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悅緹哭了好久,申屠致擔心了好久,他小心地幫她冰敷,直到那腫包看起來沒那麼恐怖,直到她停止了哭泣。
申屠致觸電般鬆開莫悅緹的臉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掌從捏著她的下巴變成了托著她的下巴,拇指有自主意識般摩挲著她頰邊羊脂般的皮膚。他們離得那麼近,他的身體壓著她的身體,他可以聞到從莫悅緹身上散發出來的好聞氣息。
「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申屠致放下冰袋,尷尬地站起身。
「不用了,已經不痛了。」如果因為撞了一下頭就去醫院檢查,她一定會變成元盛的大笑話。
思索了幾秒,申屠致點頭同意,「好吧,我送你回去,如果有什麼不舒服二疋要打電話給我。」申屠致拿出一張名片,名片是元盛統一製作印刷的,他想了想,寫下了沒有幾個人知道的私人號碼遞給她。
莫悅緹雙手接過申屠致的名片,破涕為笑,能得到這串號碼,疼痛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申屠致不明白女人為什麼那麼容易哭泣和歡笑,他也是在看到莫悅緹的笑容時,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那個私人號碼除了親人和好友以外,沒有人知道,可他卻輕易地將它告訴了應該保持距離的她。
申屠致覺得自己病了,不,也許是走火入魔。
「等我一下,我換衣服送你回去。」罷了,已經給了,他總不能再要過來,更何況他知道開口她也不會還給他。
「不用了,只需要走過一條街而已,我自己回去。」雖然想和申屠致多相處,但是莫悅緹更清楚,休息時間對申屠致來說是多麼的珍貴,她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雖然離得很近,但周圍的治安不太好,你一個女孩子晚上回去不安全。」申屠致堅持。
「那我能不能將那本書拿回去看?」莫悅緹可沒忘記那本她看了一部分的原文書,討好地問。
「當然可以,喜歡看什麼書,一起拿回去看吧。」申屠致很阿莎力地回答,難得有人喜歡他的收藏,他的那些書除了弟弟申屠未以外,恐怕小偷進門都不會多看一眼。
申屠致回房間換衣服的時候,莫悅緹在書房裡挑書,雖然有很多想看的書,但是她心裡打著小算盤,想藉著借書多來幾趟,所以只挑了兩本書。
申屠致體貼地接過兩本厚重的醫學原文書籍,幫莫悅緹拿著,和她一起出了門。
夜幕低垂,元盛附近非常熱鬧,莫悅緹和申屠致肩並著肩穿過繁華的街道,莫悅緹偷偷地深呼吸,恣意享受著有申屠致在身邊的感覺,肚子毫無預警地發出了響聲。
莫悅緹偷笑的表情立即變成了青白交錯,她怎麼那麼倒霉啊,為什麼所有的糗事都發生在他面前。
申屠致紳士地忍住笑意,他從沒聽過有人肚子可以叫得這麼大聲,「走吧,前面有個麵攤的味道不錯,我請你,代小紫謝謝你。」
「好。」雖然羞窘,但是能換取和申屠致一起用餐,莫悅緹開心地手舞足蹈。
小步跟在申屠致身後,去了她公寓對面位於小巷子裡的麵攤,一人要了一大碗湯麵,稀里呼嚕地吃起來。
莫悅緹真的餓了,顧不得形象地大口吃麵,一面偷看垂頭吃麵的申屠致。
這算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吧,不是高級餐廳,沒有浪漫的氣氛,他們圍著擺在路邊的小桌子,稍稍一動,膝蓋便碰到膝蓋,但這種感覺是如此的溫馨和浪漫,莫悅緹幾乎看到漫天灑下的玫瑰花瓣。
申屠致吃完了一大碗湯麵,不由自主地看向明明很餓,卻捧著碗公發呆偷笑的莫悅緹,那像是詭計得逞的小狐狸一般的笑容,竟然那麼的勾人心弦,美麗得彷彿可以穿透世上最陰冷厚重的雲層,灑下無盡的溫暖和光明。
他早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和女人單獨吃過飯,他甚至忘了上一次和他一起來這個麵攤的女人就是許芸芸,許芸芸喜歡麵食,這個小麵攤足他們約會的秘密基地……
申屠致突然驚覺他做了什麼,他竟然帶莫悅緹來他和芸芸的約會基地!
他慌亂地起身,找老闆結了帳,「我先回去了,你吃完早點回去。」丟下這句話,申屠致逃一般離開了麵攤。
莫悅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湯麵升起的熱氣讓她的眼眶濕潤,上一秒她還沉浸在幸福之中,下一秒他就讓她美夢破碎,他竟然像是逃避瘟疫一樣逃開!
