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笨手笨腳的,萬一把水潑到芳英身上,讓她染了風寒,你能負責?」
他馬上怒聲大叫。
「我去,你別生小寧的氣。」韓采薇連忙跑了出去。
何小寧簡直難以置信,也跟著跑出房門,看著好友眼眶泛紅的跑到院落所設的小廚房,親自舀了水,她只能氣呼呼的上前幫忙,邊燃了爐仕內的火邊抱不平,
「有沒有搞錯?你是主母耶,爺怎麼可以叫你去伺候炎芳英?」
「沒關係的,小寧,她是相爺千金,我們本該好好招呼,何況她身體不適。」
「那她可以到客房去吧,為何一定要在主人房?這像話嗎?有哪個客人臉皮這麼厚,除非爺打算--」她倏地住了口,瞪大了眼,「不會吧羽你們成親還沒三個月耶!」
她眼眶也紅了,「是啊,他不會的,我們別亂想。」
稍後,韓采薇在房門口接過何小寧手上的銅盆,送進房裡時,炎芳英已平躺在他們恩愛多回的床上,她拿著擰乾的毛巾交給丈夫時,他連一聲謝也沒有,也沒看她一眼,整顆心都牽繫在床上的美人兒身上。
「怎麼毛巾這麼涼?是水涼了嗎?再去弄熱的過來。」
他一臉不耐,因為炎芳英昏昏沉沉的,又不想看大夫,只是像個孩子似的,一手握著他寬厚的大手不放,就怕他突然放下她似的,更讓他心疼。
韓采薇忍著心酸,哽咽道:「是。」她連忙又捧了那盆水出一房門。
他回過頭,墨黑眼眸瞥了她一眼,隨即又回身,看著床上的美人兒,伸手輕撫她的額際,接著濃眉一皺,立即起身,走出房外,叫了臭著一張臉的何小寧去找大夫。
何小寧嘀嘀咕咕的轉身就走,一會兒後,韓采薇又捧了盆溫水進一楞,她摔了毛巾給薛辰劭,看著他溫柔的為炎芳英拭臉,可笑的是,她站得這麼近,才發現炎芳英臉上根本沒冒什麼汗珠,她的嘴角甚至微微揚起,是得意於她丈夫對她的在乎,還是自己得像個僕人似的伺候她?
他回頭看著韓采薇,「你去客房睡吧,大夫待會兒會過來,這一晚有得忙了。」
「那相爺那裡呢?你不派人去說一聲嗎?」她總覺得把一個閨女留在這裡不妥。
「我晚一點會派人去說。」
「那你呢?你總不能一夜不睡,還是我先來照顧,你去睡一會兒……」
「不用了,我不放心,何況,她醒來一定很希望看到我在身邊。」他的大手仍然緊緊握著炎芳英的手。
他不放心?韓采薇的手微微顫抖,有著一股難以吞嚥的痛梗在喉間,讓胸口都悶痛了起來,而他疼惜的眼神再次回到炎芳英的臉上,即使她僵立在原地久久,久久,他連一眼也沒看。
她淚水盈眶,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痛,她難受的揪著裙擺轉身,快步走開,她的心好痛,他到底是怎麼了?不愛她了嗎?
「你怎麼在哭?」何小寧的聲音在房間外響起。
薛辰劭蹙起濃眉,豎起了耳朵,聽到韓采薇低聲說了些話,接著何小寧便忿忿不平的脫口而出,「爺要照顧她?這裡沒別人了嗎?還把你趕出房間?這是鳩佔鵲巢!」
「別說了。」韓采薇阻止了她的不平之鳴,邊拉著她回客房去。
薛辰劭黑眸深沉,面無表情的看往窗外。
而韓采薇不該再回頭看的,當她一回眸,目光與一房內的他對視,然後,怔怔的看著他轉回頭,看著炎芳英,俯首靠近她的唇--
韓采薇不願再看下去,她知道他一定親了她!淚水再次盈聚,是誰說過的,他是那種一旦愛上了,就會一直愛下去,即使死了也不改變的人?
她痛苦的拉著何小寧快步往客房走去。
「主子……」何小寧都替她難過起來。
「你去睡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此刻的她不願多想,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她無法不患得患失,她的心好不安……他們獨處,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一晚,炎芳英佔據了韓采薇的寢房,而她的丈夫在房哩照顧著炎芳英直至天明,又在天亮後與她相偕離去。
至於那張床--韓采薇靜靜的站在床沿,床上有著雙人睡過的痕跡,所以,她的丈夫是擁著炎芳英到天亮的!
