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姊說的沒錯,紗紗,你太莽撞了,以後不准你到公司來,乖乖在家養胎!」蔣立亭難得生氣,板起面孔訓斥好友。「那麼會照顧別人,結果卻照顧不好自己!」
梅紗環視來醫院探望她的人,有姊姊、姊夫、公司裡的同事、亭亭,每個人臉上的神情滿是擔憂,她有點心虛地繼續低頭喝湯,不敢看向關心她的親友們。
當她把空碗放到一旁的桌子時,發現不太對勁的地方—是哪裡不對呢?
啊,想起來了,是蔣御文不見了,如果他在的話,會在她把湯喝光的第一時間收走空碗。
「哥哥去幫你辦一些手續,等等就回來了,紗紗,從你進醫院,哥哥就一直守在你旁邊,他沒有離開過,真的!」看出好友眼裡的疑惑,蔣立亭立刻解釋。
「你不用多說了。」梅紗毫不留情地打斷她。
因為她都知道。
當她和胎兒脫離險境,被從手術室推往一般病房時,自始至終守在她身邊的人,就是蔣御文。
他看起來非常不好,一臉的驚嚇恐慌,看見她沒事時,他鬆了一口氣,可人趕不走也罵不走。
他幾乎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甚至開口要求—
「我們結婚吧。」
在不恰當的時機求婚,她只覺得他瘋了。
「我想照顧你,我們結婚,搬來跟我一起住,讓我照顧你好嗎?」他卑微的說。
「照顧?我需要嗎?!」
她當時很生氣,覺得他把自己當成需要人家照顧的小孩,
可接下來的時間裡,她連下床都很困難,上個廁所也無法自理,蔣御文二話不說,捲起袖管協助她。
這讓她覺得沮喪。
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她太好強,想要把工作做得盡善盡美,下意識地想要當能與蔣御文匹敵的女人。
可她的好強差點害死他們的小孩。
她是不是太逞強了?
「嗨,紗紗,你很好嘛。」一道跟別人不一樣的輕快語調出現在病房裡。
她定眼看去,是小齊。
他一邊走進病房,一邊低頭玩手機,如時下的年輕人般,低頭族一枚。
「看到你就不好了!」看見他,梅紗便笑了,故意惡狠狠道。「你就只帶兩串香蕉來?我的補品呢?不要再玩手機了,夠了喔」
兩人從高中時期就是好友,經常打打鬧鬧的,一些沒有告訴亭亭的秘密,她都會告訴小齊。
比如,她跟蔣御文高中時期短暫交往過的事,亭亭仍想不起來,可小齊早在高中時就知道,因此,他非常討厭蔣御文。
「奇怪了,我玩我的手機它到你了嗎?不過你是因為沒有出氣對像才找我麻煩吧,話說,學長呢?」一眼就看穿好友在想什麼,齊厲行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齊厲行!」被說中心事的梅紗惱羞成怒。
「幹麼這麼凶?我也不是真的只帶兩串香蕉來好不好。」齊厲行朝她笑得很詭異,讓梅紗有不好的預感。
「你那什麼臉?」如果不是自己不能下床,她鐵定一腳踢過去,讓他知道誰是老大!
「我只是在想,有人應該很樂意花錢買回這些照片—不過身為你的黑粉知己,我怎麼可能跟你收錢呢?你的小孩還要喊我一聲乾爹!紗紗,拿出你的手機,我傳照片給你,快點!」齊厲行講了一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挑起了眾人的好奇心,末了卻沒有把手上的照片
公佈給大家看,只傳給梅紗。
「什麼照片那麼神秘?我要看!」蔣立亭好奇的不得了,追看齊厲行討照片,
梅紗想不透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剛皺起眉,就聽到手機傳來訊息提示聲。
她拿來擺在手邊的手機,點開A「P消息,看見好友傳給她的照片。
照片不只一張,場景都是在急診室外,照片裡有很多人,有姊姊、亭亭等等一些得知她情況趕來醫院探視等待的親友。
而照片的主角,竟然是蔣御文。
第一張他遠離人群,站在一旁,臉上疑似有淚水,下一張則是他很快的抹掉眼淚,沒有讓人看見。
梅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以為那是幻覺,結果他竟然真的為她擔心到掉眼淚!
「怎麼樣?照片如何?你覺得主角願意花多少錢買回去?」齊厲行嘻嘻哈哈地擠到病床旁,對她擠眉弄眼。
梅紗聞言卻狠很地瞪他,罵道。「我進急診室,大家都擔心得要死,你還有心情拍照。你只差沒有打卡了。手機拿來!」
「我也只是覺得畫面難得一見,可以成為你的利器……」齊厲行委屈的奉上手機。
梅紗橫他一眼,警告意味濃厚,讓小齊知道她不高興。
接著,她拿著小齊的i-phone,找到剛才傳給她的照片,抬頭問。「有備分在別人那裡嗎?」
「這種東西備分太多還值錢嗎?我只給你!」齊厲行悲憤宣示,肥水絕不落外人田。
「才良好。」她笑笑,然後按下刪除鍵。
「啊—」齊厲行淒厲慘叫。
可惜來不及了,梅紗刪掉他手機中所有有蔣御文的照片。
「還你。」做了想做的事,她把手機還給黑粉知己。
檔案都被刪了,還能怎麼辦呢?齊厲行默默的收回手機,可眼睛卻盯看梅紗的白色i-phone4s。
「你不跟進?」現在唯一的檔案在她手裡,照理來說,她也要刪掉不是嗎?
「你說的對。」她把手機拿在手上,不給任何人碰。「這的確是我的『利器』。」要是以後蔣御文的壞脾氣又發作,她就可以用這個來提醒一下他!
