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澤!好巧啊。」她在驚訝過後,表現出的是一貫的狀態,一點沒有遇到麻煩或做錯事被抓的感覺。
「真的滿巧的。」曹紹澤拍了拍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肩膀,「麻煩借過一下。」
那人很做作地瞥了他一眼,見他人高馬大又有紋身,看上去不像是好欺負的對象,又問李意彌說:「他是妳朋友啊?」
李意彌點了點頭,他們碎碎念了幾聲「沒勁」,又散開去找別的目標了。
他們都走了,李意彌還很淡定地問他:「你跟朋友來玩啊?」
這閒聊一樣的話,氣得曹紹澤差點暈了過去,他坐到她旁邊,低聲問她:「妳呢?跟誰來的?」
「我一個人啊。」她說。
「一個人?妳一個人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曹紹澤更緊張了,「妳知不知道剛才那幾個是什麼人,還敢和他們喝酒,真是太沒神經了!」
「為什麼?酒是我自己的,他們沒有動過,只是喝一杯而已,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正常個屁!」曹紹澤忍不住暴粗口,瞧她一副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哪還可能讓她繼續在這待著,「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出去。」
他也不等她同意,拉起她就走,像個抓包妻子出軌的無能丈夫,滿腔的怒火下也只能選擇把她帶離那個地方。
兩人站在街上,清冽的空氣讓快爆炸的肺感覺好多了。
「妳不知道女人獨自一人去酒吧是很危險的事情嗎?」曹紹澤深吸了幾口氣後開始教育她,他十分確定她不是個喜歡來這種地方的人,「妳快乖乖回家去,我幫妳叫車。」
「我不回去,我會注意安全的。」
李意彌輕飄飄兩句話又搞得曹紹澤有種缺氧感了,她堅定的樣子像是要去完成什麼偉大的使命,那種好像在跟誰鬧脾氣的樣子總教曹紹澤十分無力。
他硬不下來說她,只能先叫自己冷靜,然後盡量平心靜氣地問她:「妳最近不是忙那個什麼計劃嗎?明天還要早起,還是先回家去,這種地方以後只要妳想來,如果沒人陪的話可以找我,我一定會陪妳來的。」
李意彌完全聽不進去,堅持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還要陪其他朋友吧,別擔心我。」說著又要往裡面走。
「意彌!」他挫敗地叫她,「妳想喝酒跳舞可以找別的地方啊!」
李意彌停下來看他,說了句讓曹紹澤匪夷所思的話,她說:「我要培養女性氣質。」
「什麼?什麼氣質?」曹紹澤意識到這裡面肯定有其他因素在,就更不能放她一個人橫衝直撞了。
他再次拉住她,並且再次不問她的意見攔了輛出租車,把她塞進去後自己也坐了進去,他決定親自看住她。
李意彌也沒什麼過多的反抗,一副反正腿長在她身上,今天不行還有明天的樣子,就是她這種態度更教曹紹澤擔心,他知道她認定的事是一定會貫徹到底的。
車開了一段距離,司機開始催問他們的目的地,曹紹澤應付著隨口說了一個地址,然後打了個電話告訴那幫同事只管去玩,費用報他帳後,便將注意力全轉到了李意彌身上。
「妳是在為什麼生氣?」他問她。
「沒什麼。」她一點也不像沒什麼的樣子。
一路上她不說話,他也不問,就這麼沉默著直到目的地。
李意彌以為他會送她回家,結果下了車才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她家,而是他的那個新裝修的工作室的所在大樓。
李意彌半天說不出話,曹紹澤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他說:「妳以為我會送妳回家嗎?意彌,妳不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是休想回去的。」
