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成雙撇小三 第七章
    「你辭職吧。你的工作不好。」

    文馥芃眨了眨眼,不太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她每天又要工作、又要談戀愛、又要兼任社工照顧被害人,忙到連休息時間都已經充公,此刻居然會坐在咖啡廳裡,聽這位仁兄大放厥詞?

    誰叫眼鏡宅男又出現了。連續好多天十萬火急地傳簡訊、打電話找她,一天內留了快二十通的留言,害她以為是發生什麼重大刑案,需要警方介入處理。

    她硬是擠出半個小時跟他見面。沒辦法,怎麼說也是副座夫人介紹的。而且夫人還補了一通電話來耳提面命:「聽說有警官在追你?可是你自己想想,兩人作息都這麼不正常,連見面都難,怎麼成個家?我就是過來人,我還是家庭主婦而已喔,就覺得受不了,所以你還是找個正常人結婚比較好,有人照顧,安安穩穩的過夫妻生活……上次那個男孩子雖然嘴笨一點,可是人很單純,工作學歷都很好,你再考慮看看,好不好?」

    文馥芃一向都是吃軟不吃硬,對於女性同胞——不分年齡——更是毫無招架能力,只能在電話這頭不斷嗯嗯嗯表示聽見了,連句話都不敢反駁。

    所以,她被臨時叫了出來,拋下繁重的工作不管,現在坐在鬧區的時尚咖啡廳裡,眼前有一杯動都沒動過的咖啡,以及一個滔滔不絕的眼鏡宅男。他正敘述到上次相親之後的峰迴路轉。

    「……我媽後來覺得,你應該沒那麼差,叫你辭職之後,跟她好好學習煮飯打掃之類的家事,態度不好的部分我媽說她可以慢慢教,反正你有讀完大學,應該不笨,學得來……」沒完沒了的獨腳戲。

    因為實在太過荒謬,文馥芃決定讓眼鏡男多活五分鐘,好把話一次講完。

    在談岳穎的潛移默化之下,她的脾氣真的收斂多了,至少眼前這位仁兄還沒有斷手斷腳或身體哪裡受損,就是一個證明。

    想追她,有那麼容易嗎?談岳穎可是碰過不少釘子,更別提皮肉痛、負傷、看她的白眼、臉色。

    「……像你這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選的類型,至少身體應該很健康,我媽說你屁股很大也沒關係,一定很會生,而且胸部夠大,至少有D或E罩杯吧?以後不怕沒奶水……」眼鏡宅男一邊說,眼光還落在她胸前,恣意打量。

    文馥芃慢慢露出那個讓分局警察都很害怕的微笑,態度非常好的打斷宅男的碎碎念:「先生,請問您對二00六年開始實施的性騷擾防治法有瞭解嗎?沒有的話,我可以跟貴公司聯繫,提供員工講習座談的機會。或者您想要自行研習,可以上法務部全國法規數據庫查詢,或者是內政部的性騷擾防治網也有在線學習課程。您也有讀大學,還有上研究所,一定更聰明,學起來沒問題。」

    真的是近墨者黑,她講話越來越像談岳穎了。

    「你說什麼?莫名其妙,是你自己願意跟我出來喝咖啡——」

    「那並不表示你可以用言語騷擾我。」她瞪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跟你是沒有可能的,請不用再費心了。再見。」

    「誰要跟你再見?!要不是看你可憐——」

    她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難受。走出咖啡廳時,文馥芃一直在思考玩味自己心境上的不同。換成以前,要是有誰這樣對她說,她不管裝得再無所謂,心裡還是會難受一下呀。

    冬季難得的艷陰天,她漫步在鬧區街道上,想到的,只有她居然為了這樣的約會而請假,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全沒了,好貴的一杯咖啡!

