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慕籬家度過的第一個晚上,金梓悅被她帶去了一個,如果不是特意找絕對不會發現的夜市,張慕籬在那個地攤雲集的地方,幫他買了毛巾、牙刷等換洗用具,還為了他跟老闆殺價半小時,只為了買套家居服。
如果說這種逛夜市殺價的事,對金梓悅來說還算新鮮有趣的話,那隔天大清早就被張慕籬叫醒去擠公車就真的是惡夢了。
那種人被塞得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交通工具,引不起金梓悅一點興趣,可他說要坐計程車去公司時,卻被張慕籬狼狼訓了一頓,說他太浪費什麼的。
明明開車二十分鐘就能到的路程,他硬是在公車裡擠了四十分鐘,等到了站竟然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公司!
多虧了張慕籬,金梓悅的精力有相當一部分都被抽走,以至於出席會議時,被人調侃,他也完全不想反擊,被人說兩句有什麼了不起?他可是和同一層樓的住戶,共用一個馬捅的人啊!
這也是金梓悅最不能適應的事情,每次他青著臉從廁所回房間,都免不了要被張慕籬表揚鼓勵順便安慰一番,如果沒有她的開導,他都不知道暈過去多少次了。
但相比下很容易就適應的事也是有的,比如說跟張慕籬面對面圍著一張超小的圓桌,坐在小凳子上吃飯。
自從他搬過去住,第一件事就是禁止張慕籬再吃泡麵,而她也很大方地自掏腹包,每天買菜回來做,他想比起她自己的健康,她怕是更加在意他的胃接受不了每天都吃泡麵。
吃完了飯,她會把她的筆記型電腦放在小桌上,兩個人並鬥!l坐在床上,看電影或娛樂節目,看完了各自洗漱,把小折疊凳收好後放在衣櫃後面,把小圓桌的四條腿向內折起靠在牆邊,然後把床下的被子童出來浦在地上準備睡覺。
如此狹小又無趣的空間,甚至連台電視機都沒有,可金梓悅卻在這樣地方,不知不覺地已經住了一周,住到他都對自己產生了不理解,先前那麼大的別墅,他一個人是怎麼生活的?
晚上,金梓悅枕著自己賠膊對著房頂發呆,想著這一周的種種,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本來都做好了和他老爸長期抗爭的準備,也沒指望自己還能過什麼逍遙日子,可實際上每一天、每一天過得卻是出奇的快。
他原本以為他自己一個人能挺得過去,如今卻無法想像,如果自己此時不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那他又會過著怎樣孤獨難熬的夜?
地鋪上,張慕籬努力壓制的噴嚏聲還是大到足夠喚回他的思維。
「感冒了?」黑暗中,他對著她的方向低聲問。
「沒有啦,鼻子癢癢而已。」張慕籬不承認。
本來她堅持由她睡地板,但遭到他的拒絕,後來兩人約好用猜拳決定當天誰睡地板,他每次都慢出一點點故意輸她,昨天沒裝好被她發現了,於是今天她就出得比他還慢,他要重比她又不依。
「嘴硬的結果就是打針吃藥。」他說。
「我才沒感冒則她堅持,像是又把被子往身上蓋緊了一點。
「我看,我在這裡還是會打擾你,不如明天還是去找別的地方住好了。」
他等著,等他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過了好久,張慕籬那邊才傳來悶悶的回話,「不用啦!都說我無所謂了,你能去哪住?在找到這房子前,我都是住在公司的員工休息室的,那裡蜂螂什麼的很常見,你住得了嗎?」
金梓悅還真被她這種貼切的形容,搞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他還是故意跟她作對一樣,說:「那不是正好?也好讓我家那個臭老頭開心。
[你過得不好,你爸爸怎麼可能開心呢?J張慕籬又說:[沒有見到自己孩子生活不好,還開心的父母啦,等誤會解釋清楚就好啦,就像上次一樣,
知道你是在做好事後,你爸爸不是開心得哭了出來?我覺得,他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他哭是因為年齡大了變感性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吧?」聽她竟然在替他老爸說話,金梓悅有點不高興地說:「我們跟一般的父子可不一樣,他根本沒把我當兒子,而是當個聖人在培養。」
金梓悅告訴她,因為他爸年輕的時候心思都放在事業上,生他時已經中年了,為了他媽媽的身體看想,他們只生了他一個孩子,還是個兒子。
他爸不知是看社會新聞看得太多還是怎樣,好像從他很小的時候起就怕他學壞,所以雖然他爸是公司董事長,可他一點父親的光都沾不上不說,從小接受的就是聖人式教育。
他爸告訴他要做人上人,要靠自己的努力,要這個、要那個,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根本不是他生的,而只是他養的一條狗而已!
幸好天高皇帝遠,他老爸長年在國外,可這距離造成的隔閡,也使得他們交流越來越少,而相比他,倒是米蘭有更多的時間跟他爸媽在一起。
比起他這個「隨時可能學壞的兒子」,當然「總陪伴在身邊的未來媳婦」說話更可信啦!
