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安安可愛、活潑,對誰都是滿臉笑意,身上帶著一股天然傻氣,是男生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別說男生,就是女生也很難排斥那種可愛。
「一半以上?有那麼多?」他不敢置信。
「沒錯,可惜……」她揚了揚語調,再接下話,「你們都沒有希望了。」
「為什麼?」
「她國三就交了一個男朋友,是建中的。卓安安說她喜歡當醫生娘,如果你想追求她的話,就把台大醫學院當成第一志願吧,因為你要有本事幹掉那個建中的,渺茫的希望才會出現一絲曙光。」
「唉……你沒胡說,她的確是這樣跟我講的。」
第一次追求女生就宣告失敗,對男人而言是很大的挫敗。算了,他又不打算考醫學院!盧歙聳聳肩,反正告白失敗的不會只有他,三兩下,他豁達起來。
劉若依用手肘推推他,試著轉移話題,「不捨,你覺得我比卓安安丑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會,你比她漂亮很多倍。」
「既然如此,為什麼班上男生都想追她,不追我?」
她刻意裝出一臉苦相,看得他眉開眼笑,見她的頭靠到他的肩膀上,他親暱地揉揉她的頭髮,回答,「因為你看起來很難追。」
「又沒有人追過我,他們怎麼知道我好不好追。」
「那是一種感覺。你看起來高高在上,好像跟大家不是同掛的,就像平民百姓不會去追公主,低層員工不會去追女主管,你像沙漠裡的珍珠,珍貴而稀奇。」他盜用李聞的話。
沙漠裡的珍珠?這個形容詞不錯,尤其知道卓安安是沙漠中的一分子,讓她的心情更優,拿到不捨生平第一封情書又如何,她劉若依才是珍貴而稀奇的那一個。
那股亂七八糟的滋味頓時不見了,她揚起眉頭,刻意胡亂指控,「你的意思是我有公主病?」
「沒有,那只是一種感覺,你會讓許多男生光是看著你就覺得自己很卑微,如果不是知道你媽媽在開花店,我也會猜測你爸媽是富豪排行榜的狀元。」
「那你在我面前覺得卑微嗎?」
「不會。」
「為什麼?」
「因為你的眼神告訴我,我是卓爾不凡、鶴立雞群的優秀男生。」
「你看錯了,我的眼神沒有這麼說。」
「你有,你還說了,如果不能和這麼出類拔萃的男生當朋友,將是人生中最大的損失。」
「欸,我什麼時候講過這種話。」
「在我給你烏龍茶的時候、在我考第一名的時候、在我英文演講比賽贏你的時候、在我三言兩語就把你不懂的題目解釋清楚的時候……依依,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崇拜英雄嗎?」
「哈哈,英雄?」她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掃了他全身。
「嗯嗯,英雄。」他自信滿滿地點點頭。
然後你看我、我看你,兩人同時爆出大笑。劉若依笑得很誇張,像不倒翁東倒西歪,一個不小心就倒進他盤起來的雙腿間,她由下往上看,看著他堅毅的下巴,想著這個男生,有很強的意志力呢。
「不捨。」
「怎樣?」
他低下頭,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依依。她很漂亮,是大家公認的美女,想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卻沒有人付諸行動,雖然她看起來很像上流社會一分子是事實,但……真正的主因,是因為有人在背後造謠。
那個謠言是這樣的——劉若依已經有未婚夫,是某某企業的小開,對方的身價超過新台幣兩百億,目前是就讀哈佛商學院的高材生。
試問,在這樣的謠言下,有哪個不知道自己幾兩重的男生敢對她出手?至於謠言的散播者是誰,不必懷疑,就是那些個說她很難追的男生。
「除了你姊、你爸和卓安安,還有什麼事讓你感覺很衰的嗎?」
「兩件還不夠?」
「確定就兩件?沒別的了?」
「你是希望我還有多少衰事?」
見她坐起身,盧歙扯扯她的馬尾巴,手順著她的頭往下滑,滑到她後頸那顆凸起的痣上,輕輕刮了刮。
劉若依推開他的手,笑說:「既然如此,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否極泰來,衰運過去了,好運就會臨門。」
「好運在哪裡?」他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最後視線定在她臉上,微微閉起右眼,用左眼瞄她。「難道……你是我的好運?」
「當!答對了!」她轉身,從包包裡面拿出一個塑膠盒,透明的盒子裡面擺著一株仙人掌。「聽說把它放在電腦前面可以吸收輻射,送給你。」
「你怕我得電腦病?」
「嗯,我覺得你對電腦太依賴。」
「我很少用電腦玩遊戲。」
「誰知道,我又沒在你身邊盯著,說不定你都用電腦上網找美女。」
「所以你找這棵小刺刺來盯著我?」
「沒錯!刺刺小姐,這個花 心男就交給你了,如果他上色情網站,一定要馬上打電話跟我告狀。」
「我幹麼養一個間諜在身邊,我發誓,兩周內一定讓它去見它的祖先……」誓言還沒發完,他想到什麼。「不對哦,又不是只有男生會上色情網站。」
「不然呢?你也要它盯著我?」
「沒錯,這樣才公平,我們就一人養一個月,誰把它養死就代表誰心虛。」
「有什麼問題,我是純潔善良的好少女,不需要可憐的小刺刺封口,我保證,它絕對不會在兩周之內見祖先。」
「講話不要太大聲哦,是誰種什麼死什麼?」
