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考量到淡季時會開放給遊客住宿,所以我們當初設計時每個房間都有衛浴設備,衣櫥裡有衣架,你可以把手洗好的衣服晾在窗台邊……」
夠了,她暫時不想從侯佩甄口中聽到「我們」這個字眼了。
「謝謝你幫我帶路。」微笑道謝完,季絲嫻立刻關門上鎖,開了窗,和衣躺上床,有些疲累地吁了一口氣。
她明白侯佩甄這樣大費周章表明自己和龍天祐的親密關係,無非是想告訴她.,他已名草有主,別想動他的歪腦筋。
不過,就算侯佩甄是故意演給她看的,她也無意深究,即使龍天祐再怎麼優秀,也不值得她分心發動「女人之間的戰爭」。
要在一個月之內蒐集到足夠吸引爺爺簽約投資的資訊就夠她忙的,哪來那個閒工夫搶男人?
再說,龍天祐對她來說頂多只能算是舊識,搶來要做什麼呢?
只要再慢個三秒關門,季絲嫻就能看到侯佩甄嘴角的得意詭笑。
返回龍天祐的房間,她站在床尾,凝眸望了床上的浴袍好一會兒才俯身拾起它們,掛上手臂,揉掉圍裙口袋裡寫著訂單內容的紙條,並收起保險套。
然後,她坐了下來,動手刪除事先寄到他信箱裡的假訂單,對著兩人合照的桌布發呆。
七年了。
侯佩甄一直以為,只要那個妖怪公主不在了,龍天祐終究會淡忘季絲嫻,回心轉意再愛她。
為此,當他們父子倆決定搬來這裡打拚時,她義無反顧拋下當鋪千金的優渥生活,跟過來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陪他吃苦受罪,眼看這兩年農場好不容易賺了些錢,心想終於可以停止壓抑澎湃的熱情,讓自己從會計晉陞為他的女友,卻突然殺出那個可惡的程咬金!
侯佩甄惱怒咬唇,都怪她沒事裝賢慧,在線上旅展偷偷買了旅遊行程想給他做面子,還傻傻的自願留守。
要是她也跟去菲律賓玩,或許他就不會在機場注意到妖怪公主……
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為今之計只有努力防堵,盡量別讓他們有機會私下接觸了。
與父親短暫交談後,龍天祐拎著那袋季絲嫻拒收的物品回房。
「侯佩甄,你跑來我房裡做什麼?」臨出國前,他不是有反鎖房門嗎?
侯佩甄回過神,笑著指指衣櫥,「我去頂樓收了衣服,幫你放進去,房間也幫你打掃過了。」
「謝謝你。」以前她隨便進入他的房間,他忍耐一下就算了,現在絲絲來了,不管再怎麼難開口,還是得想辦法把他房間的備用鑰匙拿回來才行。
「謝什麼呢?」這都是她心甘情願為他付出的呀!「對了,你為什麼都要放一個塑膠袋在長褲口袋裡啊?」三不五時就會出現,她老早就想問了。
「沒什麼,就工作需要啊。」他才不想跟她分享和絲絲的秘密。
「我讓季小姐住進邊間,它的後陽台有大樹遮蔭,住起來很涼快,我這樣安排可以嗎?」但她最滿意的,是那兒離他最遠,上下樓也不用經過他的房間。
「很好啊,謝謝你。」嘖,本來他是想安排她住他隔壁的。
「沒事的話我要去忙羅!」察覺到他語氣不耐,侯佩甄立即起身走人。
「嗯。」他坐了下來,不由得對著螢幕皺眉。
侯佩甄又擅自更換他的桌布了。
委婉地說過幾次,要她別動他的電腦,好一陣子沒再發生,他以為她聽進去了,沒想到又來了。
為了讓侯佩甄遠離他的電腦,他買了iPad送給她,甚至辦了行動網卡,方便她在辦公室以外的地方使用,她卻老愛越界,一再侵犯他的個人隱私,實在很傷腦筋,要不是看在這些年她幫了他們很多忙的份上,他早就翻臉了。
沒錯,當初是她堅持跟來,再三保證只是想換個環境訓練自己獨立,絕不是對他心存依戀,癡心演出「等久了就是我的」的戲碼,他才答應的。
要是她膽敢對他告白,或是做出更明顯的暗示,他一定會讓她知道說謊的下場。
龍天祐進入系統,把那張桌布換回他最心愛的「費歐娜與史瑞克」後,隨即上超商網站選購要給季絲嫻使用的物品。
