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對他不是無動於衷的,她還是容易受他影響,因為他的一句話或一個動作而臉紅,所以他相信他有辦法重新贏得她的芳心。
只是經過早上她對他投出那致命的一擊,要他忘了昨晚的事後,他就看不清她真正的心意了。他甚至還會恍惚地想,那年夏天的相遇,只是他的一場夢吧?
那年,是個比往年還要炎熱的夏天,容易使人情緒暴躁。
他們是在這裡邂逅的,當時她是客人,他是正職的酒保。
那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他的祖母敵不過病魔的摧殘而去世了。
從小被爸媽棄養、由祖母帶大的他,一直和祖母相依為命,祖母過世後,他原本就冷淡、獨來獨往的個性,變得更加封閉、渾身帶刺,酒保這份工怍也只是為了生存而做,他的人生沒有一點夢想和目標。
這時候,她出現了。跟著表妹和朋友來的她,就像只迷路的小白兔,不知所措:接著,她跟他對上眼了,他看到她清澄的眸底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接連幾天,她都單獨前來,會找個面向他的位子,遠遠看他。
然後在某個夜晚,她被一個染金髮的男人纏上了,她朝他慌張地眨著眼,似在冀望他來救她,他想狠下心不理她,卻在看到那男人意圖將她拉出店裡時,他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竟衝過去阻止。
想當然,他破壞了那個人的好事,被狠狠揍了一拳,幸好店裡的保鏢很快來制服了,不然他肯定更慘,畢竟他並不是個擅長打架的人。
獲救後,她開心地向他道謝,然後突然對他說,她喜歡他,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對他一見鍾情了。
他當她跟那些迷戀他的小女生沒兩樣,不理她。
她卻不死心,三不五時就來店裡找他,在聽到他同事說獨力撫養他的祖母過世後,更無畏他的冷漠,想關心他,拉近與他的距離。
她總是帶著靦腆地笑說她喜歡他,不怕被他拒絕地一次次告白著。
而他,不想要她,以最殘酷、最毫不留情面的方式趕走她、傷害她,最後卻換來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鮮紅血泊裡,然後,把他給忘了。
在他真正失去她的那一刻,心碎的他才領悟到,原來他早就愛上她了。
他悔不當初,五年來,都憎恨著自己重重地傷害了她,不珍惜她……
這廂,項澤恩酒都喝完了,倒不出一滴酒液,對著酒保命令道:「再來一瓶!」
丁永琪看他猛灌酒,搖了搖頭,什麼叫現世報?這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恨過這男人,只要想起唐森愛對他的單戀有多苦,被拒絕了幾十遍還笑著,她心裡就為唐森愛感到不值,認為身為唐氏企業千金,唐森愛不需要那麼委屈。
出事後,她也有過幾百次後悔,怪自己真不該帶唐森愛去那家夜店,這樣唐森愛就不會認識項澤恩,不會受到傷害,導致後來失去記憶。
她巴不得唐森愛永遠忘記他!
直到看到項澤恩這五年來,為了唐森愛,從一個一無所有的酒保,成為一家月收入上百萬的Loungebar老闆,她才被他的努力與真誠給打動;再看到姨丈想強迫唐森愛嫁給不愛的人,她便毅然決定說服姨媽一起幫他。
「項澤恩,你就試著帶森森到你的店裡來吧!雖然這裡的裝潢變了,但用的都是以前的員工,也許她會有什麼印象也說不定。」電視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項澤恩故下酒杯,歎息道:「我當然知道。」
但他怕她若恢復那段缺漏的記憶,會刺激到她,讓她更加痛苦。
他真矛盾,當她不記得他時,他怨她忘了他;希望她想起他時,又怕傷害她……抑或是,他怕她的厭惡、冰冷和拒絕會傷害到自己?
