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功德款還這麼囂張?巫香蘭一惱,兩指併攏,對著路旁石頭比劃著,只見那石頭浮了起來,下一秒就要飛往男人時,一隻白袖襲來,拍掉那石頭,闊袖帶起的氣流微冷。
她一愣,就見鍾靖出現在她面前,沉著眉眼問:「你做什麼?」幾次遇上,總見她意圖傷人。
「我、我——」意外他出現,她呆了兒秒鐘,指著前頭那已重新坐上機車的男人。「師父,他偷了廟裡的功德箱,那都是裡民對伯公的心意欸!」
鍾靖皺眉。「縱使是這樣,你也不該有傷他的行為。」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竊賊偷走那些裡民的心意?」她微蹙秀眉,無法理解為什麼不給小偷一點懲罰。
「拿了功德款,他日後生活未必會比較好過,他自有報應。傷人的後果,是你自己也得受罪,盼你謹記,日後別再有相同行為。」
「是!師父的諄諄教誨徒兒銘記在心。」她笑咪咪,裝模作樣地拱手作揖。
鍾靖盯著那張燦笑的臉,微地一怔,才道:「我不是你師父。福德呢?」為何又見她獨自一個?
她搖頭。「不知道。好像不在廟裡。」
「欸,我說大花啊,你看看,那不是咱廟裡的功德箱嗎?做什麼被抱走啦?!」忽爾,不遠處傳來了溫煦帶點沙啞的聲音。
巫香蘭看過去,眼眸一亮。「伯公!」下一秒,她瞪圓了眼珠子,只見不知哪來的大老虎慢吞吞走來,悠哉地趴在機車前約兩公尺處。跟著,男人發動機車,才騎出去,便見機車撞到大老虎後,男人和機車一同摔在一旁田邊,摔出去那瞬間,功德箱拋了出去,被福德神接住,他長袖一掩,功德箱被掩在袖後。
「唉唷,好痛!到底是撞到什麼?」男人莫名其妙地捧著屁股起身,眼睛四處張望一陣後,納悶著:「路面沒東西啊,怎麼會突然就摔倒?我的功德箱咧?」
男人瞧不見另一個世界,在田里找著功德箱。福德神嘻嘻笑,摸了摸大老虎的頭。「還是我家大花懂事,回廟裡賞你盒雞蛋吃。啊!啊啊!我突然想起昨兒個那個隔壁大麻裡的土地給了我三隻烤肥鵝,等等回廟裡全賞給你吃啊,呵!」
讚許後,拄著枴杖慢悠悠走了過來,大老虎隨在身側,溫溫吞吞的。
巫香蘭見那大老虎靠近,下意識就躲到身側男人的身後,兩手還握住男人臂膀,從他身後探出頭來。「伯公,你怎麼會帶隻老虎?」
「哦。」福德神摸著鬍子,拍拍大老虎的頭,道:「這是我的座騎呀。」
她想了想,訝道:「你不是說是只小貓?」
「就它啊,它叫大花。」福德神笑彎眼。
「那明明是老虎。」嗚!這麼大一隻老虎,她快淚崩了。
「你別看它現在這麼勇健,小時候跟只小貓沒兩樣,窩在我那神像下頭喵喵喵個沒完沒了的。」福德神望著大老虎,道:「大花,她叫巫香蘭,是這幾日你不在時,我在溪邊揀回來的孤魂野鬼。香蘭,這大花跟了我百年啦,前幾日交代它去辦點事,稍早前才回來的。大花,你過去同香蘭打聲招呼。」
「不、不必了,這樣也是能打招呼的。」見那大老虎果真走了過來,巫香蘭嚇得直把人家的手臂捏得死緊。
大老虎在她腳邊嗅著。幸好前幾目她拿了鍾靖的卦錢幫自己買了身上這套運動衣褲,還有腳上這雙平底包鞋,要不裸露的小腿和腳趾恐怕就被啃了去。思及老虎的兇猛,她害怕地緊握鍾靖手臂,大老虎嗅哪邊,她便躲到另一邊,鍾靖被迫與她在原地繞著圈圈躲著大老虎。
鬧了一陣,他額際抽痛,道:「虎將軍,她不是同你玩鬧,她是真怕著你。」這虎將軍向來愛玩鬧,喜愛以老虎原形嚇嚇一些新到任的陰官或是亡魂。
只見大老虎停止追逐小姐的腳,噴了口氣後,挺起身子瞬間化為人形。他看著巫香蘭,道:「你真怕我啊?哈哈哈,還真好玩兒!」人形的虎將軍亦是長得壯碩,身上鎧甲反光下,更顯得他威風凜凜;他說起話來聲音宏亮粗啞,真有幾分老虎吼叫的氣勢。
巫香蘭瞪大眼睛看著那化為人形的高壯男子,想著他跟在福德神身旁,方才鍾靖又稱他虎將軍……是虎爺?
