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三個時辰都不行!」
「你不過與阮使臣有過一面之緣,怎麼就如此排斥?」顏鳳臨擰眉。
這話倒是問住顏鳳稚了,為什麼呢?大抵是不合眼緣吧。
就好像貓兒察覺到了危險一樣,天性的敏感令她瞬間炸起了渾身的毛,在看到阮佑山第一眼的時候,顏鳳稚就覺得這個男人和自己八字不合,更何況……她側臉看了阮佑山一眼,她敢斷定這個男人也有同感!
「微臣……」
「阮使臣,你若拒絕,便是同時抗了兩個帝王的旨。」
顏鳳臨難得的彰顯了一下帝王威信,讓顏鳳稚和阮佑山都沒了拒絕的機會。
阮佑山當時就被留了下來,開始他為期三個月的「少傅生涯」。
同時,顏鳳稚也開始了她的「魔鬼歲月」,但她並不打算束手就擒,而是和這個「鬼面使臣」開始永不停息的鬥智鬥勇,不把他趕走決不甘休!
於是之後阮佑山就領略到了顏鳳稚那一連串的驅趕行為,但畢竟皇命難為,曾經任職過軍師的他,將「軍令如山」熟記於心,所以現在也不會違抗皇上的命令,既然接旨,他就要一心一意的教好這個公主,雖然這件事看起來很有難度。
在那些稀奇古怪的小詭計上,阮佑山真的是甘拜她的下風。
比如將凍有毛毛蟲的冰塊放進他的茶裡,將白土當成木薯粉放到他的湯羹裡,把他所看的書都換成了春宮書……但阮佑山皆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一將她的詭計識破,並且完美的完成了逆轉的局面。
比如此刻,阮佑山親手給顏鳳稚做了木薯羹,來教她分辨什麼是白土,什麼是木薯。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羹湯的顏鳳稚瞬間起了反應,嘴巴腫成了兩根香腸,她捂著嘴怒火中燒,氣得原地蹦了幾蹦。
「嗚嗚嗚嗚嗚嗚嗚……」不知道她對木薯粉過敏嗎!口齒不清的她,開始「責罵」阮佑山。
但阮佑山卻是好整以暇的瞧著她,雖然面無表情,但眸子裡還是蒸騰起了一抹嘲笑。
「嗚嗚嗚!」你笑我!顏鳳稚瞪眼。
「居善地,心善淵。」阮佑山舉著本「道德經」,語速緩慢:「跟我念,殿下。」
「嗚嗚嗚嗚嗚嗚!」念你個大頭鬼!顏鳳稚跺腳,猙獰的撲上去。
「嗯……」他身一側,輕而易舉的躲開她的襲擊,又沉吟了一下,「念得不錯。」
「嗚嗚嗚嗚嗚嗚嗚……」氣死我了,本公主要誅你九族、十族、一百族!
顏鳳稚氣得雙眼發紅,再度襲擊上去,可誰知這一次阮佑山一轉身,翻手揪住了她的衣領,然後輕輕把她給提了起來。
顏鳳稚一怔,旋即拚命蹬腿。
「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阮佑山一手提著她,一手舉著書。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大混蛋、大王八、大臭蟲!顏鳳稚掙紮。
「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阮佑山將手臂抻直,以至於顏鳳稚胡亂揮動的手根本傷不到他。
他頭微側,專注的念完了這一句,才轉頭看向顏鳳稚,「再一遍。」而後又回過頭去,「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
啊,我要瘋了瘋了瘋了瘋了!顏鳳稚在心裡崩潰的大喊。
阮佑山一邊提著她,一邊語氣無波的念著道德經,顏鳳稚則是不停扭動掙紮,於是弄玉小築裡,連著幾日都只傳出阮佑山的唸書聲和顏鳳稚的尖叫聲。
顏鳳臨在勤政殿裡面批閱奏摺,聽著那罵聲一日一日的小下去,自當以為是自己沒看錯,阮佑山果然鎮住了稚兒,然而天曉得,他是錯得有多麼離譜。
