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保鏢守衛著的貴氣女孩上門,抬著小下巴,說自己是「冠羽的未婚妻」,然後遞給她一張大額支票,命令她再也不許出現在冠羽面前。
虞德嫻很迷惑,她打了手機給陸冠羽。
撥一通沒有人接,撥十通沒有人接,她在租屋處裡等了一晚上,手機沒電了,她接上充電器繼續撥,然後陸冠羽的手機直接關機了。
她呆呆的等了一晚上,但那個孩子天亮了也沒有回來。
他從來不會這樣的。
正茫然失措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慌張的接通,電裡傳來蘇嬿妤冰涼而疲倦的聲音,「我今天在搬家,大概有一段時間不會去蘭瑟,先跟你說一聲……德嫻?」
她對著手機大哭起來。
下一個打擊接踵而來,隔天她被新的經營主態度惡劣的解雇。
她想到蘇嬿妤冷涼果斷的搬家決定,於是她回頭收拾了一些必備物件,裝滿一個行李箱,跟房東打了聲招呼,提前解約了,之後,她跟著趕過來接她的蘇嬿妤走了。
住飯店,看了幾間房子,兩人討論了一下,決定買下相鄰的兩間,蘇嬿妤本錢雄厚,直接付現了,而她的費用還差三百萬,本著財務分明的原則,她簽了借條,許諾還錢的期限和方式,直接讓蘇嬿妤替她付清了剩下的費用。
她知道蘇嬿妤在搬家的當天就換了手機,她比蘇嬿妤晚一點,但也換了一支新的門號。
這種充滿攻擊的防衛態度,原本不是虞德嫻會有的,但她實在太茫然,太疼痛了,那個年輕的貴氣女孩找上門來,將羞辱和輕蔑扔到她臉上,而她照顧了這麼久的小虎崽,卻完全消失了。
她感覺自己被蒙騙,繼而被隨意的捨棄了。
也許嬿嬿的臉色會這麼蒼白,聲音會這麼疲憊,也是因為這樣的心情,甚至要更糟一點……她失去了一個家人,嬿嬿除了溫暖的家人之外,還失去了一直呵護的愛情。
她跟她的世界都很小,都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好不容易接納了另一個人進來,卻被粗暴的傷害,並且丟棄了。
「德嫻?」蘇嬿妤看著連吃個飯都會不自覺放空的虞德,感到好笑,「你都要把飯塞到鼻子裡去了。」
被提醒的虞德嫻紅了臉,「嬿嬿,我昨天去應徵又失敗了。」
蘇嬿妤皺眉,她知道虞德嫻的能力很好,只是沒有野心,才會一直窩在蘭瑟裡,但沒道理到了外面,還會一直應徵失敗。
「不要應徵了,我們直接去頂人家的店面。」蘇嬿妤說。
「咦?」
「我們自己經營,你做甜點,我煮咖啡,晚上再加一點簡餐,店面不用太大,我想要做成像一個秘密基地那樣的地方。」
蘇嬿妤把她的想法說出來,虞德嫻的表情從原本的驚訝疑惑,到被吸引的好奇嚮往,最後變成著迷的目標。
她喜歡秘密基地這個構想。
方肅禹恢復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其實不太明白自己在哪裡,米色的天花板,米色的牆,米色的單人床,他呼氣,發現氧氣罩裡全是自己吐出的白霧。
噢,他在醫院?
短暫的茫然之後,他反應過來,想起在黑暗籠罩上來之前,他正在把陸慧玲抓著他手臂不放的爪子一根根撥開,但他一心想去抓回來的蘇嬿妤已經消失不見,禮台上混亂一片的時候,警方衝進了會場,同時,埋伏在觀禮賓客之間的黑道分子,也隱蔽的扣下了陸老爺子。
按原訂計劃來說,一切都應該很順利,參加婚禮的賓客頂多是受到驚嚇,但不會有傷亡。
可偏偏就是那個外表文的花心草包出了差錯。
他居然在身上藏了槍!
