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時燕炔也動了,他胯下黑馬神駿非常,幾下開蹄,就已遠遠奔離。
燕勤趕緊叫那命大的丫頭停下,燕炔奔馬時可不會管前方是否有人,如果他不拉住她,沒準她當時傷於馬下。
馬身數個起落,已經和華容並行,燕炔拉著疆繩勾著一邊馬蹬,並不減緩馬速,單手一挽一勾,摟著華容的腰就將她抱離地面,側騎在他身前。
華容先是害怕地尖叫,轉頭發現是燕炔,整個人放鬆下來,可僅是稍愣一下,又開始不斷地掙紮,「乙哥哥,放我下去,我要把綠鶯找回來。」
「你要敢去找她,那將你也扔下。」
「不要!」
「那就跟我走。」
「帶上綠鶯好不好?」
「不好,你要再任性,那我就不管你了。」
華容苦惱地左右為難,她不捨燕炔但也認為絕對不能扔下綠鶯。
黑馬沒有燕炔催行,已從快奔轉為慢慢小跑,而從黑馬入林時,後方的侍衛已分出一隊遠遠跟上,散成扇形守候在後。
燕炔看華容不再作聲,拉轉馬頭就要回轉。
「乙哥哥……」華容卻按著他的手,轉頭一臉認真的看他,「你讓我去找綠鶯,我找到她後,就去找你。」
燕炔沉聲:「你不怕找到她,我就扔下你?」
「那是綠鶯,那是我的綠鶯!」她這麼弱小,此時卻散發著一分氣度,讓人不容小覷。
看來得讓她認清現實,燕炔決定帶華容去親眼看到綠鶯的樣子,才能讓她懂得什麼叫害怕,看她看到綠鶯後,還敢不敢一再地叫囂著要去找,要帶著綠鶯走。
鬆了韁,雙腿緊夾馬肚,黑馬帶著兩人向不久前駐營的地方疾奔。
綠鶯被棄在原營地一里外的一處天然地穴前,渾身是血軟在地上,看不出是死是活。
「綠鶯!」如果不是燕炔伸手護了一下,華容就直接從馬上摔下來了,她認得那衣服和那張帶血的臉,「你怎麼了?」
燕炔冷著臉看華容哭著往那邊一坐,搖晃那生死未明的血人,一個勁地嚷著讓她回應,他自然是知道綠鶯的情況的,雖然用酷刑折了她四肢,但他已經吩咐留著命,半個時辰前往這扔時還有氣息,不會就這麼快斷了氣。
接到華嶼遞來的消息後,他就派人將綠鶯帶走拷問,只是這個丫鬟也真是倔,各種厲刑用遍,還是不肯開口。將她扔在這裡,是要當餌,要告訴她背後的人,他燕炔完全不在意有多少個這樣的人在身邊,因為不管有多少個,一旦揪出來都可以殺了了事。
華容不通世事,燕炔不認為對她解釋有用。
「小姐……你別管我了……」華容的搖晃終於起了作用,綠鶯幽幽醒來,帶著複雜的眼神,艱難地勸她:「綠鶯……以後不能再侍候小姐,別哭……你去找倚翠……不要管綠鶯了……」
不管綠鶯怎麼說,華容仍然倔強地用袖子去擦拭她的臉,只是隨著綠鶯開口,有更多的血從她口中湧出,再怎麼擦也是徒勞。
眼淚大顆地從華容的眼中湧出,滑落臉頰,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直覺告訴她,不能走,一旦走了,綠鶯就沒了。
從來沒有侍候過人的華容,動作很笨拙,不時會碰到綠鶯的傷口,引來悶哼。
綠鶯的額頭不斷因為疼痛滲汗,嘴唇也因為用力忍耐將原來結痂的傷口又再咬破。
「綠鶯,你怎麼了?呼呼就不痛了哦,呼……呼……」
「不……不痛……小姐,不要哭……」
「她是奸細,一直在騙你。」明明知道她聽不懂,可是燕炔還是開了口:「不殺她,她就會害你!」
「她是我的綠鶯,不是什麼奸細!」
「她是,你可以問她。」
綠鶯在燕炔灼人的目光下閉了閉眼,眼淚不斷滑出,無力地點頭,「小姐,綠鶯對不住你……你不要再管綠鶯了……我不是……不是好人……」
「不會,綠鶯不會害我的,綠鶯對容兒很好。」
「任性!」燕炔喝斥,惱怒衍生。
華容弄不懂綠鶯和燕炔的話,她只知道自己的乙哥哥很生氣,綠鶯很痛苦,雖然她很想跟乙哥哥一起,不喜歡看到他不高興,可是她也不能扔下難受的綠鶯。
「乙哥哥,容兒要和綠鶯一起……綠鶯喂狼,容兒也喂狼!」
「隨你!」燕炔有些莫名其秒的氣悶,皺了眉,一拉馬韁返回原路。
經過數十丈外護衛形成的圈時,他手持馬鞭往身後一指,「好生候著,放下必需品,不要驚了人。」話語剛落也不管他人是否能聽懂,揚鞭往空中虛晃了個圈帶出風聲,策馬疾奔。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華容哭,為了個背叛她的丫頭,實在是讓他惱怒橫生。
這該死的丫頭!