要不是說出來,金梓悅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這點如此地耿耿於懷,他還當自己早就想開了,可越是說看,心也跟著煩亂起來。
沒想到張慕籬聽後,竟然「撲味」一聲,很不給他面子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原來你想得到父親的疼愛啊?]張慕籬說出的話差點把他嚇死。
「你是用哪只耳朵聽的啊?我可沒那個意思,只是很氣他們把我當個橡皮玩具捏來捏去!」
「可大家對橡皮玩具的要求才沒那麼高呢,說到底你爸是太想把你培養成一個出色的人了,他喜歡你未婚妻,還不是因為能從她那裡打聽出更多你的事情嗎?因為,你又不會主動跟他說自己的事!」
張慕籬覺得這對父子真有意思,「說不定相比你的氣憤,你爸爸真躲在房裡偷偷掉眼淚呢,可是沒辦法啊,忍不了痛你又怎麼會回歸正途?」
「說得你好像很瞭解我家一樣」不過經她這一說,金梓悅倒真有些感觸,因為他爸的強硬教育,他從小在他面前不是裝乖就是騙他,被打壓得太厲害就開始頂撞起他爸,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變成無法用語言好好溝通的關係了。
與其說他是在氣米蘭在他爸面前擺弄是非,更不如說他是在嫉妒米蘭,能跟他爸那麼好地交流,彷彿他們才是真正的血親似的!
「而且米蘭不是我的未婚妻!雖然她對外放過好幾次話,可實際上我們沒有訂婚,我也沒打算要跟她訂婚!」
金梓悅有點氣地看著張慕籬睡覺的方向,「這次事情鬧這麼大,還不是因為我的不妥協,這樣你還看不出我對米蘭一點意思也沒有?」
別人說他是對未婚妻始亂終棄的爛人也就算了,怎麼連她也這麼說!
「是嗎?」張慕籬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又打了個呵欠,「可是,她那麼喜歡你。」
金梓悅瞇起了眼,她那種風涼話中又似乎帶點委屈的語調是什麼意思?
「她喜歡我又怎樣?」他的睡意全無。
而張慕籬則是懶洋洋地、很累似地說:「沒什麼啦,只是覺得她也有點可憐而已。」喜歡到不擇手段,被一次又一次地打擊還是堅持不懈,可最後結果只能是離自己喜歡的人越來越遠,這不是很可憐的事嗎?
雖然只見過一次,可她忘不了那個叫米蘭的女人高傲又美艷的臉。
覺得金梓悅的爸爸很可憐,覺得他也很可憐,覺得他那個假未婚妻同樣可憐,甚至,覺得她自己都有點可憐?
感情的事嘛,本來就不是對等的,唉,最近一想到金梓悅的事,心口就會酸酸的,難道真是吃太好消化出問題了?張慕籬拍拍心口,告訴自己別去想了,睡覺睡覺。
可金梓悅卻不依她,聽到她說得好像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還同情起米蘭來,他就是不舒服!她也太公正了吧!
金梓悅側個身子滾下床,直接滾到了張慕籬的地浦上。
本來已經要睡著的張慕籬,被他這一舉動嚇得人瞬間清醒起來,「你幹什麼?」她口齒不清地問。
好歹她也是個女的好吧?大半夜被男人壓在床上,還用那麼凶巴巴的視線看著她,她也會心虛的呀!
悶熱的小屋裡,夜色中金梓悅那一雙帶著怒火的眼,看得張慕籬心裡毛毛的。
「慕籬,我問你,是不是因為有個女人喜歡我,那個女人對全世界宣佈我們在一起了,因此全世界的人也都相信我們在一起了,我就應該跟她在一起?」
張慕籬被他繞來繞去的話搞得有點迷茫,怎麼他還在說這個啊,那話題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可看金梓悅的樣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獅子,不把她吞了他是不會甘休的。
「我又沒那麼說」她只是站在女人的立場,覺得那個米蘭也很不好過罷了,哪知道這樣也會踩到他痛處!
「可你就是那個意思,你在指責我對她殘忍」金梓悅氣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有共同的朋友,難道她跟人家說我們很恩愛,我也要去一一反駁說她在發花癡嗎?她是個女人,我若這麼做了,那還讓她在朋發間怎麼做人?可他人的印象不代表我的決定,我總不能為了顧及她的顏面真的娶了她!」
「我知道啊!」張慕籬被他壓得有點喘不過氣。
真是奇怪,他明明只是撐在她身體上,並沒真的碰到她,可她怎麼會有心慌意亂的症狀出現?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為難,同情他的處境,她怎麼會讓他住她家啦!她說別人可憐只是說說而已,對他可是直接用行動表示耶,這樣都能氣到他,他也未免太敏感了吧!
可金梓悅根本不聽她的話,雖然理智上他是知道張慕籬並沒其他意思的,只是她一貫說話不經大腦而已,可是聽她那麼說了,他開始慌張起來,不能不去在意,他真的很怕她也把他當成一個玩弄女人的爛人啊!
張慕籬努力躲避著他噴在她臉上的呼吸,那種表情被他視為對他的抗拒。
「我再問你,現在所有人都認定你是我的『新歡』,那你會不會因為那些人的看法,就真的跟我在一起?」問完後,他的心避無可避地停跳了半秒。
「啊?」他怎麼會突然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而且還這麼步步緊逼,天,他這是突然中了什麼邪啦!張慕籬為難又無措,「這跟那個是兩回事啊,米蘭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啊!」
「那如果我也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呢?」金梓悅不放鬆地逼問,「如果我也是真的喜歡你,想在一起的人也是你,而其他人也都認為我們在一起了,那你就會顧及我的立場,真的和我在一起嗎?」
哪有那麼多的「在一起」啦!她、她……
張慕籬暈乎乎,明知他只是在打比方而已,可卻無法只將那看成是個比喻,突然說什麼想跟她在一起,他要是換個人比喻還比較更有真實感呢!她跟他,怎麼可能嘛?
金梓悅的心狂跳不已,真沒想到這個問題他竟然會挑這個時機問出來,本來,他是打算等事情全部搞定,再正式問她要不要做他女朋發的,怎麼也沒想到會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這樣逼問她。
不過,問都問出來了,他可不會說這只是玩笑話而已。
金梓悅屏氣凝神,可張慕籬偏偏沒了聲音,她沉默著,漸漸地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