李意彌怎麼忘了,他對認定的事也是很固執的,難怪在車上他什麼都不問了,原來是早打好了主意,只怪他說地址時她心在別處,沒有認真聽。
「看來我們又要就這件事僵持看誰贏了。」她已經大概預計到那種結果了。
「這次我可是先發制人,有主場優勢的!」曹紹澤哼哼一笑。
◎◎◎
再次來到那間工作室,和一個月前比已經是煥然一新,牆上的整面鏡子不見了,空間被隔成了兩段,外面較大的空間貼著淺色壁紙,明亮的燈光打下來使空間顯得比實際上要大,整面的鏡子變成了整面書櫃,書櫃上還沒什麼書籍,已經先擺上許多綠色植物,看上去整潔明亮。
「辦公桌還沒擺進來,因為還沒請到人。」曹紹澤說著,走到通往裡面小屋的門那邊,「我打算讓員工自己買辦公桌,喜歡什麼樣的就買什麼樣的,如果妳什麼時候考慮離職可以來我這邊工作哦,工作環境肯定比妳現在的還要輕鬆。」
他一推那道門,李意彌覺得十分新鮮,那道門竟然是旋轉的。
「怎麼樣,有沒有種密室的感覺?」曹紹澤十分得意。
「這是你的主意?也真像你的風格。」李意彌跑過去圍著那道門看,她沒說他很無聊,這讓曹紹澤更有種自己完成了什麼創舉的感覺。
他打開裡屋的燈,和外面不同,屋裡的面積只有外面的一半,真的像密室那樣,壁紙用的是很古典的暗花,深色的沙發看上去就很舒服。沙發和茶几佔了長方型屋子的一半,另一邊直對沙發的牆上掛著很大的投射布幕,看來這裡是會客和開會議用的。
能坐在這種沙發悠閒地開會,李意彌還真的動心了。
「外面的佈置還不齊全,先在這裡坐一坐吧,我去給妳弄些喝的。」曹紹澤說。
「有喝的?」李意彌問。
「當然,有時我會自己到這來待會,別的不準備,飲料、零食這些也少不了啊。」曹紹澤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
李意彌在小屋裡參觀了一圈後,找了張沙發坐下,等了一會,還以為曹紹澤會拿什麼罐裝飲料,結果他竟然端著一組茶具進來了。
他把茶盤擺在她面前,開始一整套齊全的泡茶程序,那有模有樣的架勢看上去應該是特意學過的。
李意彌好像在看什麼似的瞪大了眼,直到他將一杯茶遞給她。
「會不會太麻煩了?」她喝了口,不懂品茶的她只覺得這茶很香而已。
「怎麼會麻煩?酒後喝茶有利於身體健康不是嗎?」曹紹澤坐在她身邊,也給自己泡了杯。
他這種細膩的地方常常像一拳重捶,搞得李意彌心中莫名發慌,他這人似乎有種魔力,讓所有人都無法對他產生防備,不知不覺間便想要對他吐露一切。
這種感覺有時會教她害怕起來,可往往一想到還有他這麼個人在,又很安心。
「我又失戀了。」她放下茶杯,淡淡地說:「應該說是又快要失戀了。」
「啊?怎麼會?」曹紹澤千想萬想也想不到會是因感情問題。
如果是別人還好說,但李意彌……看她那副因此神傷的樣子,曹紹澤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好像她提感情就是多麼離奇的事一樣。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起這事李意彌也是一副迷茫的樣子,「是他回來找我的,可過了沒幾天又說我沒有女性氣質,說我沒有風情,除了外表沒有一絲女人的感覺……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有沒有搞錯,哪有人會這麼說自己女朋友的?虧妳還為了他做了改變!」曹紹澤憤憤道。
「看來我的想法並沒有錯,雖然外表上令他滿意了,可本質上並沒有改變的話還是挽留不住這段感情。」李意彌對自己說:「這樣不行。」
「什麼?怎麼就不行了?」曹紹澤不喜歡議論別人的感情,可她這樣實在讓他升起一肚子無名之火,她看上去不像個看不透的人啊,怎麼會將自己陷入這般卑微的境地?
