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的乎和氣氛,卻漸漸地不顯突兀,兩個原本一見面只會針鋒相對互放戰帖的對手,開始有了另一步的進展。
跟人一直比球到剛剛,穿著運動服的方幸樂拎著便當鑽進樹叢,才要揚聲打招呼,卻發現顧人傑靠著外牆,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方幸樂放輕動作,緩緩地「爬」到他跟前。
「哈囉?」將便當放到一旁,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揮著,全然無反應。
真的睡著啦?
收回手,方幸樂原想坐到一旁吃她的飯,卻突然打量起他。
平常不在這裡時,他們一見面就忙著爭論比賽;而在這裡時,兩個人也總是各做各的事。頭一次,她有了百分百注意這個人的機會。
常聽到班上的同學說這位學生會長有多優秀、多俊雅、多好多好,她倒是從沒認真思考過;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看他,倒覺得這傢伙真的是得天獨厚。
他的功課不錯,聽說是學年第一名;他的人緣也不錯,很多人喜歡、崇拜他,一堆學姊同學圍著他尖叫;他的興趣廣泛,運動全能,這點則是她親身「領教」過的。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啊?
她跪在他面前左打量、右思考,小臉是前所未有的專注。
「你打算這樣看我直到上課嗎?」俊顏笑了開,被打量的人無預警地睜開眼睛,避也不避地對上她的目光。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方幸樂沒躲開,依然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想要看透他這個人。
「我還活著,有起碼的感覺。」他將她拉坐到身旁,像她那樣毫不掩飾的「看」,他要不知道很難。「你居然能撐得住不先吃飯?」
這倒新鮮了,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秀色可餐」,足以贏過她的便當了?
「怎麼回事?」顧人傑問著她。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方幸樂聳肩,拆開便當,這才發現自己根本餓翻了。
晤,這可能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她肚子餓卻放著手邊的食物不管哦!
「想到什麼?」顧人傑靠近她,很有興趣知道答案,難得她這個沒神經的人居然會開始注意他的存在。
他原本以為,要等到她開竅,人概還要好幾年。
「你幹嘛靠那麼近?」方幸樂捧著便當往左傾,避開他逐漸放大的臉。
「你剛剛明明不介意,甚至還主動靠近。」顧人傑微帶指責地抗議。
「那時候你眼睛又沒張開!」她嚷道。
「你現在也可以選擇閉起來。」他建議。
「顧人傑!」方幸樂騰出一隻手推著他。「別鬧了啦,我要吃飯。」
顧人傑忽然握住她的手,將她住自己懷里拉。
「你可以靠著我吃。」向後靠在圍牆上,顧人傑很自然地環著她的腰,像是他們平常就是這樣吃飯的。
方幸樂一怔,卻沒有推開他。沒想到這樣靠著他還滿舒服的嘛!
才想抬頭告訴他這個新發現,順便稱讚一下他的體貼。沒想到她抬頭的同時,他卻正好低下頭,而他帶著微笑的唇,正好印上她光潔的額……
自從那次之後,兩人間開始有種莫名的曖昧情愫逐漸發酵,但方幸樂鴕鳥地不去多想,只知道自己並不討厭那種感覺,而顧人傑居然也沒提,只是一樣處處盯著她。
這天放學後,週遭無人的柔道場上,俊美女孩一個側身,借力地一個漂亮過肩摔,將挺拔男孩摔倒在榻榻米上。
「耶!」方幸樂高舉雙手,一副得到世界冠軍的得意模樣。
在連三敗後,終於扳回一城了,教她怎麼能不高興?
躺在地上的顧人傑眼一瞇,腿一絆、手一拉,將因忘形而無防備的她變成和自己相同高度,正好就俯在他身上。
「你幹什麼啦!」方幸樂這一跌,跌得不輕。「哪有人這樣的啦,都輸了還使小動作。」
「你太囂張了。」顧人傑雙臂牢牢定住她,抑止她可能會有的報復行動。這女人,在多次戰敗後,已經越來越輸不起了!