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鍾靖開口問:「土地,你對邱國彰有無印象?他死在大和溪前那片樹林外邊。」
「邱國彰?」福德皺起灰白眉毛,點頭道:「我是知道他,他是意外死亡,我去時已不見他的魂,范謝將軍似也尋不著他。前幾日我就是讓大花去找他,找到今日才回來,不過大花四處嗅不著他的氣味。」他的善惡簿除了記載這區居民一生善惡之外,也記載著出生和死亡。壽終正寢的,多是在人還處彌留時,他便在附近等候斷氣時將魂引至城隍殿報到;但意外死亡的,得要等幾個時辰後亡魂完全脫離肉身那瞬間迸出的氣味,才能令他感應他的轄境裡有人死亡。
邱國彰是他轄區內居民,生前犯了罪,又逃過他和范謝將軍的眼下,鼻子靈敏的大花也嗅不到他的氣,鍾將軍會來索魂並不稀奇。只不過鍾將軍難得找他問死魂下落,莫非連堂堂伏魔大將軍也找不著那邱國彰?
「引路紅紗燈亦探不著他的去向。」鍾靖沉聲道。
福德神挑眉。「連將軍的紅紗燈都找不著?」那紅紗燈可是寶物啊,靈性甚高的,他略略思索,又說:「這倒是有點頭疼了……」
「王曉清遞狀喊冤。」鍾靖又說。
「王曉清遞狀?」福德訝然。「看來她真的死得很冤很慘……」
身後還緊握他臂膀的巫香蘭一聽見王曉清,發出好大一聲「咦」之後,納悶開口:「王曉清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她表情陷入思索。
哪能讓她想起那夜范謝將軍對著她喊王曉清的畫面,那不等於在告訴她,她是被當成王曉清才被范謝將軍勾了魂丟了小命的嗎!
福德神忙道:「那是因為小青這名很普通,走到哪都有小青呀。」他轉向鍾靖,說:「鍾將軍,這外頭天熱,要不就到老朽小廟裡坐坐,研究一下如何找出那邱國彰,我那收藏了許多好酒,一起嘗嘗,啊?」
「我不飲酒。」鍾靖淡淡開口。
「呃……哈哈哈,那喝杯涼茶吧。」說罷,拄著枴杖往廟裡走去,一面又道:「鍾將軍,邱國彰是平凡百姓,沒理由神通廣大到躲得連您也找不著呀。」
「這事確實古怪。」他提步,隨著福德神。
見他身形移動,一旁那虎將軍還瞠著亮晶晶的虎目瞧著她,似乎對她很感興趣。巫香蘭顫了顫,忙跟上前,拉住一隻白色闊袖。
鍾靖足稍頓,側首冷冷看她一眼,竟也沒說什麼便又轉身朝前邁進。
她吐了下舌,拉著人家的袖子跟上。嘿,這伏魔大將軍只是面冷罷了。
原來那個王曉清是被她的丈夫邱國彰殺害後棄屍溪裡的,而且就死在和自己一樣的這條溪裡。巫香蘭坐在大石上,看著自己已被從溪裡撈出來的屍身。
她死了這麼多天,她不指望好友會因為她失聯而報警找她,可屍身一直泡在水裡也不是辦法,加上這幾天會感覺自己的腳趾、手指,甚至頭皮和臉頰莫名發痛,像正被什麼啄食一樣,問了伯公才知道那是她肉身的反應,所以她回來溪畔瞧自己的屍身,發現原來是溪裡的魚蝦在啃食她身體,而她的身體腫脹不說,還因為被啃食而顯得殘破可怕。
她不願自己最後真被啃到面目全非甚至是死無全屍,好歹她生前還算是個美人,因此這兩日她直想著如何把自己的屍身弄上岸。
今早過來時,恰見一位老先生騎著車經過,她故意施了點法術,讓老先生機車故障,老先生下車檢查機車時,發現了她載浮載沉的屍身,驚叫幾聲後便報了警,於是,她的屍體被撈上來了。