「爺,興都來了消息。」燕勤畢恭畢敬地獻上密封好的信,安靜地在一旁候著,稍站了一會,見燕炔沒有喚他的意思,才躡手躡腳地再退出帳外。
走到營地中央,早就候著的倚翠一如每次他去過燕炔帳後地哀求:「勤爺,求求您了,讓我去小姐身邊侍候吧。」
華容堅持守在綠鶯身邊已經近兩日,燕炔的臉也黑了快兩日,而揣摩出燕炔心意的燕勤除了讓侍衛暗中盯緊,滿足華容所有需求,盡量照顧好外,他也沒有法子。
「噓,你小聲點。」他一把扯起跪下的倚翠,娃娃臉板起儘是老成持重的神色,半是恐嚇,半是認真,「這事我作不了主,你家小姐要犯這種傻,她沒事,你自己可悠著點。」倚翠一直對他十分尊敬,他看這個清麗的丫鬟也很順眼,並不想她撞燕炔的刀尖劍口上。
「小姐她像孩童一般單純,在她眼中,我和綠鶯就是伴著一起長大的親人,她不懂什麼奸不奸細之說……」倚翠急得不成,這兩日燕勤也極少敢去打擾燕炔,她更是沒法挨近主帳前。
「住口,她不懂,難道你也不懂嗎?」
「那就請勤爺您讓倚翠去勸勸小姐!」
燕勤也急了,這丫頭難道是木頭腦袋不成,說也說不聽!他恨其不爭地低聲喝斥:「你難道沒看見之前仆婦的下場?這樣不知死活,你可不是你家小姐,沒有一個用命去保你的父親。」
倚翠早已淚漣漣,「我……我不怕,我要見我們小姐……」
「好,你去。」答話的卻不是燕勤,主帳幕簾一撩,燕炔走了出來,「燕十二說,那個丫鬟有話要講,你也跟來。」後一句是對著已經一改焦急臉色,恭敬站在一邊的燕勤說的。
燕勤機靈地答了話,扯了倚翠跟上,他可看懂了燕炔的眼神,這個丫鬟是他的責任了。
燕十二是負責護在華容身邊的暗衛之首,希望傳來的是好消息。
燕勤看倚翠拿了帕子去擦臉上的淚,剛擦完又掉,像是總是擦不乾淨般。
他伸長脖子看了看前方,燕炔正不緊不慢地走著,沒有回頭,他突然就一個激動,伸手拿衣袖去幫著倚翠擦臉,「擦乾淨點,省得你家小姐看到你哭,哄不回來。」
以燕炔的功力,他們剛才在營地的話都能聽見,現在這麼近的距離燕勤也就懶得壓嗓子了:「算你懂事,早點勸回來,盡早上路回興都。」他是好心,這樣一說,燕炔應該不會遷怒倚翠,像之前那僕婦一樣,打了再讓人賣掉。
燕炔現在心情大好,本來像倚翠這樣哭哭啼啼,的確會弄得他很不耐煩,可是這次卻讓他覺得有了一個去看看華容的藉口,這兩天,實在有些難熬。
到了林中大概離地穴還有十丈遠的地方,燕炔讓燕勤與倚翠停步,他自己一人上前,兩日沒見,他看見華容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狽,衣服、臉上都沾了不少泥和從綠鶯身上染來的血。
走得越近,燕炔越發不悅地微瞇起眼,他竟然還看到她身上有幾處劃破的痕跡,玉白的手臂上也有幾道傷痕,這燕十二竟如此無能!
