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真的有人住在這麼誇張的房子裡呢?田露雨仰著頭,面前的洋房和十八世紀歐洲貴族住宅頗有幾分相似,住在這樣的地方,水電費應該貴的嚇死人吧?
「田小姐,請跟我來。」面前是已經對她重複三遍同樣的話的管家,但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情緒表現出來。
「喔……」田露雨被動地點了一下頭,視線從房子轉到了這位管家身上。
很年輕,應該還不到三十歲,但給人感覺沉穩得體,平板的臉看上去有些嚴肅,可是當他看出她的不安時,又會對她展開一個親切的微笑。
「我是這裡的管家航譽,田小姐有事的話,請隨時吩咐。」
不、不、不,她怎麼敢!田露雨在心裡接話。
跟著他走過花園,人已經被這個叫航譽的管家帶入了那棟如貴族府邸一般的住宅。
還沒等她細看進門的大廳長什麼樣子時,人已經被一雙健壯有力的手攬進了懷裡,耳邊是中年男人渾厚有力的笑聲,震得她心臟一顫一顫。
「等了這麼長的時間,你總算是來了,」那男人大手不留力氣地在她背上亂拍,拍得她頭暈,「這麼多年沒見,已經是大姑娘了!來,讓伯伯好好看看。」於是那位自稱「伯伯」的人又抓著她的雙肩將她推離,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她。
而她趁著呼吸恢復自由,也在腦海中搜索著有關這個人的記憶。
眼前的就是唐沾,按理應該跟她爸爸一樣,都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但是無論是從外貌還是精神上看來,都只有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他那豪氣的大笑和洪鐘般的音量,怎麼看都不像個城府很深的商人,更不像是會答應「人肉抵押」這種事的人……總之,跟她想像中的人一點也不像。
唐沾看了她好一會兒,好像非常滿意似地拍拍她的臉頰,大笑起來,「上一次見到你時,你還只是個抓著我大腿不放的小鬼呢。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你跟你媽媽長得很像,都是一樣的漂亮。」
「沒有啦,唐伯伯才是一點都沒變。」明明根本記不得人家還能說出這種話,她也蠻佩服自己的。
唐沾聽了又大笑起來,「小丫頭嘴真甜,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謹。」
她冷汗都冒出來了,「唐伯伯,突然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能待在這裡嗎?我是說……」
「當然了,不然你想去哪,田老頭沒跟你說嗎?」
「說是說了……」她笑了一下,但應該比哭還難看,「但是就是那個……抵押品的事情,我還是不太明白。」她真的一點也不懂身為抵押品要做些什麼啊,這樣怎麼可能不拘謹呢?
「啊?抵押品?田老頭真的是那麼跟你說的?他真是認真過了頭啊!而身為女兒的你也能接受?真是聽話的好丫頭啊。」唐沾看出她一臉求知與渴望,咳了一下接著說:「你可以不用將那個放在心上,田老頭讓你暫時住在這裡,是不想你遇到危險,所以才自己回去紐西蘭了!什麼抵押不抵押的,不過是找個借口把你留在這罷了。」
「危險?我爸爸回去後會遇到什麼危險嗎?」她情急之下抓著唐沾的手臂問。
「放心,他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保證不會有問題的,等過些日子就會來接你了,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先住在這裡,那就什麼問題也不會有了,明白嗎?」
她點點頭,唐沾目光中透露出的肯定令人不容置疑。
「好了。」唐沾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轉問一邊的航譽,「露雨已經來了,明軒和明梓呢?」
航譽還沒答,一個人正巧從大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他們,而田露雨也一眼就瞧見了那個人。
一個長得好像偶像明星的人,留著長髮,五官像是設計好的一樣,拼出了一張可以用「無懈可擊」來形容的臉,很柔和但不失男人味。
田露雨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但又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
「露雨?」唐明軒跟他爸爸一樣,不懂得什麼是見外,還有一種天生的親和力,「你終於來了,我買了蛋糕,一會兒一起吃吧。」
田露雨機械地響應,並且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失憶,不然怎麼這些人都好像跟她很熟似的。
「明軒,明梓又跑到哪裡去了?都跟他說了今天露雨會來,要他哪都不准去的,結果又給我跑出去鬼混了嗎?」唐沾的語氣變得有些不悅。
讓田露雨奇怪的是,又不是她在問問題,那個唐明軒為什麼盯著她看?
「咦,明梓不在嗎?露雨,你也沒見過他?」
「沒有。」唐明梓是誰啊,她見過才奇怪。
「那真是奇怪了,明梓明明是去接你了,怎麼可能還沒回來?」
「二少爺已經回來了。」航譽突然說,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就在田小姐到家後不久,二少爺也回來了,不過是從側門進來的,所以現在應該在房間裡。」
「既然回來了就叫他出來!」唐沾一聲令下,航譽馬上上樓去了。
一會兒他重新出現後,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田露雨的視力不是很好,雖然沒到必須戴眼鏡的地步,可是距離有點遠的事物還是看得不太真切。
比如樓梯上的兩個人,在她看來,那兩人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可是她幾乎在那人出現的同時,就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不是因為那身似曾相識的西裝,而是那人投出的那種令人不適的視線。
那種讓她全身都彆扭的視線,就在不久前她才領教過。
「啊,真的是你,那個公園裡的怪人!」待那人走了下來,田露雨指著他,因應驗自己的感覺而吃驚不已。
原來之所以覺得唐明軒眼熟,是因為她剛剛才見過他弟弟唐明梓,可是這兩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截然相反,所以她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過!
