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
「紫蝶……你要我怎麼跟小樂說,你不在了……」喃著,淚水滑落。
怎會如此?她離開不過半個時辰,為什麼就風雲變色?
紫蝶怎會懸樑自盡?
「鳳翎……唉……」絮柳話到嘴邊,卻只化成一縷歎息。
「絮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拭去淚水,目光銳利的瞧著。
「這……」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絮柳蹙緊眉頭,咬了咬下唇,悶聲道:「大約半個時辰前,我聽見了隔壁有聲響,便起身查探卻瞧見大人的隨侍守在院落外頭,怎麼也不讓我進去,我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心想你出事了,沒多久,大人和隨侍們離開,我趕緊進院落卻見紫蝶她被……」
鳳翎身子震了下,喉頭像是被什麼喔住。
咚!她的心沉重地跳著。
八年前的惡夢和眼前的紫蝶重迭著……同樣是軟弱的小姑娘,而她有大哥救了她,卻無人陪伴在紫蝶身邊!
「我勸了紫蝶,要她當被狗咬了,可她一直哭……我問了她你在哪兒,她也說不出口……我急著要人去找你,再回來便見她……」
咚咚咚咚!心跳像是失控般……下急過一下,在胸口裡不斷被擠壓著,像是要爆裂般的痛著,讓她不能呼吸。
如果她帶著紫蝶一起離開,紫蝶就可以逃過這一劫了……紫蝶等於是為她而死的,她成了她的替死鬼!
是她害死她的……紫蝶是為她而死的!
啊……她飽著紫蝶冰冷的身軀,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雙眼被淚水刺得好痛,不斷地滑落。
「鳳翎,你不要難過……這只能說是紫蝶的命呀。」絮柳無奈地勸著。
「這是什麼命?」鳳翎怒吼著,「煙花女子就該是地上爛泥由著人踐踏?紫蝶不是花娘,她是我的丫鬟!」
她眼前看見的是當年饒亦驊目無王法、殘虐至極的笑,他凌虐著丫鬟,刀落人亡,將戶部侍郎府當作他的獵場,獵殺著府中下人……
不能原諒、無法原諒!
為什麼要放過這畜生?
律法制裁不了他,沒有證物就要不了他的命……沒有人替鳳家討公道,而紫蝶身份低微是個丫鬟,就如蛾蟻般任人凌虐,沒有人能為她討公道……
陣陣憤怒顫慄,從後腦勺如浪般地往全身遊走。
這世間,不管身份高低,每個人都該有個公道,沒有任何人可以隨意被栽贓殺害!
如果律法無法替鳳家、替紫蝶討公道,那麼……就由她來討!
「死了一個丫鬟?」
一早,並也回報第一手的消息,告知昨晚西院的騷動是因為有個丫鬟死了。
「嗯,已經被送回寒煙閣了。」
「寒煙閣的丫鬟?」金如玉微揚起眉。
西院住的是寒煙閣和花絛樓的花娘,裡頭自然有些伺候的丫鬟,如今得知是寒煙閣的丫鬟,不知怎地,教他心底泛著不安。
「聽說死狀淒慘。」並也小聲道。
「怎麼死的?」
「好像是懸樑自盡。」
金如玉一頓,濃眉緊攏著。
一個丫鬟會懸樑自盡,若不是有人故佈疑陣,那就是發生什麼事讓她自覺活不下去……會是什麼事?
失去清白抑或是被私罰了?
「弔詭的是,明明是條人命,可是府尹大人明明知情也壓根不以為然。」並也將聲音壓得極低,就怕隔牆有耳。
「哼……個府尹,豈會在乎一個丫鬟的死活?更何況……」金如玉頓了頓,俊臉神色冰冷懾人。
「那丫鬟說不定是因他而死。」昨夜,鳳翎的話透露了饒亦驊的為人,並非無例可循。
「大少這麼說……」並也皺起眉,總算意會。
「該不會就是府尹大人……可是他怎麼會對個丫鬟有興趣?如果要侍寢,西院那頭少說也有三十來個花娘,犯不著逼迫個丫鬟吧。」
再怎麼說,在花樓裡當丫鬟的,通常是貌不驚人,府尹大人怎會捨美取丑?