「我哪有你囂張?」方幸樂也不在意兩個人過度貼近,忍不住跟他鬥嘴。「也不想想你平常贏的時候是怎樣的志得意滿,一副讓人看了就很想扁的嘴臉。」
她精神十足的蜜色臉龐跟他的距離不到十公分,顧人傑的眸光轉深,就這樣直勾勾地打量著她紅撲撲的臉頰,沒再說話。
方幸樂這下覺得詭異了。「幹嘛這樣看我?」她皺起眉,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他的臉近在咫尺,那雙黑眸像是隱含了什麼她無法理解的專注,讓她在觸及的瞬間,起了異樣感覺。
他們不應該是這樣的,突然的沉默讓她相當不自在。最近他總是這樣,突然就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看著她,那讓她……有點莫名的期待,又有點害怕,可是在期待什麼、害怕什麼,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喂……」才開口想打破這份沉寂,顧人傑突然有了動作。
壓下她的頭,兩人的唇輕輕碰觸,只一碰,立即分開。
方幸樂瞪大眼,沒想過兩人間會有如此親密的動作,還來不及反應,一個翻身,顧人傑和她對調了位子。這一次,他吻得深而柔,像是採擷覬覦多時的珍果,再也不肯放開了。
微楞過後,方幸樂閉上了眼,完全不想反抗。原來,這就是她所期待的。
心裡某處在此時變得柔軟,一種少女情懷在她體內散發,迅速而無措地,讓她失了方寸。原來……這就是吻啊!
自從那一吻後,顧人傑偶爾便會「偷襲」一下,而方幸樂其實也不厭惡這樣的行為,甚至也有點好奇。
所以兩個人越吻越上癮,有時顧人傑偷襲,有時由方幸樂主動。只是他們從沒討論過這代表什麼,也沒有對彼此的關係下定義,只知道這樣的發展還不算太壞。
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自然,言語討論反而變得是多餘的了。
即使如此,爭戰卻持續進行著,像是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兩個人一天不比就渾身不舒服,而這樣的對立,在隔一年的運動會上達到高峰。
對各類運動皆很拿手的他們,運動會簡直是為他們所舉辦的戰場。
「樂樂,你的腳沒事吧?」同班的徐如茵走向草地的斜坡,看著以外套罩住臉部正在小憩的方幸樂。「我剛看你走路的樣子不太對。」
「行啦!」聲音透過外套傳出,含糊不清。「可能運動過度,休息一下就好。」一百公尺、四百公尺接力、班級團體接力外加跳遠,淘汰賽一輪一輪比下來,鐵人也會累。
班上那些人真的太狠心了,什麼全排她!下午還有一場一千五百公尺的長跑,想到就覺得累。
「不行的話就說,萬一受傷就不好了。」徐姍茵在方幸樂身旁坐下,課業學年第一的她,老天爺很公平地沒給她任何運動細胞,所以她今天閒得很。「棄權沒什麼人不了的,班上的人只是愛鬧。」
她涼薄地補上一句。「反正就算班上得了總冠軍,也不會多補暇一天。」
「不用了,我躺一下就好。」方幸樂堅持。「運動會一年才一次,不熱鬧一下怎麼行?」
「我看你是想乘機跟學長拚個高下吧?」徐如茵一眼就能看穿方幸樂的真正心思,這兩個人愛比也不是新聞了。「真是拿你沒辦法耶!」
「我哪有?他是男子組的,有什麼好比的?」絕對不承認兩人有賭「暗盤」,看誰拿的金牌多!
「最好是這樣。」要不是跟顧學長有關的話,她會跑得這麼開心帶勁?騙誰啊!
「好啦,我躺一下,聽到女子百公尺決賽選手集合再叫我。」她剛有瞄一下,兩個人現在算是平手,等下的百公尺她非贏不可!
