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給我的?」她感到一陣暈眩,身子晃了一下,差點要昏倒了,趕忙一手及時撐住身子,緩緩的坐上椅子後,臉色慘白的瞪著摯愛的丈夫。
他面無表情的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一樣了!三個月前還深愛我的男人去了哪裡?」她忍不住低吼,她的心都碎了!
他看著她蒼白而憔悴的面容,過去那溫潤如春陽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早已不見,他有點不忍,但也知道木已成舟,回不去了。
他吐了口長氣,「一開始是因為我在朝廷惹上麻煩失去聖心,可能連官位都留不住,在我無助時,相爺給我幫助卻希望我能娶芳英,他沒有兒子,真的很欣賞我……」
「一開始?後來呢?」她顫抖著聲音問。
「我發現她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是個溫柔多情的姑娘,我們心靈相契……」
「而我以為我們一直很相愛。」她無法不打斷他的話,他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在割她的心。
他俊美的臉上略顯狼狽,「我接近她也是被現實所逼。」
「所以再好的感情也敵不過現實?因為現實而發現了另一個女人的美好,休了舊愛之後再娶新歡,是嗎?」她的心在淌血。
「這事我也沒辦法,我本以為她可以接受你的,」他看來也有點無奈,「但芳英太聖潔了,她要獨一無二的愛情,與你共事一夫,她的愛情就被褻瀆了,所以她寧可痛苦,也不願意與你當平妻,這點讓我很心痛。」
「那我呢?你就不在乎我的心痛了?!」她低啞的問,她感覺到冷、冷得她止不住的發起抖來。
他黑眸倏地一瞇,口氣轉為不耐煩,「我從不知道你這麼自私,只要我娶了她,我的權勢會更大,財富會更多,相爺不是只答應替我解危而已,他還要拉拔我--」
「難道不能央求他替你解危,功名利祿自己求,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共患難,尋找站起來的契機?我很能吃苦的。」她真的無法就這樣放棄,她真的很愛很愛他。
黑眸閃過冷沉的怒火,「但我不能!我這一輩子絕不能卑微的過,我不要落魄、不要窮困漂倒、不要讓人瞧不起,你愛我,很愛很愛我的,為什麼不能成全我!」
她哽咽哭泣,「就是因為很愛,所以不能也不想離開你。」
他臉色丕變,惡狠狠的道:「可是我不愛你了,一點點都不愛了,這不足以讓你離開我嗎?」
晶瑩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他怎麼說得出如此殘酷的話?!「你--騙、騙人!」他們相戀了一年,成親才三個月,那些濃烈的深情怎麼可能說沒了就沒了?!
薛辰劭咬牙,黑眸冒火了,「在我面臨前途存亡之際,是芳英安慰我、給我溫暖,給我信心,甚至求她父親……她有情有義,我是真的陷下去了!」
不對!不對的,她站起身,以顫抖的手握住他的,「我也可以跟你同甘共苦,是你沒有給我機會,那時候,你不是還愛著我?」
他想也沒想的就拉開她的手,「對,所以是『那時候』,也就是說的當時是,現在不是。」
「不可能!你對我的感情不會如此脆弱,我不相信。」她就是無法接受,只能低聲下氣的以淚眼看他。
「那你也太自以為是了,還是你自始至終都認為我不會納妾?只愛你一人?」
陰鷙的黑眸,冷洌的嗓音,她被他的絕情凍得不自覺的後退吉少。
她答不出來,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因為他們那麼相愛,而且--對了,她努力的從混沌痛苦的腦子裡搜尋著他曾說過的誓言,「你說過,你是一旦愛上了,就是死也無法停止、不去愛的人,而且,你的心太小,只容許一個人進駐,再也塞不下其他人。」
他一副很受不了她的模樣,「男人喜新厭舊是天性,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顫抖著流淚,喉嚨一緊,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雙手握拳,直到指甲都掐入掌心。
「我會去叫何小寧進來替你收拾行囊,最晚在三天內,請你離開薛府,當然,珠寶首飾、錦鍛華服,你都可以拿走,另外,」他再從袖裡拿出一大迭銀票,「別說我待你不好,畢竟夫妻一場。」
她心寒的看著他放下銀票離開,而桌上那快完成的一暖裘,他是連看也沒看一眼。
人都不在乎了,怎會在乎一件衣服?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他的每一句話都如利刃,將她的心劃得血肉模糊,尤其是那件暖裘,在此時看來特別的諷刺。
「這是惡夢是惡夢吧?」她喃喃低語。
心地善良的她從不曾恨過別人,但在這一刻,她真的恨他,好恨他!
