你說得對,大概是沒有一個姑娘受得了我吧。」
被他難得的認真態度震到,朱星涵實在搞不清這是不是一種最新的逗弄她的方式。
「那、那還用說!你這個人乍看好相處,實際跟你在一起久了,任誰也受不了!」
那麼她呢?是不是也會因為受不了他而離開他?那一瞬間,望著朱星涵那雙好似無時不在生氣的眼,他好想這麼問。
但仔細一想,她從一開始就是受不了他的,她與其他那些起初被他外表所騙的人不一樣,是一開始就非常討厭他的人,所以她應該也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有所謂「發現他並非什麼完人而失望地離他而去」的情況了。
是的,她是不會因為那種無聊的理由就離開他的,所以他不需要問,並不是害怕聽到她的答案。
正奇怪他的沉默,前面轉彎的巷子內突然竄出三道黑影,排成一排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朱星涵一看,是三個身著黑衣的蒙面人,心中即刻就是一涼。
宇聞青嵐當然也看到了那三人,「閣下幾位也是出來賞月的嗎?」
朱星涵心中猛吐口水,原來宇聞青嵐是真的想法有問題,跟半夜見到的每個黑衣人都是這麼寒暄的!
「大哥,這個人不是宇聞青嵐嗎?」左邊的黑衣人問中間那個。
「沒錯,在城裡穿得這麼招搖的,除了宇聞家的少主還能有誰?」右邊那個笑了聲,「大哥,看來咱們是碰到肥羊了。」聽他們這話,可見不是有意來找他們,只是偶爾碰見,這樣多少叫人安心,如果這只是巧遇,對方求的便無非是財了。
「我還當是什麼人物了,原來只是趁夜尋食的幾個毛賊!」
「什麼!」三人被她話激怒,均亮出刀來,不過朱星涵一點也不害怕,就知道這幾人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今天若只是碰到了宇聞青嵐那的確是一單大生意,可碰到了她,那就是他們自認倒楣了。
朱星涵二話不說,袖中短刀一甩,一瞬間那左邊人手中的長刀落地,是因為受不了突然的衝擊而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