秋陽的威力不容小覷,秋老虎可不是叫假的。
下午的艷陽曬得方幸樂雙頰紅咚咚,她將體育服的袖子捲上肩頭,企圖散去些熱意,轉向起跑點就位。
腳真的有點不舒服,可是女子一千五百公尺決賽已經是她的最後賽程,撐一下應該不會有事吧?
而且,她現在還落後那個顧人怨的一面金牌,要是失去這最後的機會,她就要落敗了。思及此,她握緊拳頭,說什麼也要拚了。
槍聲一響,她一馬當先衝了出去,聽不到一旁鼓噪的加油聲浪,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以及腦子裡那唯一的念頭——絕對不能輸!
她沒輸,只是跌倒了。
就在終點前,最後的二十公尺,週遭的驚呼此起彼落,而後頭暫居第二的學姊正在逼近。
「不要過來!」喝止了跑道內側草地上的同學們,方幸樂右小腿微顫著,一陣灼熱。她強撐著想站起來,沒忘了這是最後的勝負關鍵。
在她再度跌回地面前,一雙結實的手臂扶住了她,清冷的聲音飽含不悅。「別動!」
是那個顧人怨的對手。
「你進來做什麼?」她氣急敗壞地想推開他。「快出去,現在還在比賽中耶!」想要害她喪失資格啊?
「你都這樣了還想比!」瞪她一眼,顧人傑不把她的推拒放在眼底,表情森冷地將她抱到操場內圈的草地上。
「你做什麼啦!」方幸樂哇哇大叫,氣得拍打他。「誰教你把我抱進來的啦?我要比完!」
「其他人都跑過終點了,已經比完了。」厲眸一盯,像是在警告她最好別再無理取鬧。
「比完了……不行!」方幸樂大叫:「這次不算,重來!」
「誰跟你重來?」蹲下檢視她紅腫的腳,怒氣逐漸累積。「腳痛多久了?為什麼不棄權?非要搞到這樣?」
他非常生氣,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看她腳的狀況,肯定不是因為方纔的不慎跌倒造成,而是一連串比賽下來的肌肉疲勞與拉傷!
「為什麼要棄權?」眼見得勝無望,方幸樂把一切的怒氣都發洩到眼前的人身上。「我才差你一面金牌耶!這項贏了就平手了。」
這時,顧人傑清楚聽見體內那根名喚「理智」的弦斷裂的聲音。
「為了這種爛理由就要硬拚?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事情的輕重緩急都不明白嗎?還是要讓事情變到不可收拾的時候才會覺悟?」一連串的問話,出自頭頂冒煙的顧人傑。
一旁的學生紛紛退避,怎麼也沒想到氣質俊雅、風度翩翩、形象絕頂的學生會長,會有氣得發飄、破口大罵的一天。
「你凶什麼凶啊?」方幸樂覺得莫名其妙,而且天性也不容得別人這樣吼她。「你很煩耶!得了便宜還賣乖!怎麼,你贏了還不高興嗎?」
「我根本不在意輸贏!」顧人傑咬牙,強忍下將傷者拎起來搖晃的衝動。
「騙鬼!」她想也不想就輕嗤,他明明很喜歡跟她計較輸贏!氣憤地瞪他一眼,她站起來想走回班級陣地,腳才一動,卻傳來一陣劇痛。
「再逞強啊!」顧人傑低罵,俯身橫抱起她。
週遭群眾情難自己地「嘩」了一聲,讓方幸樂窘到不行。
「放我下來啦!」她難得紅了臉,低聲要求。
「別亂動,不然後果自理。」顧人傑冷聲警告。
「誰教你亂抱人!我就是要……」話沒說完,她已經整個人摔回地上。
「顧人傑——」撥開亂髮,昂首瞪視。
「你的要求不是嗎?」是她自己說放她下來的!顧人傑的眼神很火,語調很冷,完全不若平目的模樣。
「你該死的是在生什麼氣啦?」對這樣的他完全沒轍,腳又超痛,方幸樂煩躁地直想捶人。
顧人傑沒回答她,只是彎腰拉起她,然後粗魯地扛上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