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老爺子,這些都是要拿來給您簽的——」
「我?」老爺子用手比著自己,臉都綠了。「邵千陽的秘書,你知道我今年幾歲了嗎?」
艾莉絲笑了笑。「八十九,可是看起來像是永遠的五十九歲啊。」
邵老爺子聽了拉著白鬍子呵呵笑。「真是的……我看叫千陽娶你算了,整天就會討我歡心!」
艾莉絲聽了,抿唇不語,臉上不見半點喜色。
先別說老爺子根本是隨口說說罷了,不能當真,光邵千陽根本沒把她當女人看這一點,她就不會傻傻的心存妄想,還是安分的當個秘書,還可以在DW待久一點,在邵千陽身邊守得久一點。
「艾莉絲,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老爺子突然壓低了嗓。
「請說。」
「聽說千陽身邊有個叫駱以菲的女人——」
艾莉絲有點怪異的看著他。「她剛走啊,老爺子沒見到她嗎?」
「剛走?」老爺子錯愕的張大嘴。
「是啊,我以為她是看完總裁之後才離開的……難道不是?」
愛該是自然而然的,甜蜜而幸福,如果愛讓人覺得很辛苦,那份愛,或者已經不屬於你……
拉斯韋加斯難得的一場暴雨,在傍晚五點十幾分展開,仰望整個天幕,像是細細長長灰灰白白的線密密交錯成一張大網,鋪天蓋地而來。
秦牧宇坐在車內已經等了將近四個多鐘頭,從大太陽等到大暴雨,小白教堂的人影來來去去已上百,卻不曾見到駱以菲的身影,連那個他以為或許會來的男人也沒有出現過……
是兩人約好私奔了嗎?
還是她終於因為他要求的這場婚禮,徹頭徹尾想明白了自己的心,跑去尋那個她真正愛的男人了?
車內,煙霧繚繞,想開車窗透透氣,雨卻大得讓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手上的煙一根接一根,半點沒有稍停,他的視線一直鎖在小白教堂的門口,任何一個進出的身影都無法自他眼底錯過。
不見不散。他是這麼說的。
他沒有打電話給她,她也沒有打電話給他,就僅僅簡單極了的一個動作,不知為何此時此刻要做竟是千般難。
就這樣,他又從傍晚等到了晚上,他的目光還是落在小白教堂門口,可是卻早已看不清來來去去的身影……他終於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向美靈溫柔的笑顏。
沒關係的……她一定是愛你的。
她只是暫時迷惑罷了……但她是愛你的。
就算她愛那個男人比愛你更多又如何?她是先愛上你的,而且到現在還愛著你……
你會幸福的,牧宇……
我想看你幸福……
「我想看你幸福。」向美靈去世之前,曾經不止一次這麼對他說過。
他偏不聽她的,消耗掉許多年歲月,甚至故意違背了心底最真的想望,把心愛的女人隔絕在自己生命之外。
「美靈……她已經不是我的小學妹了……」秦牧宇唇角帶著笑。「就算我跟你都喜歡她,可是,很抱歉,我還是沒把她抓住……不過,你知道嗎?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卻覺得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的人生再壞,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說著,他的眼角悄悄地落下一滴淚,他趕緊伸手抹去,不想被任何人看見自己的脆弱,就連天上的向美靈也不行。
而在同時,他的手機乍然作響——
秦牧宇睜開眼,瞪著手機,半晌才緩緩地接起——
「秦大攝影師,駱大編劇現在跟你在一起嗎?」話機那頭傳來安亞氣急敗壞的聲音。「她竟然不接我電話,為了談戀愛連本子都不想接了嗎?真是的,我有劇本要她寫啦,她人究竟跑哪兒去了?櫃檯說她中午前就出門了,都沒見她回來過,你知道她人在哪兒嗎?真是的,要談戀愛也不是這樣——」
「她沒跟我在一起。」秦牧宇淡淡地打斷她。「你要不要打電話問問邵千陽,也許她在他那裡——」
什麼跟什麼?安亞在電話那頭停頓了好一會兒,現在她是耳背還是怎樣?秦牧宇現在說的話是話嗎?
「見鬼了……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一整天都待在醫院裡嗎?」她真的快瘋了!忍不住一口氣把話給飆完。「秦牧宇,她不是你的女人嗎?為什麼要為了那個男人守在醫院裡,你們兩個究竟是——」
「什麼醫院?為什麼你說她可能在醫院?」秦牧宇全身和神經都因為這句話緊繃了起來。
「你不知道嗎?邵千陽今天中午出了車禍……算了,我去醫院一趟好了,反正我也應該去探望一下邵總裁,先掛了。」
醫院病房內的氣氛降至了冰點。
邵千陽頭上和左手臂上都纏著紗布,一直到之前都尚未醒轉的人,此刻緩緩睜開了眼,看到窗前站著一男一女,一個是秦牧宇,一個是安亞,還有一個特別護士在旁邊忙著。
「到處都找不到以菲……」安亞邊撥著手機裡劇組人員的電話,邊對身邊的男人說:「沒人看見她,連飯店櫃檯我都問過好幾遍了,他們說以菲中午出門後就沒再看見她,她的房裡也沒人……」
「以菲沒來過醫院嗎?」
「我問過護士了,她們都是值晚班的,下午有什麼人來看過邵千陽,她們也不是很清楚。」
聞言,秦牧宇眉心蹙緊,益發坐立難安起來。
「如果她知道邵千陽出了車禍,說什麼也會來醫院一趟的,除非她不知道。可是,如果她不知道,那她為什麼沒到小白教堂?如果她是想清楚了才決定不去小白教堂,以她的個性,說什麼都會給我一通電話或簡訊才對,她不是那種會讓男人傻傻等著的女人。」他喃喃自語著,怪自己似乎理解得太晚。
「小白教堂?」安亞撥手機的手突然頓住,錯愕的看著秦牧宇。「你今天跟以菲約在……小白教堂?」
秦牧宇悶悶的看了安亞一眼。「對。可是我從中午等到晚上,她都沒有出現。」
安亞把手機收到包包裡,沒好氣的瞪著他。「你說你們約好今天要去註冊結婚,以菲一直沒出現,你卻到現在才發現她人不見了?秦牧宇,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五十五分,在過去這九個鐘頭裡,你都沒想過她可能發生什麼事嗎?」
「我……」秦牧宇無言。因為他的確沒想過她可能出了什麼事,只猜測著她可能因為他的逼婚而想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誰,所以她才沒有赴約。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秦牧宇懊惱的扯住發,完全無法原諒此時此刻的自己,天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
「你不是真心想結這個婚吧?所以她沒出現也無所謂。」
秦牧宇看著安亞,幾度欲言又止。「現在不討論這個,你先報警吧,我再去找人——」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以菲失蹤了?」
這嗓音?