丁永琪知道項澤恩有他的掙扎,不是當事人的她無法體會。「總之,為了幫你,我姨媽把我姨丈帶出國,我也把你帶到森森身邊了,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讓她重新愛上你,要不等我姨丈從國外回來,他一定會攆走你的。你也要體諒我姨丈,畢竟他是個父親……」
「我知道。」項澤恩知道唐森愛那個白髮蒼蒼卻老當益壯的父親有多高大嚴厲卻疼她如命。
他永遠忘不了,那晚在醫院,由他親口告知唐森愛是因為他才出車禍時,他被她父親一拳打中下巴,跌到地上。要不是他捐了很多血給唐森愛,他想,他一定會被當場打死。
幾天後,唐森愛脫離險境,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他再去找她,被趕了幾次,才好不容易從她母親口中得知她腦部受創,把車禍前幾個月的事都忘了,也忘了他。
他不相信唐森愛真的忘了他,懇求她母親讓他見她一面,她母親拗不過他,請主治醫師對他說明情況,還試探地對唐森愛提及他的名字。
「項澤恩?誰呀?我不認得耶!」
他站在病房門邊,清楚聽到背對著他而坐的她,用著疑惑的語氣問母親,他大受打擊地離開病房。
但他依舊不放棄,滿心誠意地去求她父親,希望她父親能給他一個機會彌補,他保證自己會好好照顧她下半輩子,給她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父親卻猙獰著臉,掐住他脖子,「別說大話了,你一個酒保的收入有多少?養得起她嗎?我女兒從小就是個千金小姐,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我連一個碗都捨不得讓她洗,更違論她會煮飯洗衣了!你這個酒保要拿什麼負責我寶貝女兒的一生?我不會讓你見她的,以我的能耐,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她!」
「那,如果我不是酒保,能夠賺很多錢呢?」他不顧喉嚨被掐得難受,沙啞地擠出話來。
「什麼?」
「我會辭掉酒保的工作,去找個薪水高、有晉陞機會的工作,我會養她,讓她過好生活!」
她父親一雙鷹眼瞪著他,好似他說的話有多麼大書不慚,然後,冷不防拋出警告,「我給你五年時間,你戶頭裡必須存有五百萬,到時我或許會考慮讓你見她。在那之前,我不許你出現在我女兒面前!」
「那伯父你也得答應我,不能讓別的男人接近森森!」
「笑話!你憑什麼跟我談條件?森森有選擇別人的自由!」
最後,他只能咬著牙,跟她父親做下約定。
或許正確地說,她父親自始至終都不是真心跟他做約定,只是想讓他知難而退才故意刁難他,甚至讓他有段時間不來糾纏。知道這個道理,他告訴自己非得做出一番成績來,他要讓她父親對他刮目相看,接受他這個人!
至於五年後,唐森愛是否會結交男友或結婚,他連想不敢想,他怕自己會害怕得無法前進。
隔天,他向一直很照顧他的老闆遞出辭呈,想說他還有張大學文憑,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老闆在聽了他的辭職理由後,卻說這樣賺錢的速度太慢了,五年後也存不到五百萬,自行創業才能賺大錢。
當時的他把話聽進去了,卻苦無方向,後來店裡生意變差,老闆想把店頂讓轉行,他認為這是個創業的好機會,便請求老闆把店頂讓給他。
老闆看他太年輕,沒有開店經驗也沒有資金,不敢貿然答應他。經過他一個月的央求,加上這些年來老闆將他的個性摸得通透,知道他一旦決定做某件事,便一定要成功,才終於被他打動。
憑著多年來共處如家人般的情誼,老闆不但願意先讓他欠下頂讓金,把店頂給他,還教他開店,借他一筆預用金,說等他賺了大錢,再還清他的欠款就好。
當然,開店不是件容易的事。前兩年,因為跟同業激烈競爭,這間店一直處於賠錢狀態,直到他過上老闆以外的第二個貴人。
那人是店裡的熟客,大了他十來歲,是個厲害的投資高手,也有豐富的開店經驗,因為跟他特別投緣,成為他的合夥人,幫著他一起管理店務。也在那人的建議下,他以這家店向銀行貸款裝潢,把店轉型為Loungebar,打造出獨樹一格的風格,才漸漸打響名氣,有了盈收。
加上那人教會他一些投資方法,讓他看準景氣與時機,藉由股票和基金賺來一筆筆錢財,終於在第五年的年初,他還清了債務,存了五百萬元,還游刃有餘地貸款買了房子、車子。
那時候的他,以為他有存款、有房子和車子,還是一家Loungebar的老闆,應該可以獲得她父親的認同,加上得知唐森愛仍是單身,自己沒有對手,因此自信滿滿。
沒想到,他卻被打得一滴自信都不剩。
她父親還是不願接受他,甚至揚言要將她嫁給一個世交之子,說對方的身價足足有十億,是他這輩子望塵莫及的。
他真的崩潰了,直想綁架她,帶她私奔……他知道她每天上班的路線,卻為了遵守與她父親的約定,從不出現在她面前,只遠遠地看著她。當他的努力都是白費時,他不知道除了綁架她,他還能做什麼?