這便是整個故事的開始。
那一年,顏鳳稚十三歲,阮佑山二十一歲。
年復年來日復日,長公主已經長到了十九歲。
經過這些年的鬥智鬥勇,顏鳳稚和阮佑山竟是勢均力敵,誰也沒有扳倒誰,反而是你來我往、你追我打,顏鳳稚沒有成功的趕走阮佑山,阮佑山也沒有把顏鳳稚教成大家閨秀,顏鳳臨也沒有坐享漁翁之利。
但對於顏鳳稚來說,這些年也不是那麼糟糕,起碼她有了心上人,有了願意呵護她一生的男人。
這個男人叫杜偉澤,是大理寺少卿的么子,她與他相識在十七歲,如此算來,已有兩年的時光了。
兩人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卻書信來往得很密切,每每接到杜偉澤托人帶來的情信,顏鳳稚就覺得心花朵朵開,連跟阮佑山鬥志的心思都沒了,只是整日托著信傻兮兮的發呆,動不動就癡癡的笑起來,不過她這種行為,引起了阮佑山強烈的反感。
「請集中。」阮佑山伸手敲了敲她眼前的桌子,「殿下。」
「喔……」顏鳳稚漫不經心的點頭,難得沒有跟阮佑山頂嘴。
「拿出來。」阮佑山將寬厚的手掌攤在她面前,「你方才瞧的東西。」
「什麼?」顏鳳稚抬眸,目光慵懶,略帶妖嬈。
「信。」阮佑山目光一閃。
「阮少傅又糊塗了不是?本公主的眼前只有書,哪有什麼信?」顏鳳稚一笑,隨手合了書,抬手掩去了一個呵欠。
這些年,她已經從一個任性驕縱的公主,變成了表面嫵媚嬌柔,內心還是任性驕縱的公主,果然,這些年的鬥智鬥勇還是有用的,雖然滿腹詩書是做不到了,但兩面三刀也是個技術不是?
「不糊塗。」阮佑山攔住起身的顏鳳稚。
「阮少傅,休息的時辰到了,本公主要去如廁,你也要跟著?」
「不跟著。」阮佑山紋絲不動,「把信交出來。」
「難道你說的信,是本公主要用的草紙嗎?」顏鳳稚佯裝驚愕。
「這要問你。」
「你是少傅,有問題自然也是要問你的呀。」
阮佑山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自知說不過顏鳳稚,但在堅持力這方面,他比她強很多,於是他索性就堵在顏鳳稚眼前,她左一步,他就左一步,她右一步,他就右一步。
顏鳳稚勻了勻氣,而後笑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信來,揚手扔到了阮佑山的臉上,她的力氣用得極大,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要看便給你看。」
阮佑山接住從臉上滑下來的信,捏在指間看了看,旋即道:「這是草紙?」
顏鳳稚環著胸,索性又坐了回去,「公主嘛,用的草紙自然也比你用的好。」
「我以為你用的是帕子。」
「皇兄一直提倡節省開支,用帕子多浪費。」
「可以洗。」阮佑山還是捏著信,「用過之後。」
「阮少傅,你髒不髒呀你。」顏鳳稚鄙視他。
「沒收了。」阮佑山將信收進了懷裡,然後側步讓開,「去吧。」
「幹嘛去?」顏鳳稚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廁。」阮佑山頷首。
「草紙不是被你拿去了嘛。」她陰陽怪氣。
「帕子。」阮佑山慢慢悠悠,「殿下有。」
好吧,這一局顏鳳稚輸了。
顏鳳稚倏地站起來,趾高氣揚的推開阮佑山走出去,不服氣的哼唧,「是啊,本公主有帕子,哪裡像你,沒有草紙都用瓦片!」
丟下這麼一句,她扶了扶重重的公主冠,召喚了幾個嬤嬤、丫頭,一溜煙兒的不知去哪裡了。
「瓦片?」阮佑山一蹙眉,片刻後,臉才黑了下來。
「雲嬤嬤,去拿些個瓦片來,統統送到阮少傅那裡去!」小築外,傳來顏鳳稚的聲音。
