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毀滅。
只有毀滅。
俊顏微仰,印堂間的黑澤,籠罩眉宇,襯得冰眸獰狠,無情。
讓他親眼見識,護人的力量與破壞的力量,究竟孰強孰弱?
煙狀的瘟毒長劍,彎曲如蛇,朝他撲襲,白紗劍化為溫柔絹水,護身圍繞。
瘟息長劍一分為多,由四面八方攻擊。
辰星反攻為守,白紗劍使得輕靈,疾速,劃碎瘟息劍鋒,身軀彷彿旋著舞姿,行雲流水。
頸上所繫之避毒珠,隨其揮劍斬擊,躍出襟口。
閃耀的刺目螢光,夭厲烏瞳一縮。
避毒珠?你膽敢主動尋我,難道……只因你得到了避毒珠?!夭厲淺柔一問,喉間滾出低笑。
笑她的天真,笑她的蠢。
「我夭厲,竟然被小覷至此。」呵呵呵……
五指在半空中,輕輕收攏。
辰星只覺頸上墜繩一緊,接著繩頭斷裂,避毒珠落入夭厲手中。
他稍稍灌注些許瘟毒,避毒珠承受不住,應聲碎裂,在他指間化為粉塵,飄散。
他用行動,明明白白的告訴她,這玩意兒對抗不了他。
你把它戴在身上,據說它能避毒,雖然不確定遇上夭厲那神股等級的毒,效用能有多少,不過多一分保障,總是好事嘛。
好望遞來珠子時,笑著說話的神情,明亮,欣喜。
你放心,我回來之前,跑了趟天山,用純淨的天池池水,將避毒珠清洗乾淨,把珠子上的虎騷味全洗掉了。
他討好著,寵愛著,還有珠子上,屬於他溫暖的體溫……
被夭厲……捏個粉碎。
辰星怒極,冰冷殺息迸發!他捏碎的,不僅僅是顆避毒珠,而是好望待她的體貼,是好望的心!
週身的氣息開始改變。
風,山嵐,霧氣,雲流,甚至是夭厲身上的瘟煙,全往同一方向流動——。
辰星的雙掌。
夭厲臉上閃過訝異。
她,正吸汲他的瘟毒?
先前受他瘟毒影響便動彈不得的她,此時竟能納他之氣,而面不改色,是逞強?抑或……短暫的僥倖?
瘟,從髮梢,從皮膚,從呼吸間流溢出來,往辰星那方聚集。
夭厲不作任何制止,持續地揮散他深惡痛絕的能力。
他不認為她能吸納多少。
當瘟毒累積到極致,她會如同避毒珠,啪的一聲,碎的屍骨無存。
是試探,是挑釁,也是一抹興味,夭厲源源不絕的釋放瘟毒,要看她的能耐,她的極限。
夭厲沒停止放,辰星沒停止收,大量的暗清瘟息,交雜著黑朝她而來,沒入掌心,消失於體內。
瘟息帶有森寒,如冰雪熨膚,她指掌具僵,卻不痛不癢。
瘟息鑽入血脈間,亦只是感到些些沁涼。
「原來……」
夭厲似乎明瞭了。
這就是武羅的打算?!
他低喃,抬起手,指節之間,青煙拖曳著淡淡痕跡。由膚內被汲取出來,離開他。
他抬眸,覷向她。
「原來,你真是……」
南邊傳來了打鬥聲,卻未能阻止夭厲和辰星的靜峙。
爭執聲,隱約入耳—
「讓我過去,不要擋著我。
是好望,他心急如焚,在字字句句中,清晰可問。
「你去只會壞事。」阻止他的那人,嗓音沉穩,當屬武羅。
「你有空在這裡攔我,不如去替他斬瘟神。!」摸不清楚敵人嗎?!