第二天上班,申屠致面對莫悅緹的神色越發的冷硬和疏離,莫悅緹雖難受但有了更多的信心和能量,他的改變源自於他內心的動搖,如果她沒有影響到他,是無法改變他的態度的。
莫悅緹並沒有急著在上班時間接近申屠致,她瞭解這個男人,公私分明的他不喜歡不識時務、不分場合的女人。
莫悅緹專心投入工作之中,心臟外科的工作很忙,一連好幾天她都沒機會單獨見到申屠致,她也只能寄情於工作,等待著伺機而動。
心臟外科排了兩台重要的大手術在同一天,莫悅緹在前一天下班前,得到了總是橫眉冷目對她的助理的通知,她第二天可以進手術室觀摩。
這個舉動在心臟外科引起了熱烈的激盪,但莫悅緹知道,申屠致這麼做只是給她學習和進步的機會,不牽涉任何私情。
偏偏有好事之人言之鑿鑿地說,看到她在下午時進入申屠致的家,兩人半夜疲憊的出門覓食,並像八卦雜誌一樣,仔細分析那幾個小時兩人在做什麼,由此證明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如果她和他真的像流言那樣親密就好了。
被護士撞了一下,莫悅緹才發覺她走神了,她連忙收回心神,專注於申屠致在進行手術的雙手,能親眼觀摩申屠致這位雖年輕,卻名聲在外的心臟外科專家手術,是多少醫生求之不得的機會。
申屠致完全專心於手術之中,從他從事醫學的這一天起,他清楚地明白,他的任何一點疏失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所以只要穿上白袍,所有的一切雜事全都被拋開了。
莫悅緹看著申屠致熟練精準的手法,視線沒辦法控制地移向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人,護士不停地幫他擦汗,他的雙目炯炯有神,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
兩台手術中間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申屠致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助理訂的便當,認真地在看一遍下一台手術的病歷。
很快,手術室的助理通知申屠致準備消毒進手術室,另兩個觀摩的醫生都已經自覺地進消毒室消毒,而莫悅緹卻不見了。
申屠致的面色一沉,剛剛他在看病歷時,莫悅緹還坐在桌角吃便當,等他回過神來,她已經不見了,吃了幾口的便當還放在桌上,難道她覺得待在手術室太辛苦,逃了?
這個猜測讓申屠致非常不爽。
讓莫悅緹進手術室已經破例了,很多來元盛四、五年的醫生還沒有得到這樣的觀摩機會,難道他看錯了,莫悅緹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熱愛工作?
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他不能再為這個女人浪費時間和精力,申屠致收拾起吃了一半的便當,進消毒間仔細地消毒。
「主任!」申屠致正在仔細洗手時,莫悅緹氣喘吁吁地衝進了消毒間,「你先把這個吃了。」莫悅緹雙手奉上一盒藥,臉頰因為奔跑而紅潤,額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你去哪兒了?」申屠致臉色僵硬,聲音也很冷很硬。
「你的胃不舒服,我在美國時常吃這種胃藥,不會影響思維和動作,是Victor教授推薦的,不會影響到主任你的手術,元盛的藥房裡沒有,我回家去拿了。」
莫悅緹喘個不停,但還是極力想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吃便當時她發覺申屠致幾乎沒怎麼動筷子,還時不時用手揉胃部。她以前用功讀書常常錯過吃飯的時間,胃痛伴隨她好長一段日子,也是這兩年媽媽才幫她調養過來的。
申屠致望著莫悅緹清澈專注的雙眸,心臟沒有辦法控制地顫動了。
「主任,我倒水給你。」莫悅緹發現申屠致的雙手已經快洗好了,如果拿了藥又要從頭開始洗,她想也不想地衝出消毒間,幫申屠致倒了溫開水,將藥片送到他唇邊。
申屠致愣了一下,莫悅緹期待的盈盈雙目讓他沒有辦法拒絕,更何況,他現在真的需要一片來緩解一陣陣抽痛的胃。
他張嘴含住了那片藥,莫悅緹立即將杯子送到他唇邊,申屠致就著杯子喝了幾大口水嚥下了藥片。
參與手術的護士推開消毒間的門,正好看到莫悅緹在喂申屠致喝水,四十多歲的護士先是一愣,連忙閃身躲出去。
申屠致知道又將有新一波的流言了,他默默地在心底歎氣,「去請護士進來消毒,你也快點,手術在二十分鐘後開始。」
「是!」莫悅緹回答得好響亮,一想到她的藥可以緩解申屠致的病痛,讓他專心於手術,她就好開心,好有成就感,完全忘了自己一整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下午這台手術足足進行了六個小時,手術室外家屬緊張地等待,手術室內醫生們全心的投入,六個小時的時間挽救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申屠致的雙腿失去知覺,但是雙手依然平穩細緻有力,這是多年的手術操作操就的。
等助理手術醫師開始縫合傷口,申屠致緊繃的表情終於放鬆了。
莫悅緹也跟著鬆了一口氣,一放鬆精神,立即感覺到雙腳發軟,頭發暈,站在她身旁的護士及時扶住了她,「真是沒用,主任做了幾個小時的手術都沒事,站在一邊看有那麼累嗎?難道要幫你準備椅子不成?」資深的護士毫不客氣地吐槽。
莫悅緹既無力但也不想去解釋什麼,閉上眼睛讓暈眩的感覺散去。
申屠致摘下了手套,走向莫悅緹,擔心地問:「怎麼了?不舒服?」
「我沒事。」莫悅緹臉色蒼白地回答,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讓申屠致寬心。
申屠致在心底歎息,他根本無法寬心地轉身就走,他在手術室所有人的注視下,扶著莫悅緹走出了手術室在休息室坐下。
「我只是餓了。」 一放鬆精神,她立即感覺到胃部一陣陣空虛,血糖急劇下降,所以才會手腳發軟,頭發暈。
「你沒吃東西?」申屠致想起那個吃了兩口的便當,想也知道這個女人為了幫他拿藥根本沒有吃什麼東西,接著又進手術室站了幾個小時。
「知道今天要進手術室,太緊張了,早餐忘記吃了。」莫悅緹垂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懺悔,從三年前她暈倒在實驗室裡,媽媽被她嚇得大病一場,她就警告自己無論如何要先照顧好身體,否則那些夢想又該怎麼去實現呢?
「你……」申屠致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趕快去換衣服,我們去吃飯。」一想到這個女人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還逞強地站了一天,申屠致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擔心。
「哦,我很快就好。」真是因禍得福,生怕申屠致反悔,莫悅緹連忙站起身,站起的動作太快,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慢慢來,我打電話到餐廳去訂餐,不用急。」申屠致再次伸出援手扶住莫悅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