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妥,兩人手牽手走向黑暗中被高大松樹遮掩的日式平房。山風繚繞,加上霧氣濃重,文馥芃覺得有點冷。
而談岳穎也立刻察覺到了,他伸臂摟住了她,絕不會忽略她的一點點異狀。
看著他熟門熟路帶她走進去,找出鑰匙打開門,文馥芃詫異地說:「這真的是你老家?你家人呢?」
「咦,我沒有告訴過你嗎?」談岳穎也有些驚訝,「你身邊也沒人跟你八卦?」
文馥芃搖了搖頭。她想起晚上派出所老鳥警察對她說的話,神情有些落寞。
「我是不是真的很凶,所以害得沒人想跟我多說?」她幽幽地問。
他帶她進去,關上門,在一室黑暗中,抱緊她。
「你的立意是好的,大家都知道。但有時候,說話可以稍稍調整一下,才不會讓人有距離感。」他溫和地勸說。
「那樣好像……很做作、很彆扭?」
「怎麼會呢?同一個意思用不同的話說出來,你看看有多麼不同?」他思考了片刻,舉例說明:「比如說,我可以說:文警官,你這麼固執又魯莽,我就知道有一天你會吃癟。看吧,真的就被一個楚瑩搞得灰頭土臉,活該。以後再不小心一點,一定又會遇到相同的事情。」
「喂!」小姐忿忿地捶他一拳。
談岳穎笑了,毫不在意,繼續說下去:「一樣的事情,我也可以這麼說:親愛的,看你被冤枉我真捨不得,你的個性令人放心不下,讓我想一輩子守護你——」
她的心卜通卜通地急跳起來。這是求婚嗎?
但,還是嘴硬,「很噁心耶,拜託。」
「所以要訓練。有些人天生沒有講甜言蜜語的天分。沒關係,我來訓練。」有人胸有成竹地說。
「你?」她又斜眼瞄他,「你真以為自己是專家?」
「當然了,我可是去過FBI受訓的。」他低下頭,親吻她彎彎的、帶笑的嘴角,「不是一直提醒你了嗎,怎麼還忘記?」
嘴是甜的,吻也是。
兩人就這樣站在玄關溫存了片刻,直到文馥芃打了個呵欠。她這幾天真的是累垮了,在他的懷裡完全放鬆下來,睡意也立刻侵襲她。
「今天的訓練課程先暫時到這兒,明天繼續。」講師宣佈,一面拉著她往裡面走,一路開燈。
「訓練好了又怎樣?我為何要討好全部的人?」她眨著酸澀的眼,咕噥著。
「不是討好的問題,是溝通跟效率的問題。換成大家都舒服的方式,會是最有效率的溝通。你可以試試看。」
一路走著,文馥芃開始慢慢把週遭環境看清楚。這棟平房大概有點歷史了,可是看得出當年應該是非常好的房子,裡面裝潢、擺設都很有日本味,最重要的是佔地極為遼闊,房子超大!
「你住這麼大的房子?這地點……應該可以算豪宅了吧?」文馥芃困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他,「你的薪水怎麼負擔得起?」
「這是我爸媽的房子,我到大學以前都住在這兒,現在只有偶爾放假有空會回來看看。」他笑著解釋,一面指著擺放在客廳裡的全家福照片,「那就是了,我爸、我媽,還有我兩個姐姐。」
照片也有年紀了,是談岳穎很小的時候拍的。一對雍容斯文的夫妻,和三個粉妝玉琢的……
文馥芃以為自己看錯,特地湊過去,瞇起眼仔細一看——
「談岳穎,你穿裙子!還綁蝴蝶結?」她如獲至寶地大叫:「天啊,英明神武的談督察,小時候居然被打扮成女生?!哇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實在太誇張了,談岳穎有些尷尬地解釋:「那時候年紀小,才不到五歲,我媽就……好了,你也笑得太超過了吧?」
誰叫他小時候清秀到像個可愛女孩兒?身為么弟,從小就是媽媽跟姐姐們的玩具,要是讓她看到姐姐們幫他塗口紅的那張照片——
不行不行,一定要銷毀。
