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洛霆突如其來的舉動,教杜鈴蘭反應不及,她失措地退後,躲開他的手,讓柔順的髮絲再次垂落在自己的頰邊。
她的退後,猶如心虛的表現似的,教他胸臆間的怒火,更洶湧、更炙熱。
「是誰?」他沉聲地問,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像一個發現妻子不忠的丈夫那樣,狂怒而醋意大發。
杜鈴蘭這下才意識到,自己頸間的吻痕還沒有消失,而自己此刻只是穿著什麼都遮不住的睡衣。
伸手抓過一件高領的外套穿上,只是她的手還來不及穿過衣袖,就被他用力地擒握住。
她皺起眉,因為他掌間失控的力道。
韓洛霆稍稍放緩了手勁,但卻沒有放開她,依舊箝握住她的手,「是誰?到底是誰碰了妳?」焚原似的怒火,幾乎教他失去所有的理智,更讓他想將那個在她身上留下吻痕的男人,碎屍萬段。
他不曾如此地憤怒,那樣的感覺他不曾經歷過,他只知道,他痛恨這樣的感覺。
她咬著唇,不語。
他要她怎麼說?對他說,她趁著他酒醉時,冒充他的天使,跟他翻雲覆雨了一整夜?
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寧死也不會說。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不要連最後一絲的尊嚴也沒有了。
她的沉默,讓他徹底地怒瘋了,掌間的力道控制不了地加重,「妳不說?就這麼袒護那個男人?他有什麼好?值得妳在這個情況下還不說?」
手腕,好像斷了一樣地疼痛,她的眉皺得更緊,但她還是不開口。
「妳!」她寧死不從的模樣,教他好像被火燙到似地甩開她。
失去平衡的她跌坐在地上,好像一隻失去生命力的玩偶一樣,久久沒有反應。
就在他準備拂袖而去時,她的嗓,幽幽地輕吐:「我愛他。」
三個字,輕輕軟軟的,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殺傷力,但韓洛霆卻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用刀捅了胸口一下,「妳說什麼?」
難以置信,或者是說,他根本就不想去相信。
「我愛他,愛到連命都不要了。」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為了他,她可以用自己的命去保護他最重要的人,十幾年來風雨無阻的,這不是愛他愛到連命都不要了,還會是什麼?
「閉嘴!妳應該知道,妳的命是五小姐的,不是其他什麼野男人的!妳從第一天踏進龍門時,我已經告訴過妳了,現在忘了那個男人所有的事,妳要記住,能要妳的命的,只有五小姐一個人,妳的生死,全憑五小姐。」失控了的理智,教他說出一堆平日不會說的話來。
龍門的影衛,的確是為此而生,但龍家的人,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對他們,他之所以會這麼說,全只因為他的理智通通消失無蹤了,就在她一再地袒護那個男人,還有她說出一句她愛「他」時。
「我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一直都明白、她一直都清楚。
「知道的話,別再見那個男人。」他扔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她的房間。
他知道,現在的他再待下去,他可能會說出更多更難聽的話來傷害她。
那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的確確是控制不了,所以他選擇先離開,再找時間跟她好好地談一談。
「別再見……你?」疲憊得不想站起來,依然坐在地上的杜鈴蘭,緩緩地低喃:「是的,或許別再見到你,我的心就不會困在你跟五小姐之間。你從來都不知道,那樣的我有多難受、有多嫉妒,我有多怕,總有一天,我會因為嫉妒而傷了五小姐。」
抬起瘀青了的手腕,一顆顆清淚,掉在腕上,再滑落。
他是瘋了。
韓洛霆像頭失控的蠻牛一樣,衝向眼前高壯的男人,胸口間失控的情緒,讓他只想好好地宣洩。
突然腳下一絆,他整個人失去平衡地癱平在軟墊上,頭重重地叩上軟墊,傳來一陣昏眩,但他沒有等待那陣的昏眩過去,直接從地上跳起,衝向男人再次與他近身肉搏起來,打紅了眼,汗水紛飛,他像是不知疲憊的野獸一樣,只想將眼前的男人擺平。
然而最後被擺平的,是他。
汗水流入眼裡,酸澀傳來,但他的手酸得沒有力氣抬手去擦,只能闔上眼,逼著那些汗水流出眼眶,他喘氣著,像死了一樣地躺在軟墊上。
「阿霆,你今天狀態不好。」楊墨非扔了條毛巾給他,然後居高臨下地俯視地上失態的男人。
他們兩人一直都是不分軒輊,他從未試過如此輕易地將韓洛霆撂倒。
韓洛霆不語,只待自己的喘息稍平,便拿過毛巾擦去臉上的汗。
「你有心事。」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韓洛霆還是不語,赫然他發現現在的自己,就好像剛剛的杜鈴蘭一樣沉默。
但他不同,他保護的是她,而她則是在保護那個該死的男人!