她的心,寒了。
接下來,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韓采薇愈來愈消瘦,惟有扁平的肚子微微凸起,只是因為太瘦了,厚衣服一上身,府裡的人除了伺候她的何小寧外,竟也無人看得出她已有身孕。
再加上,眾人的注意力也全放在過去那個與她恩愛非常的薛辰劭身上,因為他回府的時間愈來愈少,就連遠織坊送來的新衣,他也沒空看上一眼。
倒是他大方的陪著相爺千金逛大街,兩人有說有笑、含情脈脈的神態,不僅在外傳得沸沸揚揚,更有傳言說他因故招惹了杜元帥,讓杜元帥等將官到皇上面前狠狠參了他一本,令龍心大大不悅,所以,為了大好前程,他不得不攀上相爺千金,希望相爺當了岳丈後能為他美言幾句,以保住他的富貴榮華……
這幾日,他更是直接住進相府,與相爺千金大大方方的出雙入對。
這些事,府內奴僕顧及韓采薇的感受,都努力的防堵消息,大家都覺得她太可憐了。
但何小寧是個暴性子,就算每個人都對她耳提面命,她卻是愈聽愈火還得拚命壓抑,可偏偏薛辰劭還不知收斂,他跟炎芳英恩愛非常的事都快灌破她耳膜了。
這一天,她終於受不了了。
「別縫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了!」
何小寧一見到天天窩在一層裡縫那件刺眼暖裘的主子,便怒氣沖沖的一把扯翻了女紅籃子,還有那件快完成的暖裘也被她粗魯的丟到地上去。
「你幹什麼?」韓采薇連忙蹲下身要撿起,但何小寧又一把將她拉起。
「你什麼都不知道,太可憐了,所以,我一定要說……嗚嗚嗚……」還沒開口,她已經先哭了出來。
接下來,她邊哭邊將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所有薛辰劭的風流事兒一一告知,只是沒想到她哭得涕泗縱橫,主子竟然只是紅了眼眶。
「我累了,我想躺下來。」韓采薇沙啞的說著。
何小寧拭了拭淚,連忙扶著她上了床,為她蓋上被楞,再將一地的雜亂收拾好,等她再轉身回床邊時,卻見主子已暗上眼。
「有需要叫我一聲,難過哭出來也好,像我,舒服多了。」何小寧還沒鈍到認為她睡了,但也難得體貼的離開房間,讓她好好的靜一靜。
她一關上房門,韓采薇眼角就溢出淚水。
這段日子,他總是來去匆匆,有時候甚至連跟她說上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吃得少、睡得少,像朵盛開後的花兒漸漸枯萎,他卻都沒有發現,原來是因為他的心思早就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了。
她其實早有所感,炎芳英留宿的那一晚過後,他就不曾與她同睡一張床,夫妻間的恩愛房事也不曾再發生,她日日難以入眠,難言的恐懼在她心底蔓延開來,她知道他的心不在了,她早就知道了……
淚水不停的泛流而下,心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但她不想哭,她難過,肚裡的寶寶也會難過吧?可怎麼辦呢?他不要她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起身來,拭去淚水下了床,將針線與暖裘再拿回床上,她一針一線的縫著這件深紫色的暖裘,任由殘留在眼眶的淚水跌落在衣服上,她一直縫一直縫,因為,這是她惟一能做的事,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然而,因為偶爾恍惚、因為不時的淚眼模糊,她的手連紮了好幾針,但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因為,心太痛,身體太冰冷,讓她感覺不到手的痛!
韓采薇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醒醒啊!醒醒,爺回來了,你得跟他說你有了孩子的事,要他像樣一點,別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呀!」
何小寧粗魯的猛搖她,她這才甦醒過來,何小寧匆匆為她梳妝更衣,原本想拖著她跑,又想到她有孕在身,趕忙放慢腳步,但她會這麼急,實在是因為薛辰劭這幾日都沒回來,先前回來,也是來去一陣風,她就怕這會兒慢了,他又走了。
韓采薇也一樣心急,心裡同時也燃起一絲希望,沒錯,也許有了孩子,他的心就會回來她身上了。
主僕倆走到廳堂,就見到薛辰劭一臉的春風得意,他身上還披著一件嶄新的綢袍,料子極好、手工細緻,在這深秋即將入冬的時序,穿得正好。
而他沒有看到妻子,深情的目光只看著站在他身旁的炎芳英。
「好看吧?這是芳英特別為我縫製的,她日以繼夜的忙了個把月,真是有心,但也累極了,上回才會體力不濟的到府裡休息。」
奴僕們紛紛出言讚美,但心裡實在也不認同,怎麼也沒想到主子會如此濫情,他們都不禁替主母難過起來。
韓采薇端莊嫻雅,對他們都很好,從不擺架子,住的院落只要何小寧一人服侍就好,但看來,這裡很快會出現第二個女主人了。
奴僕心生憐憫,又見到韓采薇正好跟何小寧走了進來,頓時噤聲。
炎芳英也看到了她,輕輕的點了頭,笑了笑。
如此自在,竟顯得她這當家主母才像外人了,韓采薇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她看著丈夫眉飛色舞的俊美臉龐,痛苦得幾乎要忘了呼吸,他如此快樂卻是因為另一個女人。
「我這披風好看--」沒有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化,仍沉浸在幸福中的薛辰劭這一轉身就正對著自己的妻子,臉上笑容倏地一僵。
「很好看。」韓采薇強忍住淚水笑著說,在這深秋時刻,他是一暖了身也一暖了心吧?但她告訴自己要撐住,有一件事持續在改變,她無法不看清了,這個曾經深愛她的男人,在乍見到她時,雙眸閃過一道愧疚,但也不過是瞬間而已。
薛辰曲直眉,互勾勾的注視著她的淚眼,他深吸口氣,看向炎芳英溫柔的道:「你先在這裡坐一下,」再看著奴僕們,「好好伺候她。」
炎芳英粉臉羞紅,彷彿知道有什麼好事要發生。
他走到韓采薇身邊,先看著從頭到尾都以冒著火花的眼睛瞪著他的何小寧,「你留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去。」然後,他才拉著韓采薇的手,「有件事,我們得速戰速決。」
他的口氣太冷漠,表情太漠然,這樣的神態讓廳堂裡的奴僕都嗅到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氣氛,連一向粗線條的何小寧也驚覺不對,直覺的要跟上去--但馬上惹來薛辰劭的一記冷光,「你滾出薛府的日子也不久了,別浪費我的時間。」
她頓時停下腳步,心裡,莫名的更害怕了。
薛辰劭看著妻子也回頭朝何小寧搖了搖頭,他沒讓她說話,拉著她穿堂過院的回到他們所住的院落,一進房間,他就從懷裡拿出一紙休書,放到桌上。
她一動也不動,瞪著他,呆了,傻了,她知道他對相府千金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她也知道他一顆心都在那人身上了,她甚至想過他即將享受齊人之福,可是、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做得這麼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