地穴附近有不少乾燥的殘枝,應該是燕十二等人弄來給華容生火的,也有幾處有燃過的殘堆,卻離華容不近,可見並非華容自己升起的火。
此時的華容正伏在綠鶯附近睡了過去,綠鶯本來也是閉上眼的,在聽到燕炔刻意弄出來的腳步聲時,頗為吃力遲鈍地睜開浮腫的眼簾。
綠鶯還是一副血人的模樣,燕十二弄來的乾淨衣裳,仍然在一邊放著,只是已經不復整潔,看樣子是有人試圖去替她換下,卻徒勞無功反而弄得十分難看。
她身上的血倒是止了不少,金創藥被直接灑到衣服連著傷口的地方,結成了厚薄不一的褐黑硬塊,估計附近所有暗衛身上的藥,都耗在這裡被浪費光了。
華容照顧不好她是意料中事,沒將自己也搭進去,已經是有人暗中護衛的功勞了。
「求您了……帶小姐走……我說……」綠鶯的聲音十分虛弱,勉強成音。
燕炔手指一彈,凌空就點了華容的睡穴,議她睡得更沉,他快走到兩人臥著的地方時,用手在腰間一握一卷,嵌在腰間玉帶中的軟劍出手,飛身躍起用劍尖在地上藉勁輕彈,反手抱起華容,又往後退去。
燕勤早在他家王爺動手時就跟了過來,伸手想去接他懷裡的華容,燕炔卻無視他伸來的手,逕自往前掠去。
燕勤無法,只好挾起捂著嘴不讓驚叫聲逸出的倚翠緊跟其後。
燕炔橫抱著華容用輕功疾奔,營地附近的守衛只看到一個身影掠過,負責防衛的人員立刻啟動,一直跟到主營帳前發現是自家王爺,才又無聲無息地散開。
「帳前候著,不必跟來。」囑咐了燕勤,又對倚翠說:「去燒熱水,好好給她洗洗,侍候的時候小心些,注意看看身上有沒有傷痕……」最後幾個字他是含著悶氣說的,堵在嘴裡輕不可聞。
抱著華容時他的眉一直緊蹙,她身上的味道很不好聞,倒不是他介意那腐臭,在軍隊裡更難聞的氣味他都忍受過,可想到她從小都是錦衣玉食嬌養的,這兩天如何熬過來?
因為華容不聽話,很少被人拂逆的燕炔自然不喜,才打算扔她在那嚇唬教訓。
開始的時候打定主意,只要看護的人傳來她害怕求饒的消息,他就立即親自去撈人,可她硬是倔了兩日,害他心裡極不是滋味。既氣她不識抬舉,又不滿自己心裡為她不安,所以才刻意不去看她,可等到現在,真看到一身狼狽的她時:心裡又有些難受發堵。
這華容實在可惡,平白無事硬是添了亂!
他這樣想,卻又忍不住手腳放輕,將她放於床上後,又轉身離開。
再次獨身回到地穴邊,綠鶯果然強撐著浮腫的眼皮在等他。
燕炔看她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揚聲吩咐:「燕十二,讓她撐著。」
暗衛應聲前來,熟練地對綠鶯施針並餵了幾顆藥丸後,綠鶯精神果然振作多了。
她眼神空洞,帶了絲苦笑地開口:「我的母親是皇后身邊的宮女,她和侍衛因私情有孕,本來應該處死,是皇后瞞下了這事,將我送到宮外一處農家養大。而十年前華府選婢女,我成了她放在府裡的一顆暗棋,被選到小姐身邊侍候是我的福氣,她沒出事前十分聰慧體貼,從來不將我們當下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