似乎是想向新娘子表示,他能夠娶了她,也能擁有插手爭奪地盤,收取保護費之類的資格,所以他開始在懷裡揣一把槍。
但藏了槍就藏了槍吧!有膽子帶槍,就要能承擔被搜出來的後果啊,偏偏看到警方衝進來了,季偉仁一下子慌張了,竟然掏出槍來,又飛快的一把塞進陸慧玲手裡,明晃晃的否認自己帶槍。
被突然塞了一把槍在手裡的陸慧玲,並沒有意識到這槍是誰給她的,她滿腦子裡只有「方肅禹拒絕給予她誓約之吻」的這個認知。
又見他使勁撥開自己的手,隨便一甩便要大步離開,他奔跑的方向看起來跟警察是完全反方向,陸慧玲想著「他要逃跑」,「他要丟下她逃跑」,「他拒絕了她」,腦子一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一抬手,便對著他背後放了一槍。
於是,在這出乎意料的第一聲槍響之後,整個婚禮陷入混亂,之後的槍聲猶如驟雨,又快又響,血腥很快在草地上濺開。
陸慧玲開槍的時候,背對她的方肅禹憑藉著突如其來的危機預感,閃了一下身,而這個舉動救了他一條命。
沒有完全躲掉,但至少避開了心臟開洞的致命傷。
可不幸的是,子彈卡在他骨頭上,必須緊急搶救。
方肅禹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才醒來,他手上紮著點滴的針孔,身上連接著幾台儀器的感應線,好像他是從死神手裡被搶回來的一樣。
他的小貓在哪裡?
確認自己所處環境之後,浮現在方肅禹腦袋裡的,是蘇嬿妤蒼白而無表情的臉,她的眼睛裡空空洞洞的,像是她的整個世界都崩碎成片。
他得找到他的寶貝。
他完全相信那個傻呼呼的女人又縮回嗀裡去。
他明明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從一開始的強硬撬開,到後來哄著疼著寵著,終於看見她慢慢吞吞的從殼裡出來。
隱瞞是感情裡的大忌。
他卻以為她不會涉入他的工作,他沒有想過,世界居然這麼小,她竟然會拿著新郎發出的喜帖來到會場。
他不想要蘇嬿妤知道他的臥底身份,他可以不告訴她細節,但他至少應該要告訴她,他會演一場戲──戲裡的另一個對手,是個手段激烈的女人。
可他什麼也沒有說,他以為這沒有必要。
於是現在他得要眼睜睜的看著蘇嬿妤將他用力推開,然後把自己層層封鎖,拒絕他的存在。
「真該死……」他憤怒的扯動手裡的輸液管。
監控他身體反應的儀器霎時尖叫起來,吵得他一陣耳鳴。
但這粗暴的作法很有效,因為他的病房在下一瞬間就衝進了保鏢,接著三十秒後,焦急守候的家人就一擁而入。
他被關懷淹沒。
接著,在二十五分鐘之後,手裡抓著安全帽的,新上任的陸家年輕主子,出現在他床頭。
「小舅舅……你醒了……」穿著象徵成年人的黑西裝,臉孔卻還顯得稚嫩的陸冠羽握住方肅禹的手。
明明是兩個年紀差距至少十歲的少年與男人,眉眼間卻有著相似的煩躁惱怒,以及一絲因為親人的平安,而終於放下心來的欣喜。
他們還不知道,那種相似的煩躁惱怒,是因為彼此認定的另一半,手牽手的女人,居然雙雙逃走了。
至於那一絲因為親人的平安而升起的欣喜,在他們找到躲起來的另一半,再像牽粽子一樣的扯出另一位之後,相信那會變成得意洋洋的愉悅。
但現在他們的任務,是把那個新殼的位置尋找出來。
方肅禹從醒來之後,就不停的撥電話,呆板的女聲也不停的用報喪一樣的緩慢聲線重複「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方肅禹用殺人般的目光直瞪著手機螢幕,他深信一定是手機壞掉了,不然他怎麼發不通蘇嬿妤的電話呢?