警消和葬儀社的人員現在就圍在溪畔交頭接耳,討論著她可能是自殺、又或者是王曉清抓交替時抓了她……她才不是自殺。人生再不美好,她還是懂得生命的寶貴,她當然也不是被王曉清抓交替,她其實也沒見過王曉清,只是聽伯公說起王曉清早她一天死亡,被棄屍在這條溪底。
一開始警方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命案,是因為王曉清死後不久,有人在不遠處看見邱國彰撞上路樹,整個人甩出機車,頭部著地當場死亡。警方在他機車置物箱發現一本日記,裡頭畫了路線圖,還有一封遺書。
據說遺書是留給他家中老母親的,內容提了他打算去殺王曉清,萬一王曉清死了,他也不幸被警方找到的話,他請老母親好好保重。
警方便是依著遺書確定了邱國彰身份,並依他畫的路線圖,迅速找到了被棄屍在溪底的王曉清,才揭發這起命案。只不過當事人皆已身亡,留給這個案件的只是更多的揣測。
聽伯公說王曉清到了城隍殿時.提及自己是遭丈夫邱國彰勒頸後,又遭鎯頭敲破腦袋,最後被邱國彰帶到這裡棄屍的,死得好慘啊。
「唉……」歎口氣,她跳下大石,緩步靠近自己的屍身。看著自己死後的樣貌,她又歎氣,因為真的好難看。她看著自己的屍身被裝入屍袋前還晃動了下,身體碰上葬儀社人員,一塊皮就這麼黏在那葬儀社人員的雪白襯衫上,她心疼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不禁又歎了一聲。
「你幹什麼唉聲歎氣的?那個不是你嗎?雖然爛成那樣了,還是瞧得出來是你,都撈上來了,你應該要開心才對。」一道身影就這麼突然從她身側冒出來。
巫香蘭嚇了一跳,定定神後,問道:「你是……」她看得出來對方和她一樣都是死魂,還是名中年婦女,瞧穿著打扮應該和自己同時代。
「我啊?我之前不小心在這裡落水。這裡常淹死人,我要等著抓交替,抓到了就可以去地府報到了,要是抓不到,就要一直待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
「為什麼要抓交替?雖然你可以馬上就去地府報到,不必留在這裡當孤魂野鬼,但那等同於是害一條生命來成全你。」
「我不抓交替,我留在這裡有什麼好處?我已經在這裡待好久了,每次找到目標時,都被其他死魂先下手為強,好幾個比我晚來的都已經抓完交替去地府報到啦,我還在這裡游遊蕩蕩的。」
巫香蘭想了想,說:「你只要茌這裡守三年,不抓交替的話,就是功德一件,將來就可以參加城隍爺考試的,考上了你就是陰司的官員。但你抓了交替,不僅僅沒有機會成為陰官,輪迴時也不保證能投胎到好人家呀。」
「三年?」那水鬼猶豫片刻,問:「你說的可是真的?只要等三年,都不抓交替的話,我可以留在陰間為官,不必去輪迴轉世?」
「嗯。」巫香蘭笑著點頭。
水鬼想了想,說:「那我就不抓交替,將來看能不能在陰間謀個官職來做。謝謝你告訴我,我就禮尚往來報個好康給你知。剛剛看你好像捨不得自己的屍身變那樣,我告訴你,現在那個抬你身體那位有沒有?就白襯衫那個男人,他叫張啟瑞,啟發的歐,瑞士的瑞,業界都叫他瑞哥,他手相當巧,很會幫屍體化妝,聽說不管屍體多難看,他都有辦法修補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