「男人喜新厭舊是天性,你未免太天真了!」
這句話如刀刃,狠狠又用力的戳進她的心,她的心頭一陣一陣緊縮,好痛!太痛了,她無法不哭,她真的好痛……她揪住那紙休書,拚命的將它揉成一團,緊緊的握在掌中,痛哭失聲。
房門開了,沉重但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是何小寧出現在韓采薇的視線內。
「發生什麼事?你怎麼哭成這樣?!」何小寧不知怎麼安慰哭得傷心欲絕的好友,一時也忍不住心酸,只能跟著猛掉淚。
終於,好一會兒後,韓采薇停止了哭泣,「答應我,別把我有孕的事告訴他。」
何小寧瞪大了眼,「你沒說?!不行,都這情況了,不能不說,我現在就去--」她起身欲跑出去。
「他休了我!」韓采薇帶著沙啞的哭聲喊住了她。
何小寧腳步頓了一下,難以置信的轉過頭來,看著淚眼婆娑的主子將手上那團紙遞給她,她接過手,將那團紙在桌上弄得平整,雖然仍皺巴巴的,但還是看得出來上面寫了什麼--
她氣得猛踩腳,「太可惡了!我要去問他,他怎麼可以當個負心漢,虧我還愛慕他愛慕得不得了!」
見她轉身又要走,韓采薇連忙拉住她,「你別去,去了也只是自取其辱,我幫不了他,無法對他的仕途有任何幫助……」
「不可以!這樣你太可憐了,相爺千金很了不起嗎?!」太過分了!何小寧忍無可忍的握拳嘶吼。
是很了不起,因為只有她才能解決夫君的燃眉之急,還能助他飛黃騰達,韓采薇在心裡苦笑。
她淚眼看著桌上的休書,還有那件未完成的一暖裘,她突然激動的走上前抱起那件暖裘就住房外走,「小寧,麻煩你拿火折子出來。」
見主子一神情有異,她馬上擋住她的去路,「你想做什麼?那件暖裘不是還沒完成?」
「不需要完成,我要把它燒了。」
何小寧想勸她,但見到她眼中那抹哀莫大於心死的淒然,她喉頭就像被什麼硬塊梗住了,因此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拿了火折子,跟著她走出房門外。
這個古樸典雅的庭園一直是薛府內韓采薇最喜歡的地方。
時值深秋,落葉盡散,幾葉未落的楓紅孤單的掛在光禿禿的枝頭上,更顯蒼涼落寞--一如她單薄纖細的身影。
她面無表情的將披掛在手上的暖裘丟到亭台中央,再看向何小寧,但何小寧卻遲疑了,因為她看到了正從曲橋上迎面走過來的薛辰劫。
薛辰劭走進亭台,看著被扔在地上的新衣,下意識的彎身拾起,見狀,韓采薇的反應非常大,馬上臉色大變的上前一把搶過去。
「你別碰!」他根本沒資格碰!
就是寧願燒了它,也不讓變心的薛辰劭碰嗎?何小寧難過的看著他那錯愕的俊驗,胸臆間有一把怒火頓時燃燒起來,「爺怎麼可以見異思遷刑。你忘了你費盡心思打敗一堆王公貴族才娶到主子的嗎?相爺千金根本比不上主子,你怎麼可以到手了就不愛了!」
他黑眸倏地一瞇,「你在教訓我,你以為你是誰?」
他黑眸凌厲,語調冰冷,何小寧忍不住天口嚥了一大口口水,小心的退後兩步,再往左一步,退到神情淡然的好友身後。
那雙黑眸續而定視在韓采薇漠然的臉上,「你想幹什麼?」
「我們之間不是沒關係了,做什麼也互不干涉,不是?」她語氣平靜,事隔沒多久,現在整個人看來已沒有任何情緒,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死了。
他冷哼一聲,「隨便你,就互不干涉吧。」
她微微點頭,美麗的眼眸毫無生氣。
怎麼不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回敬他呀!何小寧氣憤含淚的看著好友,她寧願她發洩心中的失意與傷心,這麼淡然只會讓自己的心更難過吧?
薛辰劭又看了韓采薇一眼,隨即不在乎的甩袖走人。
真走了?!何小寧火冒三丈的俯身點燃了暖裘,連順手拿來的休書也燒了。
火光熊熊,那一針一線交織成的暖裘,以情與愛推迭而成的心血全化成了灰燼,完全不剩了……
韓采薇哽咽的低啞開口,「走吧,這裡已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事吻。」
「可是,咱們什麼都還沒有準備,總得整理包袱吧。」何小寧說著借口,其實是想鼓起勇氣再去吼吼爺,叫他不可以當負心漢,主子那麼愛他,他這樣是始亂終棄啊!
「你現在就去,拿幾件衣物即可,珠寶首飾就別拿了,我娘家給的銀票,你知道放哪兒,總之別動薛辰劭給我的任何東西,知道嗎?」她繼續交代著。
如此堅絕,何小寧都感受到她的痛楚了,「可是……」她還是想去阻吼他啊!
「這個屋子我是待不下去了,如果你還能留,那你留下,我現在就走。」韓采薇美麗的臉孔添了幾許憔悴,冷然的笑卻多了抹淒涼。
向小寧臉色大變,急急的拉住她,「好,我馬上去收拾,你可別自己走。」
她連忙奔回寢房,卻見到薛辰劭就站在面對亭台的窗欞前,就這距離,剛剛她們主僕的對話,他應該都聽見了呀,他不說些什麼嗎?也不挽留主子嗎?!
她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照著韓采薇的吩咐收拾好了包袱,再狠瞪他一眼,又連忙跑到自己住的側房,將所有的物品都塞進包袱內,才快步的跑去院子裡。
「主子,咱們快離開這烏煙瘴氣的鬼地方吧。」何小寧故意大聲的說著。
這一次,韓采薇沒有再回頭看,不然,她會再對上薛辰劭的眼神,也許會看到那裡面難忍的心痛和愧疚。
「我們到外面買輛馬車,我不想帶走薛府的任何東西。」她交代著何小寧。
要斷得乾乾淨淨,是嗎?在某方面而言,這也許是件好事吧,薛辰劭胸口也隱隱抽痛著。
當韓采薇在何小寧的陪同下步出薛府大門時,察覺有異的眾奴僕們也忍不住一路相送到門口,他們個個眼睛含淚、面露同情,卻不知該說什麼。
相較於稍早前,主子深情的送相府千金離開,此時的韓采薇情何以堪啊?
但他們仍只能靜靜的目送那對主僕離開薛府,愈走愈遠……
街道上熱鬧依舊,但韓采薇的世界已經完全分崩離析,毀滅了。
何小寧買了一輛馬車,親自駕車往臨縣奔馳,一路車子連停也沒停,只希望趕快讓主子回到娘家,至少她的爹娘會好好安慰她,不會像她這個笨蛋,連替主子出頭也不會,只能陪著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