文馥芃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抹著眼角笑出來的淚,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那你家人……現在呢?」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有人瞟她一眼。「我父母過年期間都會回去,兩個姐姐也都嫁回日本,只剩我在台灣啊。」
等一等,聽他這語氣……
「你不是台灣人?」
「一半,我母親是日本人。」他抓起小姐的手,親暱地咬了一口。「所以我們的小孩會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統,你介意嗎?」
沒多解釋的是,因為母親、姐姐都是溫柔婉約、輕聲細語的端莊女性,他對於這樣的女人已經很習慣了,所以才會被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文馥芃給深深吸引。
也是因為家教的關係,自小熏陶教導,讓他比一般男生斯文有禮,言談舉止都多了一分細膩。
「誰要跟你有小孩了?」她臉上一紅,駁斥。
「目前是還沒有,不過我們可以趕緊努力。」他把瞪著眼睛的小姐摟過來,開始親吻她的耳根,大手還不規矩的撫上她敏感的腰際,低低警告:「你剛剛嘲笑我了吧?我很不滿意,要處罰——」
她被欺負得滿臉通紅、左閃右躲,偏偏躲不過他的魔掌,最後,被搔癢搔到快哭出來,全身無力地軟在他懷裡。
「你真的很壞!」她控訴著,氣得猛咬他手臂。「一直攻擊人家弱點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不是英雄好漢,我小時候還穿過裙子。」他攔腰抱起軟綿綿的小姐,往裡面走。「看你眼睛都快閉上了,溫泉明天再泡吧。」
文馥芃埋首在他肩頭,半晌,才悶悶地說:「我從來……沒有泡過溫泉呢。」
父母不曾帶她出遊,也沒有姐妹淘,加上工作繁忙,作息又不正常,這種尋常女孩的放鬆享受,她都沒有過。
「你會喜歡的。」他寵溺地在她耳邊說。
談岳穎帶她進了自己的房間。裡面,就是一個正常的、受寵的孩子會有的一切擺設跟物品。文馥芃默默看著他張羅舊T恤給她穿、幫她找毛巾、牙刷,一面瀏覽著這個寬敞的房間。
書桌、櫃子、床等等都是堅固的實心木頭,有著年紀了,可以看出主人成長的痕跡。櫃子上擱著一些獎牌、得獎的照片等等,其中一張特別吸引了她的注意。
裱框起來、就放在書桌前方的,是他們大學畢業時的全班合照。
「我也有這張照片。」她低低地說,手指輕輕畫過相框,「可是,被楚瑩撕碎了。撕得非常徹底,好像恨意很重。」
「她確實恨你。」談岳穎不想多談這個人了,他來到她面前,彎下身子,仔細看著那張寥落的俏臉。「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找楚瑩對談?你知道這是不妥的,而且有風險。你該照著程序走的。」
大眼睛眨啊眨的,考慮片刻,才答:「因為我抽到一支籤。」
她從口袋裡把簽拿了出來,立給他。
「嗯……Hello Kitty?」談岳穎摸著下巴,研究著。
「不是啦,看另外一面。」
談岳穎看是看了,但依然一臉參不透的表情。「很玄妙。這跟你找楚瑩出來,有什麼關係?」
「我是看了這支籤,才下定決心的。」她抬起頭,清澈的大眼定定望著他。「親生父母、養父母都不是我能選擇,我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他們不愛我,我只能默默的接受。可是你不一樣。」
他伸臂圈住她,眼裡充滿著憐愛,輕聲問:「哪裡不一樣?」
「開什麼玩笑,是你來招惹我的,我才不會讓你走!」文馥芃義正辭嚴地大聲宣告,「管她是不是年輕貌美又楚楚可憐的,想從我手上把男人搶走,作夢!」
她已經不是無助的小女孩了,她有能力去搶回所愛!