在斟酌該買哪種尺寸的雨靴的空檔時,龍天祐轉過頭,黑眸癡癡望著邊間方向的牆面,好似他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能透視牆壁,看見住在那個房間的季絲嫻。
這七年來,他沒有一天不想她。
對他來說,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也不是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卻不知道他愛她,而是她明知道他愛她,卻執意在彼此之間築起高不可攀的圍牆。
一相情願苦苦守候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侯佩甄的體會可不會少於他。
站在敞開的房門外,見他迅速將桌布換回那張可笑的照片,侯佩甄禁不住紅了眼眶,捂著抖顫的唇悄悄逃離現場。
洗完臉,重新上了淡妝,季絲嫻盤起長髮,背起筆電就下樓探險去了。
一見她下樓,侯佩甄便使出緊迫盯人的招數,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毛遂自薦擔任導覽員,不容拒絕的將她帶往果園。
「龍天祐沒空嗎?」
「阿龍有別的事情要忙。我懂的不會比他少,你想知道什麼?」妖怪公主,我才不會讓你跟阿龍獨處!
「我什麼都想知道,不過我想從最基本的開始瞭解。」季絲嫻拿出背包裡的數位相機,邊走邊對著青翠的綠樹和果實按起快門。
「那個……你正在拍的那棵是釋迦樹,不是快樂果喔。」
侯佩甄見狀忍不住竊笑,但一想起龍天祐當初向人買這棵鳳梨釋迦種苗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季絲嫻嘗鮮,不禁一陣惱火直上心頭。
而且,不只多種了鳳梨釋迦,還有藍莓、無花果、樹葡萄,他甚至還買新品種的接穗嫁接到土芒果樹上,想讓她一年四季都能吃到軟嫩香甜的優質芒果。
哼!她當然不會告訴妖怪公主這種事!
呃,這棵樹上的果實怎麼跟她印象中的釋迦長得有點不一樣?
季絲嫻聞言嘴角一僵,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咳……我想順便蒐集一些農場上其他植物的圖片。」原來是釋迦啊,難怪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我帶你去看快樂果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而不盡。」
「麻煩你了。」
順著蔓延滋長的蕨類和草叢間隱約可見的小路走向山坡,一株株有著大片綠葉、結著或青或綠的奇特果實的樹群出現在她們眼前。
季絲嫻加快腳步走了過去,驚訝地看著那一顆顆長在枝莖間,有點像釋迦那樣表面凹凸不平的長型青綠色果實,有些未成熟的聚合果甚至仍在開花。
那一朵朵純白可愛的小花引來不少螞蟻覓食,有只小蜜蜂正忙著採蜜,讓本想湊近嗅聞氣味的她不敢靠得太近,趕緊拿起相機捕捉這一幕。
見她兀自忙碌,侯佩甄勾唇笑著,假裝不經意地說:「好累喔。」
季絲嫻故意裝作沒聽見,彎身拍打停在她小腿肚上暢飲鮮血的蚊子們,快步走向另一棵快樂果樹。
侯佩甄跟上她,用著嬌滴滴的嗓音抱怨:「好酸喔,我的腰好像快斷了。」
季絲嫻斜瞥她一眼,隨口說:「我記得該怎麼回去,你累了就休息吧。」
「那怎麼行,你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不好好招待你,自己跑去休息,阿龍會怪我招呼不周的。」
「沒關係,我不需要人陪。」季絲嫻微笑說。
侯佩甄傭懶地揉著腰,假裡假氣嬌噥,「這種感覺也不能說是累啦,畢竟是自己的男人嘛!他只想找我,我就算再酸再累也不忍心拒絕他呀。」
她到底想說啥?