之前劉若依從母親店裡面拿過很多小盆栽,玫瑰、香水百合、熏衣草……不管是什麼,交到他們兩人手上,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生命。
「你有比我好嗎?」
他們一人一句,鬥嘴斗不停,卻越鬥越快樂,鬥到他忘記自己的衰運,鬥到他們忘記兩人半斤八兩,但他們都真心希望刺刺能夠活得久一點,希望它能夠見證他們永恆不變的友情。
上高中之後,喜歡盧歙的女生變多了。
也許是因為他長到一百九十公分,也許因為他當了籃球隊長,也許因為他的笑容和國中時一樣陽光……
不管哪個原因,事實是——短短三年內,他換過八個女朋友。
這八人當中,有幾任女友是被劉若依換掉的,因為她和她們不對盤,有幾任是他自己換掉的,因為她們說劉若依的壞話。
最後這一任叫做陳鈺清,是三年一班的副班長,兩個人交往了三個多月,感覺處得還不錯。鈺清聰明、漂亮,會彈鋼琴、拉小提琴和吹長笛,是才女型美女,她升學的第一志願是台灣藝術大學。
這節下課,盧歙看了一眼等在教室外面的鈺清,他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跟她提一提分手的事情。
他走到正在複習英文單字的劉若依身邊,低聲說了一句,「晚上八點,司令台見。」
「好。」她順口回答,抬眼,看不捨和鈺清一起離開教室。
心底……很不舒服。
早說過不會愛上他的,可愛情比簡單的語言證明要複雜許多,因為「愛上」這種事,控制權在感性而非理性,而她,只學會用理性來處理關係,於是她一面否認愛情,另一面卻站著他的女友們心情低落。
不應該這樣的,雖然她很喜歡待在他身邊,把心事一件一件對他說明白;雖然她喜歡他一個眼神就理解自己所想;雖然她喜歡他低醇的嗓音,能輕而易舉安撫自己的脾氣……但,那不是愛情。
她明明對兩人的感情變化看出幾分端倪,卻還是天天、日日、夜夜,口是心非著。
她強勢地將友誼冠在兩人頭頂、強勢地否認兩人之間出現愛情、強勢地向自己證明,證明她之所以那樣喜歡不捨,是因為他有強烈的個人特質。
她總想著,所有女生都會喜歡上不捨的特質,所以他的身邊才會女朋友一個一個不間斷,因此,她的喜歡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這樣的口是心非有一點點苦,在心底。
尤其在不捨和女朋友分手、再見面卻變成仇人時,他會撫著胸口對她說:「幸好我們不會愛上彼此,不然以後誰陪我在司令台上聊天。」
為了不中斷司令台之約,她只好加強口氣,用百分百同意的口吻回答他,「廢話,我當然不會愛上你。」
然後她第一千次說服自己,他們是好朋友,她只是嫉妒他的異性緣,嫉妒他有那麼多只隔著紗就能追上的女生,而追她的男人卻還在喜馬拉雅山下徘徊。
再然後,她會熱切地和不捨討論每個現任女友,雖然那個討論總是讓她翻倒幾十瓶醋汁,渾身冒酸。
再再然後,她交了一個男朋友,想試試他會不會嫉妒,沒想到不捨一句「劉癟三」就讓她停止了這個無聊測試,雖然劉癟三真的對她很不錯。
回神,她把目光從不捨和鈺清的背影中收回。
拿起小錢包,她決定去買個便當回教室吃,晚上學校有自習,學生們至少會待到九點鐘,而他們經常在八點整溜到司令台聊天。
八點鐘響,劉若依和盧歙收好書包,先後溜出去,在司令台集合。
她到司令台時,他從袋子裡拿出兩瓶冷泡茶,丟給她一瓶。
從國二到現在……快五年了,如果把她喝掉的茶所用的葉子累積起來、曬乾,說不定可以做成茶葉枕。
拿到烏龍茶的同時,她把紙袋遞給他。
「為什麼總是給我烏龍茶?」他就那麼擔心她肝火旺盛?
「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聽他反問,反應迅速的劉若依立刻明白,那句——「茶苦而寒,陰中之陰,最能降火,火為百病,火降則上清矣。」純粹是敷衍人的屁話。
「聽了五年的謊話,現在我想聽實話。」她斜著眼看他。
他笑咧嘴,柔聲回答,「我曾經看過幾個句子,覺得很有趣,就記住了。」
「什麼樣的句子?」
「如果我是開水,你是茶葉,那麼你的香郁,必須依賴我的無味。」
很簡單而白話的句子,她卻忍不住反覆細品。
恍然大悟。
原來她的香郁一直依賴著他的無味而生存,就像她的快樂喜悅總依賴著他的分享、她的自信依賴著他的讀美、她的心平依賴著他的傾聽不知不覺間,她依賴了他,整整五年。
「所以我喜歡烏龍茶,喜歡你是茶葉我是水,更喜歡……被你依賴。」
他沒聽見她的心音,卻補上同頻率的幾句,驀地,她臉紅了。
隨即她皺皺鼻子,飛快轉移話題,化解自己的尷尬。「依賴你的女生多嘍,請問你這杯水要泡幾種茶葉才夠?」
他搖頭一笑,把她遞過來的紙袋打開,裡面是「刺刺」,他們共同養活的仙人掌。
「怎麼都沒有長大?是不是你虐待它,不給它水喝?」他抗議。
已經三年了,他們才換過一次花盆——從直徑三公分換成五公分,依這種速度生長,大概到二十二世紀,刺刺也長不到一百公分。
「你不知道仙人掌是不必喝水的嗎?它的老家在沙漠。」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所以那麼多年來,每次住到你家時,你就餓它整整一個月?」他終於弄懂,難怪多年過去,刺刺的生長速度緩慢到他以為它是迷你仙人掌。
「不然呢?」她以為它和空氣鳳梨一樣,光吸收空氣中的水就能長大。
「妳!」他指著她,看她滿臉無辜表情,只得長長歎了一聲,無奈道:「就算它的老家在沙漠,每隔個幾天還是要澆一次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