稍稍平息的怒火又再次燃燒起來,他跳起來,又再次衝往楊墨非,開始另一場的肉搏戰。
不過很快地,他又再一次地被擺平。
「停下來吧,阿霆,你今晚絕對打不倒我的。」楊墨非很好心地告訴他,要他別再浪費力氣做這種愚蠢的事。
而韓洛霆也不是愚蠢的人,當他第二次被擺平時,他的怒火被一併地被摔走了。
腦中轉過千百條的問題,想要問楊墨非,因為自從杜鈴蘭沒有跟在他身後打轉後,陪在她身邊最多的人,便是楊墨非,「墨非,你知道,鈴蘭有跟誰走得比較近嗎?」
「為什麼這樣問?」這種類似三姑六婆才會問的八卦問題,居然從韓洛霆口中問出,真的教他有些訝然,但……也是在意料之中,他還在想,韓洛霆到什麼時候才會問他。
「因為我看到她……」察覺到接下來的話,杜鈴蘭未必想要其他人知道,韓洛霆住了口,「你只需要告訴我答案是什麼,就可以了。」
楊墨非盤腿,坐到他身旁,沉默了好一會後緩緩地道:「我一直很好奇,五小姐對你而言,是什麼?」
「五小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不是她,現在的我可能還在那骯髒的街裡,做著最污穢不堪的事,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去保護她。」這一點,無庸置疑。
「你愛五小姐嗎?」
「愛?」韓洛霆一怔。
「五小姐是你最重要的人,你願意連命都不要的去保護她,但你必須知道,她終有一天會愛上其他的男人,與他長相廝守,到時候用生命去保護她的人,不會是你一個人而已。或者,如果那個男人醋勁大的話,更不會允許你待在五小姐身邊。這麼一來,你有沒有想過,成為五小姐的男人?」
韓洛霆沉默了,因為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一直以來,他只認定自己是龍湖的影子,他可以為她生、為她死,但他卻從沒有想過,終有一天會成為她的丈夫,用丈夫的身份去保護她。
「同理,五小姐是這樣,鈴蘭也是。」
杜鈴蘭也是?
「將來也會有一個男人,如此地愛鈴蘭,他會不捨鈴蘭做這樣危險的事,鈴蘭終有一天會離開龍門、離開我們,所以鈴蘭對你而言,又算什麼?」
「她就像是我妹妹一樣……」下意識地,韓洛霆開口,可是聽在耳中,不知怎地卻沒有教人信服的肯定。
「只像是妹妹一樣?」楊墨非挑眉。
「當然。」韓洛霆甩甩頭,這一次語氣肯定多了。
楊墨非用著一種類似無奈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既然只是妹妹,那麼當她告訴你,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要做的只能是支持、只能是祝福,而不是大動肝火,懂了嗎?」
楊墨非的話,教韓洛霆知道,他已經清楚自己今天晚上瘋狂的原因。
如果不是深知這男人的性格,韓洛霆真的會以為他躲在門後,偷聽他們剛剛的那一場爭執。
只能是支持?只能是祝福?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想支持?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想祝福?他只想狠狠地將她與那個男人拆散,要他們兩個永遠都不要再見面。
「如果鈴蘭對你而言,只是妹妹的話,那麼別再逼她。」楊墨非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後,便將整個道場留給韓洛霆一個人。
韓洛霆平躺在軟墊上,反覆地思量著楊墨非的話。
為什麼,他會有一種楊墨非在暗示他,杜鈴蘭對他而言不只是「妹妹」的感覺?然而,如果他不是把杜鈴蘭當成「妹妹」,那麼,杜鈴蘭對他而言,又算是什麼?
躺在道場裡,他一再地思考這個問題,花了一整個夜晚,卻還是想不出一個更合適的答案來。
龍湖甜美的聲音,一再地在杜鈴蘭的耳邊響起,內容不外乎是「想學會獨立」、「不想再當象牙塔裡的公主」、「有自保的能力」、「只想好好渡一個假」、「不會那麼倒霉遇上問題」等等,她只是想要杜鈴蘭不要堅持跟著自己去日本罷了。
基本上,她已經被龍湖說服了,一向龍湖決定了的事,她再多說什麼,其實也不會改變龍湖的決定,所以是韓洛霆高估了她。
「怎麼樣?鈴蘭,妳還要不要跟我去?」說完一個段落,龍湖緩了緩,咕嚕咕嚕地牛飲下杜鈴蘭帶過來的伯爵奶茶問。
她已經準備好各式各種的理由去說服杜鈴蘭,而事實上,說服杜鈴蘭比說服韓洛霆來得容易,因為杜鈴蘭永遠都不捨得她癟癟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五小姐,如果妳堅持的話,我也拿妳沒轍的,對吧?」對著這張可愛的小臉,杜鈴蘭不禁露出一個寵溺的表情。
她總把自己當成姐妹,有什麼心事總告訴自己,如此地相信自己,對自己推心置腹,這樣美好的女孩,要到什麼地方,才可以找到另一個?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可能了吧?
「太好了!」龍湖高興地舉高雙手,然後快樂地投入杜鈴蘭的懷裡,「我就知道,鈴蘭妳對我最好了!不像洛霆,只會擺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威脅我。」她皺皺小鼻子,不滿地說。
「統領只是擔心妳。」壓下心中的苦澀,杜鈴蘭輕輕地為韓洛霆辯護。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已經二十幾歲了,已經不是被人家抱在懷裡的小娃娃了,這樣的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杜鈴蘭伸手摸了摸又湊到她身旁撒嬌的龍湖的頭,打趣地道:「擔心五小姐被人騙去了啊!像五小姐這麼好的女孩,如果我是男人,也會喜歡上妳,忍不住把妳拐跑的。」的確,沒有誰能夠把持得住不去喜歡上龍湖的。
「妳就跟他們一樣,總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小孩,對吧?妳知道,我已經是一流醫學院的學生,再過幾年,我就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了!」
「對,我當然相信,五小姐天資聰穎,將來總會成為最出色的醫生,幫助病人。」杜鈴蘭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那麼妳呢?鈴蘭,妳有沒有想過,如果不當影衛後,妳會做些什麼?」窩在她的懷裡,龍湖突發奇想地問。
杜鈴蘭愣了一愣。
「妳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想過,怎麼可能沒想過?」她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想,「如果卸下職責後,我想我會到媽媽長大的故鄉看看,然後在那裡開一家小小的花店,過點平淡卻穩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