她身體仍不舒服,但心情卻好了起來。
天氣漸漸轉涼,陽光不再炎熱難當,風勢越來越強,空氣也日漸濕冷。
梅紗在醫院休養了兩周後,在秋末冬初的一個平日下午,被允許出院。
她靠坐在病床上,撫看隆起的小腹,懷孕四個月未讓她身材變形,反而還有點太瘦。
「手續都辦好了。」蔣御文走進病房,把手機塞進口袋裡,明顯的剛結束通話。
梅紗定定的看著他,仔細回想—他待在台灣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點?
多少從亭亭那裡聽說,蔣家將事業重心轉回台灣,由蔣御文坐鎮台灣總公司。
這麼突然的決策讓她有點錯愕,因為她很清楚,蔣御文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
他想將蔣家的瓷器打進歐美市場,與排外的歐洲人一別苗頭。
蔣御文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止,可他現在卻下了個讓事業停滯、進展緩慢的決策。
這讓梅紗不禁想,他怎麼了?
「嗯。」沒有把心中的疑問問出口,也沒有任何排拒的意思,她讓蔣御文扶她下床,替她拎行李。
看看她沒有表情的面容,蔣御文心裡有話卻說不出口。
他很想問,可以牽你的手嗎?可害怕她冷然的拒絕,不禁有點急,也有點煩躁。
梅紗真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弱點。
算了,拒絕就拒絕吧,他豁出去了,就是要牽她的手。
「我們走吧。」蔣御文試探性地握住梅紗的手,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
她沒有拒絕,反而乖順的讓他牽著,他心底一樂,想笑卻不敢,以免太開心會遭到天譴。
他站在梅紗身前,為她擋掉迎面而來的人,小心不讓她碰看、摔到。
他聽進醫生的叮濘—她不能再受到一點刺激,不要說跌倒,她連被人碰到都要小心,最好在家休養,連工作都不要。
因此蔣御文神經兮兮,好像她是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
蔣御文領看她到醫院的地下停車場,為她開車門、調整椅座的角度,還為她系安全帶。
做了這麼多,梅紗難得沒有要他滾遠一點蔣御文心裡很開心,可想想—也許她只是遵照醫生的指示,Hold住情緒不太過激動,不是因為接受他的關係。
一想到理由可能是這樣,蔣御文就有點失落。
他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開啟空調,但卻沒有馬上開走的打算,他握看方向盤,思索了零點一秒,決定問清楚。
「紗紗,我上周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他想知道她的決定。
梅紗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結婚,一起生活,他願意照顧她一生。
再次聽他提起,梅紗凝視看他良久。
看不出她的心思,蔣御文一顆心七上八下。
她終於開口,答案卻是—
「我想吃東西。」
聽見這話時,蔣御文有種想跌倒的感覺。
「中午沒吃?想吃什麼?」他語氣小心翼翼。
「都可以。」她的回答不再不近人情。
蔣御文若有所覺—兩人之間的相處不太一樣了,她的態度在軟化。他不禁雀躍。
他放下手煞車,車子順勢駛離停車場,他調轉方向盤,開了約十五分鐘,找了間他曾帶客戶去過的簡餐店。
瞭解她最近口味清淡,他點了一份烤鰭魚定食、一份甜不辣,正好自己也沒有用餐,他一併點了。
餐點一送上來,梅紗也沒管蔣御文,自己吃了起來,兩人無聲的用餐。
蔣御文坐下後只看了她一眼,確定她有好好的吃飯,便掏出手機,滑開螢幕,與客戶聯絡。
他一連回了數通電話,指示幾項工作給特助。
梅紗是真的餓了,狼吞虎嚥的吃看,直到飢餓感平復,她才放慢吃東西的速度,觀察蔣御文。
他很忙,就算在台灣也一刻不得閒,但他卻幾乎一直待在她身邊,在她有需要時伸手。
蔣御文正盡他最大的努力對她好。
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只是,她還是氣他,沒有辦法輕易原諒。
「你的東西怎麼還沒送來?」她己經吃得差不多,蔣御文的餐點卻還沒有送來。
「時間有點趕不及—不用了。」見她一臉難看伸手就要招服務生,蔣御文知道她職業病發作,這會擺出梅家美宴經理的嘴臉,是想好好訓斥忘性大的服務生以及廚房,他阻止了她。
梅紗一為他出頭就後悔了,自己對他那麼好千麼?
「那個,你點的東西,千麼不吃?」盯看桌上那盤未動的酥炸甜不辣,梅紗問他,想一想又覺得奇怪。「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這種小東西?」
她記得除了正餐和主食,蔣御文是不吃那些有的沒的。
「我點給你的。」他回答,「你怎麼沒吃?不好吃嗎?」
梅紗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你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我不該知道嗎?」回覆完E-mail,蔣御文收起手機,用她的筷子夾了一塊酥炸甜不辣,嚼了兩下後看著她說。「的確不好吃,不是你愛的味道。你會累嗎?不會的話,我們繞過去延吉街華視停車場那家阿婆甜不辣?」
梅紗愣住了。他竟然知道她最愛的甜不辣店家?
他們其實不常一起外出用餐的,他為什麼會這麼瞭解她?
她以為蔣御文沒有用心,可事實上,他比她想像中付出得要多。
他只是犯了一個錯—遷怒,在盛怒之下,說出很難聽的話。
這樣的錯誤,真的不可饒恕?
梅紗放下筷子,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皺眉頭。
「怎麼了?不舒服?我們立刻回去看醫生!」一看她不對勁,蔣御文立刻變得緊張兮兮。
「我沒事。」梅紗搖搖頭,要他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