就算是現在,唐明梓也還是好像在嘲笑她一樣,高揚著嘴角。
唐明軒低聲笑了一下,「什麼嘛,你們明明已經見過面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啊……」她說著突然想起,馬上又轉身看唐明梓,「你是去接我的?」所以才會出現在那個公園裡,才會在一旁觀察她?如果他一早把事情說明白,她就不會誤會他了啊。
「本來是。」唐明梓撇了一下嘴。
本來是?就說明後來就不是了!田露雨真是不能理解這個人,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不能溝通的人啊,「所以你後來就那樣走掉了?」
「走了?這是怎麼回事?」唐沾發話,唐明梓只是聳了聳肩,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誰會和一個初次見面的怪人上車,如果她真的去報警的話怎麼辦?」
「那是因為你的行蹤真的很可疑,誰教你不把話說清楚。」他話裡有話,別以為她聽不出來。
「說了你就會信嗎?我只是個陌生人不是嗎?」
「本來就是啊。」他怎麼總在說這個,好像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樣,「一般人初次見面都該先作自我介紹不是嗎?」
「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了!」
她一楞,唐明梓又露出那種嘲弄人的笑容,「對我來說,可不用什麼自我介紹,因為我一眼就認出你了,還有,我們才不是什麼初次見面!」
她張張嘴,想不出應該說什麼,而唐明梓就筆直地看著她,好像在等她能說出什麼,一時之間兩人就僵在那裡。
唐明軒為了打圓場,對她說:「明梓說得沒錯,我們的確不是第一次見面,小的時候,我們三個總在一起玩。」
小時候?多小,她六歲的時候?
「可那是已經二十年前的事了耶。」
「是十七年前!」唐明梓糾正她,「連自己活了多少年都記不清楚,說你笨有錯嗎?」
她竟然被這種好似無理取鬧的理由弄得啞口無言……拜託,記不得六歲時候發生的事是她的錯嗎?不過,她竟然因為這種理由被一個人冷冷地瞪到心虛,真是太不爭氣了。
唐明梓那個樣子,好像是等著別人跪下來向他謝罪一樣,要不是最後唐沾的喝斥,她可能真的會當下轉身跑走吧。
之後吃蛋糕時,唐明梓並不在場,因為他那惡劣的態度,連蛋糕都變得不好吃了……田露雨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還是說那個人根本是不歡迎自己?如此一想,就比較合理了。
他就是瞧她不順眼,才故意刁難她!一想到以後經常會見到唐明梓,要經常被他那看螻蟻一樣的眼光盯著,心情就無比低落。
航譽帶她去看房間時,她竟意外得知自己隔壁就是唐明梓……看著那扇紅木房門,她卻怎麼也不想進去了。
有沒有搞錯,竟然偏偏是那個鼻孔朝天的傢伙隔壁,想想就不舒服了。
「田小姐,房間已經提前請人收拾好了,如果有哪裡不滿意的話,請再吩咐我。」航譽委婉地告訴她,她已經在這站得夠久的了。
「不,我只是覺得不好意思,居然那麼麻煩唐伯伯……」她苦笑著,「不過這房子的格局好奇怪,客房和主人臥室怎麼離得這麼近?」
航譽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這裡並不是客房,這是唐先生特意吩咐為田小姐準備的。」
「那就更不行了,我又不是什麼客人。」她急著說:「航譽你們都住在哪裡,我去跟你們住就好了!」
這個家除了航譽之外,還有一個廚房阿姨和一個菲傭,要她住唐明梓隔壁,她八字恐怕沒那麼重啊。
航譽一聽臉都綠了,隔了一會兒才說:「田小姐,二少爺沒有那麼可怕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其實在你來時,我看到二少爺的車一直跟在你身後。」他推了一下眼鏡,「當老爺說田小姐要來時,二少爺就主動說要去接你,說實話,瞭解二少爺性格的人,都會被他這句話嚇一跳!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想去接你,為什麼又讓你自己回來了,不過他的車的確是跟在你之後才進家門的,所以我想他還是有好好把你『接』回來的。」
「是這樣嗎?」她表示嚴重懷疑,航譽是在幫那個唐明梓說話。
「是的。」他倒是很淡定,「而且我多少也可以瞭解二少爺生氣的原因。」
「生氣?他那是無理取鬧好不好!不然你說是為什麼?」
航譽抿著嘴,剛要說什麼,一個帶著殺氣的聲音衝入了兩人之間。
「航譽,不要多說廢話。」
轉頭一看,唐明梓靠在自己房間門前,不知已經在那多久了。
田露雨今天第二次被他這樣嚇到,「你這個人怎麼總是神出鬼沒的?」她捂著心臟,「而且偷聽人家講話很不道德耶!」
「背後議論別人就道德嗎?」唐明梓眼睛瞇成一條縫,很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想住那間就去找道琪好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來這做什麼的。」
道琪是唐家養的獵犬……
她一把拉過航譽的手腕,另一隻手指著唐明梓,「他跟你口中說的那個真的是一個人嗎?」
唐明梓藏在前發裡的眉毛細細地擰了起來,田露雨還在拉著航譽數落他的不是。無所謂,反正他也沒想過當什麼親切的大哥哥。
他不耐地由鼻孔噴出一口氣,「航譽,把她的行李搬到前院去。」
「我要住哪裡是唐伯伯決定的,不勞你費心!」田露雨一把奪過自己的行李,推開房門跨進去,狠瞪了他一眼後把門甩上了。
「小孩子。」唐明梓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