「我以為你是要追究誣告的事——」
「那個也要問清楚沒錯,不過,因為那時剛看過你們走在一起,還手拉手,害我以為……哼哼。」
「以為什麼?」大掌已經撫上她的臉側,捧住那艷麗的臉蛋。「以為我背叛你?以為我移情別戀?以為我劈腿、養小三,還以為我要去吃嫩草?」
「對。」她承認了,狠狠瞪他一眼。「我話先說在前頭,這次是沒事了,但你以後要是敢再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或是敢在關鍵時刻不接我電話,我一、定、會、給、你、好、看!」
「遵命,親愛的。」他吻上她的紅唇。
她真的好凶,可是他甘之如飴。
*****
訓練從隔天就開始。談岳穎是認真的。
他立給文馥芃一迭小卡片,就像名片大小,上面列了一排排的語句。
「……這個提議其實是很不錯的、很有道理,不過我們也可以考慮另一個想法……」她一面看,一面抗議:「這到底在講什麼鬼啊!」
「這就是練習。」談岳穎耐心講解:「因為你講不習慣,所以就先練習,你每天講、每天講,講成習慣之後,就不會那麼難出口了。」
「可是這很噁心!」她又抽出一張,露出嫌惡的表情,「要我說這種話?不要鬧了!」
「先試試看,好不好?」他哄著她,「而且只有你跟我知道這件事,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
是的,在他面前,她怎麼樣都沒關係。這樣的安心感,是談岳穎給她最珍貴的禮物。
他都如此努力了,她……也要迎頭趕上。
「好,我就試試看。」
文馥芃不是隨便說說、隨便應允的人,她真的開始照著做——即使每次練習的時候,都全身發麻、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親愛的,今天上班順利嗎?」每到傍晚,談岳穎固定的問候電話來了,也就是所謂的驗收時間——
好學生文馥芃面不改色,眼睛根本沒離開計算機,像機器播報一樣地說:「還好,謝謝你的問候,你真貼心,讓我好感動喔,寶貝。」
同事們準備下班的準備下班,要值勤的在準備值勤,來來去去,聽到文馥芃所講的話,全體都忍不住翻白眼。
甜言蜜語可以講得這麼平板、無起伏,也真是厲害。
「我今天查過了,下周我們可以排到同一天休假——」
她沒讓他講完,就立刻平平地接下去:「哇,好棒喔,真是太期待了,好希望明天就可以放假和你一起出去玩。」
一位同事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文警官,你能不能有點感情啊?」
換來凶狠一瞪,「他都沒意見了,你囉唆什麼?」
談岳穎在電話那頭當然聽見了,只是很溫和地提醒,「不可以這樣。」
「啊,對。」文馥芃不愧是個好學生,立刻改正,對同事說:「趙兄,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我會虛心改進的,謝謝。」
凶臉同事打了個冷顫,罕見的半個字都沒回,就走遠了。
「你的方法真的很有效率!」文馥芃壓低聲音,真心的、興匆匆的、沾沾自喜的對談岳穎報告:「自從我開始練習之後,同事都不跟我吵架,連副座都不罵我了呢!」
當然不只這樣。大家都在傳說,交了男友之後的文警官,百煉鋼成繞指柔,整個人有女人味超多的,也不亂罵人了。雖然,她有時很像被外星人佔領,會講出非常奇怪、不自然的客氣話。
談岳穎只是苦笑。好吧,就當過渡期吧。
「你真棒,讓我這個當老師的好有面子。」他是真摯的在稱讚她,「為了獎勵你,我帶你去泡豪華私人溫泉,好不好?」
「好呀!」文馥芃應允的雀躍也是千真萬確。
因為她很喜歡泡溫泉,氤氳蒸氣的熱水泡起來好舒服、好悠閒。而且,談家老房子的浴室建在山邊,窗戶拉開面對的就是蓊鬱的山谷,十分清幽,讓人心曠神怡,整個人都放鬆了。
雖然,和又溫柔又壞的情人去泡溫泉,是無法放鬆的——
就像此刻,她嬌慵地靠坐在大理石砌成的浴缸邊,小腿以下浸在溫熱水中,卻無法併攏,因為中間夾著一個精壯赤裸的身軀。
他站在池中、她美腿間,俯下頭,正親吻著她平坦的小腹、可愛的肚臍周圍,一面喃喃說:「親愛的,你就像是包著巧克力外亮的雪糕,外面雖是硬殼,裡面卻又甜又軟。」
「亂說!」不愛吃甜點的小姐抗議,「雪糕很噁心耶,而且一遇熱就融化,黏得到處都是——」
「你不也是一遇熱就融化嗎?」他魅惑地笑了笑,往下吻去
…………
雙臂也纏上他的頸,艷紅的小嘴主動吻住他,在他灼熱的雙唇間,一字字吐露:「男人愛巧克力?你真的是娘炮。」
啊,訓練功虧一簣,母老虎故態復萌。
而這隻母老虎,卻也真的被娘炮收服了。
他和她,男人與女人,成了雙。擁抱緊緊的,親吻甜甜的,他們的纏綿……火辣辣,水溫似乎升得更高了,激烈的歡愛動作讓水花不斷濺上來,沒人在乎。
身體與身體、心與心之間,再也沒有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