「天曉得是怎麼一回事?」金如玉起身由看並也替他整裝,突問:「我交代你的事,可有告知絮姨?」
「我說了,就說大少希望能先把鳳姑娘送回金府,可是絮姨只對我搖頭。」並也替他整裝完畢,趕緊為他梳發,邊應著,「更怪的是,絮姨的臉色很不好。」
「你沒問她原因為」
「怎可能沒問,但絮姨只是搖頭,不願多說。」
「是嗎?」他閉了閉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自己沒機會跟絮姨說上話,但通常只要是他的吩咐,她都會照辦的,怎麼卻對並也搖頭?
待打理完,金如玉便走出廂房,正巧見饒珠儀迎面走來。
「饒千金……你今兒個的氣色瞧起來比昨日好多了。」他將不耐和嫌惡藏在眸底,勾唇笑得俊雅。
昨晚她以身子不適為由,硬是纏著他……雖說聚祿城的風氣原本就較為開放,但她那種纏人做法,令他極為不快。
「昨日趕路來到崆峒城,疲累自然氣色就不好,但睡得好氣色自然跟著好。」饒珠儀笑彎了唇。「我爹想和金大少一道用早膳,往這邊走吧。」
「這點小事,差下人告知便成,讓饒千金特地走這一趟真教我心裡過不去。」他笑意不變,也不推卻。
原本是想要去探望鳳翎,順便探知消息,好讓自己安心的,但為了達成目的,這邊也不能不管,只好要並也去處理了。
「我爹說,要我前來邀請才有誠意。」她主動地挽著他的手。
「大人真是太客氣了。」他也不甩開一隻是微偏著臉朝並也使了個眼色,又笑道:「咱們走吧。」
「嗯。」
並也目送兩人離開,打了個寒顫,便趕緊趕往西院,非得將鳳姑娘給帶離這裡不可。
當金如玉一來到主屋偏廳時,瞥見絮柳正唯唯諾諾地站在饒亦弊身旁,像是不斷地細聲解釋著什麼。
「她該不會是在拿喬吧?!仗著自己是花魁,就在本府面前擺架子,本府想要她陪侍是看得起她。」饒亦驊突地拍桌低斤著。
金如玉聞言,微揚濃眉。
好大的官威,不過是一城府尹,竟可以放肆到這種地步。
「大人息怒,鳳翎不是不肯,而是真的身子不適。」絮柳臉色蒼白地解釋。
金如玉垂著眼,讓饒珠儀挽著進偏廳,心想,看來計劃似乎沒有變動,鳳翎如他所願地離開……那麼,他就應該試著幫一下才是。
「本府不管她身子如何,要她陪就陪,否則往後……也不用她陪了。」饒亦驊哼了聲。
「爹爹……大早的發什麼脾氣,金大少在這兒呢。」饒珠儀輕喊著。
饒亦驊聞言,變臉速度無人能及,馬上抹開笑臉道:「珠儀、金大少來來來,坐在這兒……道用膳後再到廳裡聽曲。」
「嗯。」饒珠儀應了聲,金如玉也領首。
「還不快去。」饒亦驊又低聲命令絮柳口
「可是……」她一臉為難。
正當他不滿地皺起眉時,金如玉朗聲啟口,「大人,花魁又不是只有鳳翎,花絛樓的沁蘭也是上上之選,大人何不雨露均沾?」
「這……」
「看來金大少常到銷金窩走動,要不怎會如此瞭解?」饒珠儀抿了抿嘴道。「男人上花樓洽談事宜,說不上天經地義但也是沒法子的事,我相信這事兒大人肯定明白。」金如玉勾笑答覆。
「可不是,珠儀,這點小事沒必要放在心上。」
饒珠儀瞅他一眼,突問:「不知道昨兒個晚上,金大少上哪去了?」
金如玉面不改色地說:「昨兒個初見美人不禁心動,只是不敢唐突佳人,所以便到後頭的花園走走散心。不知道饒千金為何突出此言?」
他對答如流,毫無停滯,讓人完全看不出破錠。
但,他心底卻不禁暗付,難不成他真被視為乘龍快婿……舉一動全被監看著?不過,真要有人監看,別說並也,他也肯定會發覺。
「沒什麼,隨口問問罷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將花絛樓的鴇娘找來。」饒亦驊對著守在廳外的隨侍發話。
正當隨侍要領命而去,卻見一抹纖柔身影緩步而來。
「大人就這般心急,也不肯多等奴家一會?」
金如玉聞言,回頭一見果然是鳳翎,眉頭驀地深鎖。
這又是怎麼回事?