我說過除辰星外,誰都奈何不了夭厲。
匆匆爭執之後,便是刀劍交擊的鏗鏘,好望與武羅打了起來。
那方,風風火火,廝站激烈。
另方,冷冷靜靜,敵我不動,僅止週身的暗流,洶湧澎湃。
好望無法全心全意的與武羅拼戰,他的目光總是落向他的方向。
看見夭厲釋出大量黑瘟,好望連呼吸都忘了。
濃黑的瘟,聚合成龐大的煙蛇,半空中,擺動,蠕扭,在夭厲兩側盤
旋,隨夭厲劍眉一凜,煙蛇作勢撲撞辰星。
巨大地黑影壓迫,鋪天蓋地籠罩辰星,使她更形嬌小。
好望想飛奔趕至,然而武羅直佇面前,巨劍橫直,不動如山。
「滾開!」好望白磷浮現,眸利牙尖,咆哮著。
手中那柄眺遠棍——由龍骨幻化,棍長數尺,平時功用,好望拿來當眺遠之物,棍管中空,內有水鏡輔助,透過棍身去看景,能比肉眼所瞧更遠數百倍。
他鮮少命他恢復成武器,此刻為了辰星,他與眺遠棍都徹底發怒了。
一棍掃去,攜帶蠻獸之力,足以劈山倒岳。
可惜,他所面對的,是武神。
武羅四兩撥千斤,化解其攻勢,在好望欲閃身,趁隙繞過他右側,迅速反轉攔來,再度阻於好望前方。
羅武只是在拖延,無動手傷他之意,幾回拆招,可見武羅的拿捏,雖然好望發怒攻擊,也突破不了武羅的阻攔。
他眼睜睜的看著,空中黑狂的煙蛇,將辰星包裹,吞沒——
可怕的景象,使他腦中一片空白,屏息,帶來了肺葉的劇痛!
「辰星——」
好望處於震驚之中,但震驚,僅僅一瞬。
眼前轉變的太快。
本已被煙蛇吞噬的辰星,在瘟煙散化後,仍完好無損的站定原處
煙蛇化為煙絲,一縷一縷被辰星吸收,消失掌間。
見她無恙,好望暗鬆口氣,不過,還不能全然放心。
一隻煙蛇甫滅,第二隻更大的緊隨在後,接續攻擊。
夭厲雙眸不眨,盯著她,不放緩釋瘟的速度,每絲黑髮,每寸膚肉,黑霧漫溢而出。
每放出一條煙蛇,夭厲唇角的笑,便加深一些。
「你跟夭厲,根本是同一掛的吧?!」好望被阻的極怒,口不擇言,對武羅產生質疑:」你們究竟合謀著什麼?想對辰星不利?!」
否則,為何不讓他去助辰星?!
「你那雙能遠眺千里的眼,難道還看不出來眼前的情況?」
武羅面對指控,毫不動怒,傷痕盤踞的臉上,一片平靜。
好望先是一頓,扯了個不屑獰笑:」眼前的情況?眼前的情況就是———你放任夭厲對付辰星,欺負女子!」
「欺負?」武羅咀嚼這兩字,頗具玩味。
他努鄂。落向遠端情景。
「你覺得……那叫『欺負』?」武羅又問。
呃……很難定義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夭厲和辰星,沒有戰的汗血淋漓,沒有嘶吼的亂七八糟,除長髮飛騰,衣炔飄飄外,兩人幾乎靜止。
以氣勢論,辰星佔了上風。
無論夭厲釋放多少瘟息,一遇到辰星,彷彿雪花入油鍋,消融的快速。
詭異的是,夭厲臉上不見頹敗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持續毫無作用的攻擊。
「辰星何時對瘟毒那麼有能耐?」好望稍稍冷靜下來,這才發現似乎有些不對勁。
「發現了嗎?」
「是我替他拿回來的避毒珠?」好望猜測,心中一喜。
「當然不是。」武羅一口否決,沒半點遲疑。
「避毒珠解不了夭厲的瘟息,不過是無用之物。
還再次強調一次?!意指他做白工就對了!好望心裡嘀咕。
「那是星辰的本能。」羅武收回巨劍。
「什麼本能?」
「天外隕星能吸納各式瘟和毒,以靈石之氣自解毒侵。」
「天外隕星?」
「她的名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羅武淡淡覷他。
辰星。
天際之間,一顆星石。
「她是隕星?」好望訝然挑眉。
「最珍惜的天外靈石。」
「可是……她第一次中了瘟毒後,明明動彈不得——」
「那非第一次,那一回的動彈不得,是石的本能,要以沉眠方式自我保護,進而慢慢化解毒性。我讓她修習武卷,引導其靈氣,使她能掌握納息之道,一舉將夭厲體內暗氣,全數接收。」
全數接收……
「辰星會怎樣?那麼大量的毒,她會變怎樣?!」
好望只擔心她。
吸收了夭厲如此多量的瘟,她能完全無事嗎?!