    因為被愛著,所以不在乎傷害;因為在意著另一個人,各種風雨攻擊都不再能近她的身。

    陽光烘得她全身暖呼呼的,她打算一路走回辦公室,忙中偷閒,享受一下難得而久違的睛朗天氣。

    走著走著,開始微微冒汗時,突然,她的腳步猛地停住。

    見鬼了。

    因為無意間,她瞥到前方不遠處一幢大廈的門口,有一男一女正走出來。看似一對正常情侶,可是,對文馥芃來說,卻好像是看到鬼。

    男的修長瀟灑,是個引人注意的俊男;而女的年紀尚輕,纖瘦秀氣,一頭直長髮烏亮柔順,特別引人注目。

    是談岳穎和楚瑩。

    談岳穎走在前面,楚瑩快步隨後,跟不上時,她踉蹌了一下,伸手勾住了談岳穎的手肘,楚楚可憐的低頭看著自己腳踝,又對談岳穎訴苦。

    這個情景彷彿惡夢一樣在眼前發生。可是被外界認為脾氣火爆的母老虎,沒有當場大叫,也沒有追上去爆誰的頭,居然只是靜靜站住,一動也不動。

    她已經傻了,呆了。太過震撼,思考能力全部跳電。

    不斷告訴自己,這也沒什麼,他們本來就認識。楚瑩一向都是柔弱需要照顧的小妹妹,而談岳穎更是君子一名,對於弱小不可能袖手旁觀,何況她自己就檢討過談岳穎對楚瑩的不聞不問……

    可是,該怎麼說呢,真正看到時,她還是很俗氣的腦中一片空白。

    然後開始想到楚瑩總是急急否認的慌張,以及談岳穎不肯多談的神秘,她一向犀利的思緒也打了死結。全世界像是剩下一個小小聲音,不斷重複在她耳邊呢喃說著,有鬼有鬼有鬼……

    動作像是機器人一樣死板緩慢,她從皮包裡拿出手機,找到號碼,按下撥出鍵。

    接通之後,響了又響。她遠遠看見談岳穎注意到手機了,拿起來看了一眼,又按掉,放回口袋。

    他沒有接。

    文馥芃緊握著手機,六神無主。冷靜。她要冷靜。不要發神經——

    眼看著他們走遠了,她慢慢的也往前走。走走停停,猶如孤魂野鬼,直到剛剛兩人走出來的大廈前,停步。

    「小姐,你要找人嗎?」管理員看到一名艷女站在門口發呆,熱心地搭訕。

    「那個,楚小姐——」喉嚨有點卡住,她困難地開口。

    「誰?」

    「剛剛從這邊出來,長頭髮、大眼睛、皮膚很白的——」

    「哦,她啊。」管理員恍然大悟,「她才剛跟男朋友出去,不會太早回來,你找她有事嗎?」

    男朋友?文馥芃轉頭,盯著管理員大叔,「楚小姐有男朋友?」

    大叔被看得心裡發毛,反問:「你是誰?為什麼要問這麼多?」

    是啊,她是誰?又憑什麼問這麼多?何況,男未婚女未嫁,兩人也沒有什麼承諾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跟別的女人走在一起而已,又不是已經被捉姦在床,她文馥芃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也不是年輕小女孩了,到底——

    到底為什麼,她會難受到呼吸有點困難,全身血液都在逆流?

    *****

    因為沒有前例可循,所以文馥芃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花了比平常多數十倍的力氣逼迫自己專心工作,不要亂想、不要亂想、不要亂想……

    哪有可能?!

    夜深人靜,當她好不容易忙完一天的工作,疲倦不堪地躺上備勤寢室的木板床時,睡意突然又整個背叛她,飛得老遠。她只能瞪著天花板發呆,讓壓抑了一整天的跑馬燈在她腦海中重新登場,跑個飛快。

    沒有跟一個人如此接近過,也從來沒有情感上這麼依賴過誰,文馥芃真的很想知道,一般女生遇到這樣的事,都怎麼辦?

    在她即將三十年的生命中,一直缺乏親密而柔軟的女性角色。生母照顧她到九歲,然後過繼給養母。對童年的記憶已經很模糊,而九歲以來,一直戰戰兢兢的當一個所謂的乖孩子,卻依然動輒觸怒養母。

    平時都很好,她的養母是端莊高稚的大學教授。有著高學歷、好家庭,和丈夫是一對璧人,說話客客氣氣、輕聲細語,對先生、學生、同事都是那麼溫柔。那些突如其來的情緒失控、哭罵到全身顫抖、無法預測的耳光與毆打……只有她見過。

    所以一定是文馥芃自己的錯。

    沒有人相信她。當她鼓起勇氣跟生母傾訴,還哭著說想回家時,生母只是告訴她,有兩個母親疼愛不是很好嗎?養母是文馥芃的親阿姨,還是主動要求要過繼她的,跟她特別有緣,怎麼可能對她不好?