季絲嫻狐疑看著對方,只見侯佩甄居然羞紅了臉,拉著她說起悄悄話。
「你應該也知道,阿龍的『尺寸』有多驚人……」
過去曾有幾次,她忘了敲門就闖進他的房間,看到那副比脫衣舞男更引人犯罪的精壯胴體,害她差點忍不住撲倒他。
龍天祐的什麼尺寸?她該不會是在說……
「我不知道。」如果侯佩甄指的是男生的「那個」,她是真的不知道,對根本稱不上是閨中密友的女生分享這種限制級話題,究竟有何樂趣可言?
「騙人!」因為妖怪公主,阿龍空窗七年不曾交過女友,她才不信他們之間連一個親吻也沒發生過。「你們以前交往過,你會不知道他有多勇猛?」
不知為何,季絲嫻突然有一股衝動,很想告訴侯佩甄昨天在芸晶的衣帽間裡,那件白色浴袍的主人是如何用那雙佈滿粗繭的大手帶給她愉悅的刺激。
可當她一這麼想,身子卻沒來由地竄過一陣愉悅的輕顫,連指尖都酥麻。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麼做很可能會害自己耽誤正事,所以還是算了吧。
季絲嫻背對她,彎身狂抓發癢的小腿肚,以為沉默就能讓對方識相閉嘴,沒想到她又晃了過來,尺度大開放。
侯佩甄打著長長的呵欠,懶洋洋地說:「好累喔,阿龍不但每天都要,還超愛想新花招,都不讓我好好睡覺,累死我了……」
好一個「知無不言,言而不盡」。
她非得這樣,三句話不離炒飯嗎?是我臉上寫著「我好飢渴!快告訴我你們的床上事跡讓我過過乾癮」,還是侯佩甄對男人花癡發不夠,連我也不放過?
「真的那麼累,乾脆分手算了。」季絲嫻越聽越氣,發洩般猛抓被蚊子叮咬的小腿,很想掐著她的脖子說這句話。
侯佩甄嬌嗔回道:「哼,我情願累死也不要便宜別的女人!」意有所指的用眼角朝她狂射冷箭。
夠了!她再也不要被人當箭靶,強迫收聽那些沒營養的床第之事。
季絲嫻挺直腰桿,勾唇笑出一臉曖昧春色,「那你最好趕快回去檢查他的褲腰帶是不是還繫在身上羅!」
妖怪公主是什麼意思?他們該不會……「你……你們剛才……」
季絲嫻挑眉哂笑,毫不留情反擊,「『我們』剛才怎樣?你覺得『我們』是重溫一壘二壘三壘的美妙過程了呢,還是『我們』已經直接衝回本壘得分了?」
「你!」侯佩甄氣結。
「快回去吧,我不需要你陪,你也很清楚這點。」季絲嫻笑著瞪回去。
在爺爺斯巴達式的教育下,她從小就懂得拿捏尺度,「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更是她待人的基本原則,不過,那也得要對方值得尊重才行。
而且尊重也不代表她是軟柿子,能由得人家搓圓捏扁。
「哼!你別想跟我們簽約了!」侯佩甄一跺腳,氣急敗壞嗆完,扭頭就跑。
「請慢走。」她完全不擔心侯佩甄的詛咒成真,萬一對方說的話真有影響力,她也有把握能說服龍天祐改變主意。
抬頭望向萬里無雲的晴空,季絲嫻瞇眼過濾刺眼的光線,拉了拉黏在背上的汗濕上衣,不禁有些後悔拒絕了龍天祐好心要買給她用的抗暑用品。
呼,這裡越來越熱了,再拍個幾張就休息吧。
「你怎麼了?」
似曾聽聞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她轉身望向那名背著竹簍、應是工作人員的黝黑男子,那雙突瞪的金魚眼輕易勾起她的記憶,當場嚇得瞪眼抽氣。
「是你!」
「你來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