「意彌,天下男人多得是,何必就遷就這一個。我不理解怎麼會有人叫自己的女朋友去酒吧學習什麼女性氣質,就算那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妳個人的理解,可能說出那種話的人,我不認為他值得讓妳付出這麼多!」
他像個自討沒趣的閨中密友,可他就是見不得李意彌竟會因一個男人的話而試圖改變自己,不過是個男人而已,他憑什麼!那種膚淺的男人怎麼可能領會她的特殊,發覺到她的魅力!說到底,她怎麼會看上那種沒格調的男人!
曹紹澤氣得不行,反倒讓李意彌覺得他反應過度,她看他在那裡深呼吸,看了好久,才問他道:「你一定很受歡迎吧?」
「什麼?」曹紹澤不解。
「所以才能說出這個不行,後備的人多得是這種話啊,真羨慕你。」李意彌並沒有什麼諷刺的意思,而是真心地羨慕他,連她這種談不上什麼深交的朋友,他都可以這樣掏心掏肺地為她著想,為她氣惱,讓她……有點感動。
不難想像他一定是總有無數朋友環繞在身邊的那種人,而她呢?
李意彌說:「但世上也有我這種人,都二十四歲了,還是不懂男人也不懂處事之道,從小誇獎過我的人只有老師而已。我想,我應該是屬於天生缺乏與他人溝通能力的那種人吧,值得慶幸的是,有很多被後人稱為天才的人也是這種人,但比起只能與無感情的機器順暢交流,我更希望能像其他女人那樣談場戀愛,跟朋友出去玩什麼的。」
「那些事當然可以做到,是妳想得太困難了,才會把自己困住。」
「我呢,是我媽媽透過人工受孕生下來的。」看他突然愣住,她平靜地說:「在二十多年前,這項技術可不像現在這樣普及,那時沒有什麼人知道這其中的意思,而我媽媽是那時從事這項研發的人員之一,她選擇將這項技術用在自己身上,當然並不是為了實驗,只不過她不想結婚,也沒辦法喜歡上任何人,但又想要個孩子。我總在想,她會參與這個小組,不會是出於個人私慾吧?」
「那又如何!」曹紹澤不平道:「現在很多沒有孩子的夫婦也會選擇人工受孕呀,也有很多單身獨立的女人做了和妳媽媽同樣的選擇,她很勇敢而且獨立,是時代女性的代表!」
「這點我倒是無法反駁啦,而且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從我懂事起她就告訴我,我出生的原因了。」李意彌說:「只不過還是超前了點吧,周圍人都像看怪物一樣議論紛紛,我不是沒見過父親,而是根本就沒有父親,這在他們看來就像是某些海洋生物的單性繁殖一樣,不可思議。」
「同齡人沒有願意和我玩的,當然我跟他們也沒什麼話聊,我不覺得那種童年很孤單,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成長過程中少了一些東西,致使我現在與人交流十分困難,尤其是和異性的交流。」
她又想了下,自言自語地說:「不過也可能與那些都沒關係,只是遺傳了我媽的奇怪基因而已也說不定,可我並不打算走她的路,我想戀愛,想結婚,想用最原始的方式生一個孩子。」
「你知道嗎?女性最好的繁殖期是在三十五歲以前,而其中二十五到二十八歲是胚胎發育質量最好的一段時間。我用了四年時間才找到一個願意跟我談戀愛的男人,如果失去了這個男人,也許我真的會走上和我媽相同的路也說不定。」
曹紹澤聽得直發愣,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從哪說起,應該說,她的整套思維都很有個性吧。可是,她又是那麼認真地苦惱著,以她的方式體會著愛情的苦惱,雖然那是不是大眾意義上的「愛情」還有待商榷。
「意彌,雖然我這樣說妳可能會覺得我很幼稚,但妳難道不應該先考慮一下妳心裡是否愛這個男人,然後才是跟他結婚、生孩子之類的事情?」
李意彌奇怪地瞧他,「我當然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