    然後,隔沒幾天,生母來訪。文馥芃偷聽到他們在書房長談的內容。養母哀戚地訴苦,說不懂為何這麼辛苦照顧養女,她卻毫不感恩,居然還編造出這樣的謊言來中傷。

    最後他們決定送文馥芃去寄宿,以私立學校的嚴格管教來馴服她,這對文馥芃一定有好處,「長大之後,她會感激我們的。」大人們如是說。

    文馥芃長大了。她確實感激當時被送去私立女校寄宿。至少在宿舍時,沒有人會突然半夜把熟睡中的她叫醒,然後就是一陣毒打。事後才萬般後悔地抱著她崩潰哭泣,連連道歉,買無數的漂亮衣服、奢侈品給她,帶她去吃最貴的餐廳,讓不知情的旁人都羨慕地說,對過繼來的養女還這麼好。

    她沒有原諒他們,所以逃得遠遠的。高中畢業後毅然選擇警大,然後,完全沒有再回去過。只要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就不用再害怕,而且可以幫助更多像她這樣不被相信、沒有援手的無助對象。

    楚瑩就是個好例子,文馥芃無法對她袖手旁觀。那種怯生生、深怕得罪誰的可憐模樣,文馥芃看了,無比熟悉,也無比心痛。

    可是,談岳穎……

    想到他,文馥芃的心頭又是一陣疼痛。他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她能敞開心扉,任其靠近的人。在他眼裡、懷中,她是如此自由,可以甜蜜溫順,可以凶悍耍狠,他都接受,對她總是百般呵護瘁寵……

    她突然從床上爬起來,把睡在上鋪的另一位備勤同事給嚇了一跳。

    「跟談督察吵架嗎?」同事睡意朦朧地說:「男人啊,不用對他們太好,如果他敢欺負你,你就狠狠甩掉他嘛,又不是找不到別人。」

    文馥芃有點傻眼。「我以為你們會叫我收斂脾氣,對他好一點呢。」

    同事翻了個身,「他又不是我們的人,哪有幫外人的道理。」越說越模糊,說到後來,又睡著了。

    文馥芃坐在床沿,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語言的力量真的太大太大,一句話,就可以傷透人的心,同樣地,也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她突然醒悟過來——在這世界上,她並不是孤單一個人。

    還在感動之際,突然間,她的手機開始瘋狂的震動。

    為了怕吵醒同事,文馥芃趕快拿起手機往外跑。接起來,不是她期盼的談岳穎,居然是她的上司。

    「文警官。」楊副座的口吻一反往常,非常冷靜,「你今天在備勤吧?現在立刻到我辦公室來。」

    文馥芃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她脊背突然發涼。「副座,怎麼這麼晚還在——」

    「你不要多問,過來就是了。」

    她迅速整理好儀容,滿心困惑地走向副座辦公室。辦公區空蕩蕩的,只剩下值班台有人駐守。她與值勤同事交換了一個不解的眼神。

    進了副座辦公室,只見楊副座一臉陰霾,風雨欲來的樣子,而辦公室裡還有一位陌生的長官,表情也一樣嚴肅。

    「這位是督察組的張主任。」楊副座介紹著,「這位,就是文馥芃文警官。」

    「督察組,敞姓張。」那位頭髮已經有些斑白的長官開口,嗓音低沉有力,「文警官請坐。」

    督察組?那不就是談岳穎的上司,為何突然找她來談話?

    「我站著就好。請問有什麼事?」

    張主任看了楊副座一眼,然後,單刀直入說了:「文警官,我就不繞圈子了。本組近日接到投訴,說你與一位逃家少女過從甚密,有這樣的事嗎?」

    啊,應該是楚瑩吧。文馥芃恍然大悟,「是的,不過是因為聯繫不到合適的收留人選,她又不願回家,我與社工有保持聯繫跟努力……」

    「她已經成年了,不需要收留。」楊副座揮揮手,不耐煩地說:「你就是愛管這種閒事,我已經警告過你多少次——」

    張主任溫和地阻止了楊副座,繼續對文馥芃解釋:「那位楚小姐的家人非常擔心,在取得聯絡之後,楚小姐告訴家人說是你軟禁她,不讓她回家,還對她諸多虐待,包括要她打掃住處、擦地、煮飯。」

    文馥芃像是被一大桶冰水迎頭淋下,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哪裡出錯了?還是,這其實是一場惡夢?