她回頭挑釁的看了阮佑山一眼,而後拽著貼身的侍婢說了幾句,旋即嘻嘻的笑了起來,阮佑山聽著這明顯的戲弄,忍不住窘得臉紅。
再見面的時候,已是傍晚,顏鳳稚在宮裡瘋玩了許久,恰在御花園遇了顏鳳臨,被他訓斥了一番,又灰溜溜的回到了弄玉小築。
彼時阮佑山正在看兵法,一見顏鳳稚,規矩的站起身,撩袍跪地行了禮,而後也沒等顏鳳稚說話,就兀自站起身,復而拿起兵書,坐下去看了。
顏鳳稚一瞇眼,因為被皇兄訓斥而一肚子氣,也沒心思去保持甚麼儀態了,大步走過去,一掌拍上他的桌子。
「信呢?看夠了就給我吧!」
「什麼信?」阮佑山頭都沒抬。
「晌午你拿去的呀。」顏鳳稚探手,四指向上勾了勾,「本宮主念你打了這麼多年光棍,可憐巴巴的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才大方的將信借與你瞧瞧而已,阮少傅不會不想還了吧?留著人家的信,你好噁心呀。」
「信,微臣用了。」阮佑山放下書,「瓦片不夠。」
「什麼瓦片?」顏鳳稚蹙著秀眉問,片刻後頓悟,「你該不會用它……」
「殿下機敏。」阮佑山點頭。
「好你個鬼面使臣!居然用本公主的信來……」顏鳳稚咬牙,五指收攏,揪起了桌上鋪著的藍綢罩子,磨牙霍霍,「太噁心了,太噁心了!你這個東夷酸丁,本公主忍你不是一時半刻了!」
她抄起案上的書,狠狠的向阮佑山砸去,可對方輕巧的起身閃過,旋身轉到一邊,端著手中的書繼續看。
「不許躲!」顏鳳稚喝令。
阮佑山難得聽話,登時也就不躲了。
顏鳳稚擲過去的書砸到了阮佑山的胸口,可誰知這怪物的胸口竟似銅做的,書本一砸上去,就倏地被彈起來,反方向的朝顏鳳稚飛過去,顏鳳稚閃躲不及,被砸了個正著,頓時捂著腦門驚呼了一聲。
「請小心。」阮佑山看她一眼,不緊不慢道,「殿下。」
「你……你居然敢傷本公主的鳳體?好大的狗膽啊你。」
「是鳳頭。」阮佑山看了看她捂著額頭的手,「殿下。」
顏鳳稚被氣得話都不會說了,只是顫抖的伸手指著阮佑山,「你……」
「仔細身體。」阮佑山一撩眼,伸手將書放下,前幾步走過去,「公主勿動氣。」
我能不生氣嘛我,因為你這個天煞的酸丁,本公主早晚都要被氣死!
阮佑山伸手,等了半天顏鳳稚也不搭理他,只好收手,默默的站了一會兒,終是緩緩的蹲了下去,然後絲毫不憐香惜玉的扒拉開顏鳳稚的手,扒著她的頭查看她的額角。
顏鳳稚怎麼肯,扳著他的手威脅,「你裝什麼好人?快放手,要不本公主治你一個輕薄公主罪,聽到沒有,你這酸丁,放手!」
「如此嬌氣。」阮佑山蹙眉,「一本書而已。」
「你知道書角有多硬嗎?再說了,宣紙都能刺人手了。」
「小傷。」阮佑山鬆手,站起身,踱回到桌後準備繼續看書了。
「小傷就不是傷了?本公主金枝玉葉,一丁點都不能傷。」
顏鳳稚費勁的站起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額頭上擦破了皮的那一點,疼得「嘶」了一聲,而後伸手指了指阮佑山,「我這就告訴皇兄去,然後把你這酸丁遣回東夷老窩去。」
「多謝公主。」阮佑山端起了兵書。
啊,氣死我了!顏鳳稚一跺腳,扭頭走了。
當晚顏鳳稚去勤政殿的時候,因為顏鳳臨正在忙於國事,將她擋在了外面。
翌日清晨再去找的時候,才得知顏鳳臨去了皇后那裡,而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往皇后的承乾宮去了,然而這一次,她還是被擋在了外面,原因是顏鳳臨和皇后陸無雙大吵了一架,看那架勢,此刻去找皇兄絕對是會被無辜殃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