這時候,丁永琪出現了,有關他和唐森愛之間的事,以及唐父和他的約定,她都瞭如指掌。
她說,她和唐森愛的母親都被他的心意感動了,決定幫他一把。
所以,他才會變身為管家,出現在唐森愛面前。
他終於不用偷偷看她,而是光明正大地待在她身邊。
只是,她也是他最大的難題,他該拿她怎麼辦?
「吃飽了,你們店裡的餐點真好吃!」丁永琪滿足地摸摸肚子,拉高嗓門說道,把項澤恩飄遠的思緒抓了回來。
「不過,應該沒有你親手煮給森森的好吃吧?森森說你會煮一手好菜,我也想吃吃看!」她嘴饞地對著他說。
項澤恩斜睨她一眼,要她少作夢。
丁永琪笑了笑,不在意,「看不出來你會下廚,是特別為她學的吧?」
項澤恩不答,算默認了。那是因為她父親曾說,她不會煮飯,也不曾做任何家事,所以他想,既然她不會煮,那他就煮給她吃,並為她做盡一切家事。
他只為她做飯,為她做家事。
但她……她的心,何時才會投向他?
項澤恩一如往常地在凌晨一點多回到唐森愛的住處,插 入鑰匙開門。
第十天了,他已經好久沒跟她好好聊聊了,因為她還在躲他。早上匆匆吃完早餐就趕著出門,晚上也在外頭吃飽才回來,明顯表現出一副不想與他獨處的樣子。
明明是她要他忘了那晚的擦槍走火,說得那麼瀟灑,結果:心裡有鬼的人卻是她。
而且,最近她開始忙著跟男人約會……她不說,但他都知道,有次他不經意聽到她打電話,她稱對方為鍾先生,跟他約吃飯時間。他想,應該就是她喝醉那晚送她回來的男人。
他的心被嫉妒的強酸溶蝕了,絞痛不已,只有夜晚到店裡喝杯酒時,才能稍微解放情緒。
今天,一踏入玄關,他就聽到從客廳裡傳來的暴怒聲。
「我受夠了!我不想接你的電話,請別再來打擾我了……什麼,你比較喜歡我,你會為了我跟你女友分手?我最討厭像你這種有女友還騎驢找馬的男人!什麼都不用說了,我要掛了……道歉?你是該道歉,你害我莫名其妙被你那個正牌女朋友當成小三,還被打了一巴掌!夠了,我不想跟你談了,你要跟你女友分手是你的事,與我無關……聽好,你根本沒那麼喜歡我,你只是把我當成可以少奮鬥三十年的對象!」
吼完,她按掉通話鍵,想到此為止。但唐森愛還是很生氣,氣到喘個不停。
「什麼跟什麼,還以為找到了好對像……」
她一雙眼水汪汪的,不是因為被背叛了有多傷心,而是氣她被耍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