    「我沒有……」她張開口,喉嚨像是被沙子塞滿,有點說不出話。

    「我們自然相信你。」當督察的果然都很會講話,張主任語氣溫和地解釋:「只不過投訴案已經送進來,我們不能不調查。這位楚小姐……和你是舊識?」

    文馥芃搖搖頭。「不是。只不過楚小姐是家暴受害者,主動尋求我的援助——」

    「你就是這樣,講也講不聽!」上司懊惱地罵著下屬,「你看看,現在被反咬一口,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楊兄先別急,應該是有誤會吧。」張主任說,「我們一定會詳細調查的,希望能早日釐清真相。文警官,請坐,有些問題想請教。」

    她默默地坐下,接受督察主任的一連串質問。有問有答,一句廢話或為自己辯駁的言語都沒有。

    問到一個段落,張主任暫時滿意了,起身準備離開。文馥芃猶如雕像一樣站著,動也不動。她靜靜看著楊副座送長官到門口。

    「喔,還有一件事。」臨走,張主任回頭,淡淡提醒:「聽說文警官和本組的談警官交情匪淺,這段調查時間,請兩位要保持距離。這是既定程序,相信文警官一定能理解配合。」

    *****

    暫時停職,配合調查。

    這幾個字眼猶如枷鎖,扣在她的脖子上。文馥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撐起凶悍的表相,慢慢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準備離開。

    楊副座反而不罵了,只是焦慮地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而被臨時召回來的同事也站在一旁抽煙,一面看著她冷著臉收拾,然後護送她回家。

    說是護送未免太好聽,應該是監視吧。這位同事跟她一向不對盤,互相破口大罵過不少次,偏偏剛好今天是他待命,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相信他一定非常想要打落水狗吧!

    收拾好之後,她默默走出辦公室,同事的車就停在門口。上車之後,同事把車開得飛快。文馥芃還在類似靈魂出竅的狀態,一句話都沒說。

    開著開著,同事悠悠開口:「喂,你這麼安靜,讓人很不習慣啦,不是什麼大事,不用臉苦成那樣。」

    「這……不是大事?」文馥芃吃驚地回頭,看著長了一張凶臉的同事。

    「當然不是,拜託,你去問問看,誰沒被停職過?」同事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順利把她送回住處。「我都被停過四次了,也沒像你這樣哭哭啼啼的,女人!」

    「我才沒哭!」文馥芃一下子就被氣到,暫時忘記了脖子上的枷鎖,「而且你的性別刻板印象太嚴重,研習都上過幾百萬次了你還——」

    「好啦,好啦。」同事目的達成,扯起嘴角,「上去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煩就好了。停職就停職,趁機休息幾天,拜託,能休息還不休息?我們都還得幫你代理職務咧,以後看你怎麼回報。」

    被凶臉同事這樣一說,天大的事情好像就變得……沒那麼嚴重了。

    上樓之後,迎接她的,是一室黑暗死寂。楚瑩自然不見蹤影了。

    文馥芃走進去,慢慢進了臥房,坐在自己的床上。

    黑暗似乎有了重量,開始對著她壓過來,直到她透不過氣。身體跟精神都無限的疲倦,卻毫無睡意。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比十年還長,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好老好老。

    打開床邊的檯燈,她發現臥房門後有些碎紙。過去撿起來一看,她有點傻住。

    是一張被撕碎的照片,而且是大合照。又多撿了幾片,隨便拼了一下,文馥芃認出來了——這居然是他們大學時的畢業照!

    文馥芃根本不記得自己有這張照片;她是完全不回頭、也不留戀過去的人。這應該是借住在她家的楚瑩找出來的,但為什麼要特別找這張,還撕碎?

    楚瑩,真的是一個讓人搞不懂的女孩。

    談岳穎,跟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人呢?在哪裡?

    她懷抱著深深的困惑換衣服、上床。習慣性的又要去摸手機,想看看他有沒有傳簡訊或打給她,不過摸了個空。

    啊,對了,她的手機被留在辦公室。對外的聯繫,暫時被切斷了。

    先睡吧,醒了再說。

    結果她翻來覆去到天都快亮了,才勉強睡著。這一覺睡得當然極不安穩,一直在作各式各樣的惡夢,驚醒無數次,但隔天還是強打精神到督察組報到,配合另一波的調查跟詢問。

    文馥芃捺著性子,不管是多尖銳、多隱私的問題,都冷靜平穩地一一回答。她問心無愧,有什麼不能答的?是,她曾經是家暴受害者。是,她特別同情受害人。是,她會收留受害者。是,她知道這樣不應該——