距離那場失控的婚禮,已經一個月有餘。
醒來後,他在他重新充飽電的手機裡,發現高達近百通的未接來電,每一通都是他的寶貝撥打的,時間從婚禮那天的晚上開始,一直撥到隔日天明,然後就再也沒有來電過。
這真是太糟了,不是嗎?
方肅禹想出院,卻被主治醫生一口否決。
「方先生,那顆子彈從後背穿過,在你的肺上穿孔,最後嵌在您前胸的骨頭上,手術途中,你甚至三度失去呼吸,術後昏迷一個月之久,而現在才醒來一個禮拜,你就要出院?」披著白大褂的醫生從鼻孔噴氣,「除了剛醒來的時候蠻力爆發讓你扯歪了輸液管,在這之後,您也只能挪動幾根指頭去按手機而已,用的還是不必施力的觸控螢幕……」
醫生輕蔑一瞥,「你打算一滾下病床,就再度進入急救手術室嗎?」
方肅禹被各種的嘲諷鄙視看不起,但他沒有生氣,他看著醫生朝天的鼻孔,誠懇的說:「我老婆不知道我受傷,以為我被別的女人私藏小金屋了,現在恐怕家裡客廳只剩一張離婚協議書給我而已了。」
已婚的醫生推推鼻樑上的眼鏡,「那太好了,你可以換新口味。」
「可是醫生,我很愛我老婆,我需要和她解釋一下我的失蹤。」
「你的身份證後面並不是已婚身份。」醫生很懷疑。
「噢,那是因為我把我老婆用小金屋藏起來了,你知道的,花朵太漂亮,就有其他的害蟲想要接近,身為老公的人,當然要把害蟲掃除乾淨。」
醫生想了想,嗤笑一聲,「你怎麼知道你老婆不是把你當成更加居心不良的負心大害蟲?」
一句話戳中方肅禹最大痛處,他虛弱道:「所以,醫生,我現在就要去證明我沒有負心,更不是害蟲。」
「用這種連說幾句話都能面無血色的破爛身體?」醫生毫不客氣的一掌拍死,「不准!有鑒於你的自以為痊癒,我會重點提醒你門口的保鏢,慎防你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蠕動出去。」
方肅禹被各種眨低無視踩自尊,他啞然瞪著醫生大搖大擺的出去了,可恨他還不能追擊出去痛揍個兩拳,再一腳踹掉醫生的命根子。
至少得再休養一個月,他才能離開醫院,至於要養回之前的體能,需要一年的時間來調整,畢竟那顆子彈雖然沒有讓他一擊斃命,但又是擊穿骨頭,又是在肺上開洞,最後還嵌死在前胸骨頭上,這種又要縫合,又要切割,又要補充的大手術,他沒死在手術台上,已經是他身體素質堅強過人的表現了。
但不能出院,手機又打不通,他要怎麼找老婆?
把老婆的身份透露出去,讓別人幫忙找?
方肅禹想到姊姊的獨子,那個現在掌握陸家命脈的陸冠羽,他的慘痛教訓可是血淋淋啊,讓人哀歎他識人不明──
在方肅禹醒來之後,立刻飛車飆來他病床前,握住他手就開始癟嘴哭的外甥,那小子模樣可憐兮兮。
「小舅舅,我的老婆不見了……」
「啊?」
陸冠羽抽噎,「我、我不想她擔心我消失了,就讓人去告訴她要乖乖等我,把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去接她。」
「嗯?」
「結果去接她的人居然說謊騙她,說我已經有未婚妻了,還要她以後都消失在我面前,然後叫她工作的地方把她解雇了。」
「喔。」
「我認定的老婆就這樣不見了,小舅舅,我找不到我老婆了,我以後怎麼辦啊,嗚哇……」
還沒成年,就稀里糊塗的成為一個黑道幫派領頭人的外甥,在他床頭嚎啕大哭,像是他已經傷重不治,嗚呼哀哉。
有如此慘烈的前例,方肅禹一點都不敢假手他人去尋找老婆。
問題是,他現在被困在這張病床上啊!
心中狂怒的小人摔桌砸椅都不足以解恨的方肅禹,在體力不支的困境裡,又在枕頭上昏迷過去了!
她們的秘密基地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