昨晚明明跟她說好了,為什麼又違約行事?
「鳳翎。」絮柳趕忙上前攙著她。
饒亦驊打量著她的神色,發覺她果真臉色蒼白,屏弱得像是隨時都會暈厥,惹人心疼極了。
在絮柳的攙扶之下,她緩慢地走進偏廳裡……雙勾魂眼含悲帶淚。
「大人,還請恕罪。」鳳翎柔弱欠身,身子晁了下,嚇得饒亦驊趕緊伸手扶住她。
金如玉沉著臉,濃眉緊燮著。
她的氣色不佳,看起來似乎真的身子不適,而且她雙眼佈滿了血絲彷彿一夜未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既然身子不適,就在房裡歇著吧。」饒亦驊嘴裡這麼說,卻拉著她在身旁的位置坐下。「唉,怎麼抖成這樣?要不要找大夫過來診治?」
「不用了,奴家只是想跟大人說一聲,不希望大人有所誤解。」她氣若游絲地說,從頭到尾,視線都落在饒亦驊的臉上,彷彿極為駭懼惹惱他、得不到他的寵愛似的。
「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讓奴家先離開?」
她身上的顫抖,其實並非身子不適,更非害怕,而是因為死命忍住怒氣而顫。
她一夜不能眠,過往的記憶和紫蝶的死,在她腦袋裡不斷地迴盪、凌遲著她,讓她生不如死……
身旁的人因自己而死,要她怎麼裝作沒事地過日子?
可是,她和金如玉有了約定……
「既然如此,本府就不勉強了。」
「多謝大人。」
「不過,先留下來陪我吃頓早膳吧。」
鳳翎看向滿桌的珍謹,內心不禁咬牙切齒。
昨晚才發生那事,他卻一早就吃得如此豐盛……這個人的心是用什麼做的?
「來人,準備碗筷。」
饒珠儀微揚起眉,瞥見身旁的金如玉眨也不眨地注視鳳翎,不禁冷哼,「爹,你待她可真好。你昨晚去找她不是撲了空嗎?怎麼不問問她到底上哪去了?」
「那倒是,昨兒個我特地去找你,卻沒遇到你,只有你那個丫鬟在……她也太不知好歹,昨晚還鬧出那等晦氣事。」
鳳翎收在寬袖裡的粉拳喔得死緊。說紫蝶不知好歹?說她鬧出晦氣事?是誰逼的?!混帳東西!
金如玉聽著,眉頭緊攢,再看向鳳翎,聯想到西院有一個「『鬟懸樑自盡的事。難道說……
「昨晚你上哪去了?」饒亦驊低聲問著。
她垂斂長睫,將怒火收妥,心思轉得極快,抬眼朝他勾了勾纖指。
「嗯?」他湊上前去。
鳳翎附在他的耳邊,吐氣若蘭,每說一字,他的笑意就愈來愈深,最終甚至忘形大笑著。
「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
「那麼,奴家先告退了。」
「好。」
絮柳趕忙扶著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身旁。
直到她消失在金如玉的視線裡,她都沒有看他一眼,自始至終都沒有。
金如玉閉了閉眼,將怒氣忍住,陪著饒家父女吃吃喝喝,聽著無關緊要的官場消息,用完膳,又和饒珠儀在園子中走著,邊思忖著鳳翎到底是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