    「文警官,你和本組的談警官……除了公務之外,私下有往來對嗎?」張主任雙目炯炯直盯著她。

    文馥芃遲疑了片刻,憔悴卻依然美麗的大眼睛直視回去,坦然回答:「是,我們在交往。」

    張主任突然露出第一個微笑,眉目突然慈祥了,沒有多問。

    「不過談警官與這件事完全無關,他還說我多管閒事,說了好幾次。」文馥芃自覺有責任幫他澄清一下,趕快補了一句。

    張主任帶著笑意點頭。「我知道了。不過,談警官與這件事絕對有關。」

    「可是他真的沒有——」

    「文警官,你不用擔心他,先擔心你自己吧。」張主任淡淡說。

    「我才不是擔心他,只是他……」說著說著,她懊惱地閉嘴。

    張主任看著眼前的文馥芃,默默在想——如此美麗,一路以來卻如此堅強,實在令人折服。而且自身都難保時,說到戀人,卻還是奮力為他澄清,也難怪他那個斯文瀟灑、條件優秀的下屬談岳穎,會對她如此傾心。

    漫長的調查終於告一段落,走出督察組的辦公室時,已經入夜。文馥芃不著痕跡地四下掃視一遍,沒見到談岳穎的身影,只有一些陌生、好奇甚至有點敵意的眼光投過來。

    好,她知道自己在這裡不受歡迎,還是快點離開吧。

    走出大門,突然,後面有腳步聲追了上來。

    「那個……談警官也被停職,接受調查了。」一位年輕女同事來到她身邊,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這段時間兩位都要小心。事情我們都聽說了,加油!不要被打敗!」

    丟下幾句話後,女同事就又急急回頭走了,留下文馥芃傻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反應。

    所以……他們不是超級討厭她嗎?

    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慢慢走著,文馥芃無比的茫然。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又太快,許多她既定的印象都被推翻、重組,以前認定似乎不再正確了。她當警官常常需要仰賴的直覺,是否已經出了錯?

    走著走著,又走進了附近熱鬧非凡的夜市。今晚人氣依然是強強滾,而且到處都看到攤販在賣各式各樣漂亮的花燈,有的還裝上了LED,變換著不同的顏色。

    啊,元宵節要到了嗎?文馥芃突然醒悟。怪不得一路也看到了好幾攤賣湯圓的。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的她,開始感到火燒般的飢餓。

    正想找點東西吃時——

    「小姐,我看你眉目不開、心事重重,不如讓我為你解惑吧。」蒼老的嗓音又再度在她身後出現。

    文馥芃歎了一口氣。

    是緣分,還是巧合?每回來到這夜市,總會被這位老者叫住。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賺到我的錢了。」她無奈地轉身,面對——沒錯,就是同一個——老先生。「說吧,你能幫我解什麼惑?」

    老先生仔細看了她一陣子。

    「你正面臨一個非常大的關卡。」老者權威地點點頭,指著身旁的一個算命攤子說:「請坐,容我為你抽支籤。」

    「抽籤應該是我自己抽吧?」她嘀咕著,還是坐下了。

    「小姐要自己抽,當然可以。」老先生拿出了放滿密密麻麻紙簽的竹筒,呆嚀道:「我知道你不大相信,但就算當參考好了。請閉目專心默念你目前最大的困擾或疑問,然後以虔敬的心情抽出一支,必有解答。」

    她照做了,反正死馬當活馬醫。閉目片刻之後,她伸出手,抽了一張折成長條的簽紙,展開一看——

    抽到一張粉紅色的Hello Kitty。

    她大驚失色。「這是什麼東西?!」

    「呃,這是背面。背面代表的,正是你生命中最缺乏的。」老先生居然毫不驚訝,對答如流,「尋常小女生擁有的,你都不曾擁有過,是不是?」

    粉紅色的、可愛的、無憂無慮的、被父母寵愛的童年……是的,她沒有。

    文馥芃心中一抽,但隨即清醒,被這麼荒謬的東西唬住,她還當不當警察?

    「胡說八道。」她冷笑著,翻過簽紙,「那正面又會是什麼?火影忍者?海賊王?」

    正面則是工整的印著一句話。

    「『月影成雙撇小三』,這……這算籤詩嗎?」

    「不,正面是燈謎。」眼看文馥芃聞言又眼露凶光,老先生慈藹地笑了笑,不以為意。「小姐,你覺得這謎底會是什麼?」

    「我哪知道?」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和影成雙,把小三撇掉,當然就是個『朋』字了。」老先生很有耐性地解釋,隨即正色說:「小姐,聽我一句勸,睜大眼睛認清楚誰是你的朋友;月與影要在一起,就離小三遠一點吧。如此,才能與你心中所愛成雙。」

    聽到「月影」二字,文馥芃的心開始猛跳。

    這種鬼話,誰會相信?可是,這也太巧合,太……太邪門了吧!

    文馥芃猛然站起來,落荒而逃。

    當然,一毛錢也沒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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