心裡一股不安,揮之不去。
武羅長指指去,一臉肅然:「會像那樣。」
好望隨其覷去,重重的,倒抽一口寒息——
從雙腳開始,化為冰晶玉石。
防衛的本能,要將承受毒蝕的身軀,歇緩呼吸的次數,脈搏的跳動,恢復為隕星,再靠靈氣把瘟毒慢慢解清。
這種感覺,以前也發生過……
那一次,她斷夭厲一手一足,自己也身受瘟毒,折返仙界途中體力不支,在一處陡山幽谷化為原形。
山谷幽靜,罕有人煙,光陰的流逝,在這裡是緩慢的。
她變回石,進入自愈沉眠,不記得幾日幾月。
只知道,她睡了有點久,也有點……寂寞。
這座山上,誰也沒有……
直到一個聲音,一股重量,一抹溫暖,貼近她,偎靠她,讓她甦醒。
「這裡哪時多了塊石?從山上滾下來的嗎?」
厚實的手掌,摸得她好癢。
「透明得真好看,是水玉?……又不太像。」
他試躺上來,手肘一拗,頭一枕,嘴裡吁出笑歎。
「好舒服哪!涼涼的,雖然小了一些,屈起身,還是能躺的。」
若以人形而言,他正枕在她的肩上,炙熱的吁息,拂向她須間。
「看來……我找到午憩的好地方了。」
這麼說完的他,香沉睡去。
他的長髮散在她身上,滑膩、撓人,帶有海洋的氣息,額前那綹銀白,在他鼻前彈跳,鼾聲……可愛——當然,最初她可不是這樣看待他。
隔天,他自備綿軟枕被、食物,又來了。
像是……在她身上,築巢。
一躺,就是一整天。
好暖。
不知是綃被煨出的暖,還是他傳遞的體溫。
他幾乎日日都來。
而她,也期待著他的日日都來。
有幾回,他睡得太沉,本能露出龍鱗,潔白漂亮的色澤,她記了下來。
白鱗色的龍……
她好想伸手去觸碰他的鱗,但那時的她,無法做到……
他的龍氣,無形之中助她加快恢復。
因為他的日日報到,使她復原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我真想把你扛回家,當我的床。」
聽見他老吐噥這句話,她忍不住發噱,淡淡的紅暈,漫開雙頰。
「我要刻上我的名字,先搶先贏,落了款,就是我的。」
他一筆一畫,在她的肩胛位置,親手刻下他的名。
只可惜……她沒有等到他來扛她回家,成為他的床,伴他入眠。
武羅比他早先一步,帶她回仙界。
她心裡一直覺得遺憾。
一直……好遺憾。
「我本來想……當你睡在我身上時,我擁有變回人形的力量,突然現身,你會不會大吃一驚……」她眉目含帶淺笑,輕輕說道。
對著……向她狂奔而來的好望。
他跑得好急,撲過來將她抱緊,嵌進懷裡,焦急的喘息,吁在她的發渦間。
可是無論多急、多緊,也阻止不了她石化的速度。
雙腿,細腰……逐步化為晶瑩石體。
「還會不會想扛我回家去……」
冰狀的凝脂,散發出輝光。
那是他所熟稔的……
那是他,曾發覺不見了,還捶胸頓足了好久、跑了好些地方尋覓,更為此失眠數日的……石。
原來……是她。
竟然,是她。
是呀,她的肩上刻有他的名,他明明看到了,卻沒立即聯想起來,因為當時,情慾大勝理智,讓他無從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