安亞和秦牧宇驀地轉頭望向病床上的男人——
邵千陽不知何時已坐起身,在護士的低呼聲中拔掉點滴,下床朝他們走來,單手一把揪住秦牧宇的衣領——
「給我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邵先生,你要小心身體,你的傷口會裂開——」護士緊張又著急的在旁邊叫著。
剛買東西回來的艾莉絲一進來就看見這場混亂,忙不迭放下東西,奔到邵千陽身邊拉住他的手。「總裁,你這是幹什麼?」
邵千陽突然轉頭看著艾莉絲。「你今天都待在這兒嗎?」
「是……」被這樣突然逼問,艾莉絲還真是有點措手不及。
「看見駱以菲沒有?她是不是來過醫院?」
艾莉絲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慢慢地點了點頭。「她來過……可是好像沒進門就走了,因為當時老爺子和森田小姐都在這裡,說是沒見到她的人,可我明明看見她慌亂的跑出去,她說她有急事,表情好像……哭過……」
「該死的!」邵千陽低咒了一句,看了一眼窗外雷雨交加的鬼天氣,驀地鬆開了秦牧宇的領子,朝秘書喝道:「馬上備好一套我的衣服,我要出門,還有,以我的名義聯絡警方,就算把拉斯韋加斯整個城市都翻過來,也務必要給我找到駱以菲……」
駱以菲不知道她是何時來到這裡的,只知道她一身濕漉漉的走在這個城市的街道巷弄裡,暴雨打得她睜不開眼睛,雷電轟隆隆地在天際劈出一道又一道的光,把這個城市搞得像是死城,見不到半個人影。
她就這樣一直走著、一直走著,沒刻意認路,也分不清東西南北,雨打得她全身都在痛,可她不在乎,越痛越覺得痛快淋漓,越痛越覺得自己活得真實,不是在夢境裡。
她邊走邊笑,邊走邊哭,沒人會看她,沒人會把她當瘋子,也沒人會可憐她,因為路上根本沒人,連車子也沒幾輛,畢竟雨太大了,雷聲也很嚇人。
從不知道拉斯韋加斯也會下這麼大的雨……
而這場大雨讓她走得筋疲力盡、身心俱疲,當她好不容易攔了一輛出租車,杷淋得像落湯雞的自己塞進車內時,第一個念頭卻不是回飯店,而是來到這裡——密德湖。
司機以為自己撞見了鬼……她自動解讀對方眼睛裡的疑慮。
是啊,現在應該是半夜了,密德湖方圓百里之內恐怕連一個鬼影子也看不見,她或許是唯一一個,為了證明自己是人,用的是人世間的錢而不是紙錢,她把包包裡的一百塊美金掏出來遞給他——
然後,她人就在這裡了。
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正當覺得頭重腳也重時,雨便停了,再然後,很遠很遠的天邊出現了一道淡淡的光,然後越來越多,接著,她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金黃色太陽緩緩在她眼前升起……
她笑了,笑得很是美麗,雖然現在她整個人糟透了,但她看上去卻異常的美麗。
邵千陽定定的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看她像個傻瓜似的對著日出笑,看她一身狼狽不堪又自在隨意的模樣,想對她生氣卻怎麼也罵不出口,就只是這樣靜靜的在遠處望著她。
直到,他高大的身影落入駱以菲的眼——
他頭纏著紗布,一隻手臂吊在胸前,緩緩地朝她走來。
真是的,這個原本應該在醫院打點滴的男人為什麼會一大早出現在這裡?全世界大概只有他找得到她了,她是不是上輩子就認識他了,還是她跟他已經糾纏了好幾輩子,所以,他才那麼懂她?
駱以菲熱淚盈眶,動也不動的望著他,直到他定定的站在她面前。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輕而無奈的問,一張俊顏帶著寵溺又拿她無可奈何的笑。
「只是來看日出。」她輕輕地道。
不能說,她想他。很想很想他。
想到即將失去他,她的心都碎了。可她啥也沒說,只是眼底的淚怎麼也止不住地滑下臉龐。
「你這個傻瓜笨蛋狠心的傢伙!」他上前一把抓她入懷,頭一低,狠狠、狠狠地吻著她。「既然到了醫院,為何不進來看我一眼?就這麼放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裡,頭也不回的走掉?」
「對不起……」她逃也不逃,乖乖的讓他吻、讓他緊緊將她擁入懷中,沒問他和森田紀子的婚事,沒問他任何事,只是靜靜的承受著這短暫的擁抱與親吻。
因為,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