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但她還是說了。「你的愛慕者,徐芸倩……」
「你那位同學。」他記憶中似乎曾在冰店裡遇見過她,後來她掇家轉學了,但他實在記不得她長什麼模樣。
「你記得她? 」
「不記得,你之前沒說清楚的,不能問嗎?」他更想知道的是:「既然不是替你自己寫的,怎麼會寫得那麼富有感情?」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當作是在寫作文。」郭凡穎回想當時,說了實話。
況英爵抿起唇瞥她,好不容易平和的心,又開始滾沸。
她把寫情書當作寫作文?那麼所有的浪漫情意都是杜撰的,憑空想像的嗎?噢!他真該撕了那封信。
他也實在問不下去,他怕再問下去,她不曉得會說出什麼叫他更意外的話,教他心臟無力,停止呼吸。
郭凡穎挖著冰,可她吃不下,他的目光中有無聲的火光,很駭人,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啊!
況英爵倒是挖了冰大口大口吃,他全身火為般的痛苦,悶得很,很快地他盤子見底了。
「你的冰都快化了,還不快吃完。」他皺著濃眉問。
「我吃不下了。」她苦著臉說,在他惡然般的表情下,她怎麼可能吃得下。
「要我餵你?」他戲謔地問。
她搖頭,心揪著,細聲問:「你的脾氣好像變得不太好,一下子就變臉,很可怕。」
「有嗎?」
他深呼吸,鬱悶地看著她,並沒有想要讓她怕他,何況他要是陰陽怪氣,還不都是因為她。
她聳聳眉頭,推開盤子說:「如果你不開心,那我們回去吧!」
況英爵眉峰鎖得更緊,她這麼快就要甩開他?
這怎麼行,他話還沒問完。
不過就算今天不說,也還有明天,他從口袋裡拿出名片夾,取出一張名片給她。「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可以打給我。」
她接在手上看個仔細,他果真是大律師了,而他的手機號碼並不是當年的,他換了新的號碼了。
「跟律師說話很貴吧?要收鐘點費嗎? 」她把他的名片放進短裙的口袋裡。
「是你的話,免費。」
「我應該沒什麼事需要找律師吧! 」
他懊惱加氣結,她好像沒有再跟他聯繫的打算,就算她不打,他也會打,他要的答案終將水落石出。
「你的手機號碼有變嗎? 」他問。
「沒有,還是那個萬年門號。」她一直沿用舊號碼到現在。
「你看看是這個嗎? 」他拿出他的手機,找出她的門號給她看。
她看向他的手機,上面秀的名稱直接就叫「老婆」,號碼是她的。
「對啊……」她說,霎時臉脹紅了,心裡的波浪瞬間擴散到無邊無際,她指的是號碼很正確,並不是指上面「老婆」二字。
「我是說號碼對。」她急急地說。
他看著她慌亂的樣子,默默地收走手機,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麼。
她悄然看著他,真想問他,「老婆」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是否言不由衷,否則怎麼從來都不打電話找她?
對她到底是還恨著嗎?
她一直忘不了那天他們在飯店偶過之時,他用含淚的眼睛瞪她,她心裡有難以言喻的難過,他深深地敲痛了她。
她百思不解,痛恨一個不愛的人並不會有淚,只有恨一個愛著的人才會有傷痛的淚。
而她到現在仍無法確定,他沒有明說,她也不敢兀自猜側他的心思。
「走吧!」他起身,走出「海風」。
她在心裡低歎,也走身走了出去。
他牽了單車等她坐好了,再緩緩往來時路騎。
同樣的路,回程卻覺得時間過得太匆匆,他們沒有再交談。
很快地她的家門已在眼前,他內心遺憾,她心裡也有難捨之情。
到了家門口,她跳下單車,打開大門,好讓他牽著單車進院子。
他進了她家的院子,把單車停好。
「要不要幫你把袋子提進屋? 」他指著地上那兩個大購物袋。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她說。
「好吧,那我走了。」
「我送你。」她壓抑下內心的不捨。
「嗯。」他也沒有透露心緒。
兩人走到門口,正好郭家爸爸郭世揚從外頭回來,車停在屋前,下車來。
他穿著藍色村衫和西裝褲,相貌忠厚老實,帶著笑意,一派輕鬆,有點意外見到有個超級帥的年輕人和女兒從家門走出來.
「凡穎,這位是?」郭世揚打量著況英爵問女兒。
「他是況英爵,我的高中同學,在路上剛好遇到,他很好心幫我提東西回來。」郭凡穎一時間的反應只是很單純的把況英爵介紹給長輩,並說明他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她沒有想太多。
況英爵聽著她所說的,雙眼倏然暗淡,心情失落,他一直想要的答案自己出現了,原來根本沒有愛不愛他的這回事。
對她來說,她看待他就只是一個高中同學,不是老公,不是情人,只是一個過客……
他說不出對她有多失望。
「你好你好,有空常來家裡坐喔!」郭世揚為人很爽朗,好客又好交友,一見到況英爵長得一表人才,對他印象好極了,他還拍拍況英爵的肩說:「你好高,是不是打籃球的?」
「我是會打球,謝謝伯父,我先走了。」況英爵禮貌地點頭,沒看郭凡穎一眼,轉身離去。
郭世揚進屋裡去了。
郭凡穎立在門口,看著況英爵逐漸走遠的孤冷身影。
他不想理她了嗎?為什麼一句再見都沒說?
就算不想再見她,說句再見會怎樣嗎?
她一直看著他消失在巷子口,心酸酸的,眼眶紅了,心口好痛,好痛……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郭凡穎辭了工作待在台北,爸爸要她別再找工作,就到餐館和媽媽輪班做收錢記帳的工作。
於是她就到自家的餐館幫忙,和媽媽交班後,她重給書本,準備考試進學分班。
晚間八點,她在房裡看書,聽見樓下熱鬧交談的聲音,好奇地到樓梯口瞧,聽見爸媽和餐館合夥人余大同在談論擴大營業的事。
「我找到的這個地點在信義區,我希望租約簽長一點,我們做生意是要長長久久的經營,最好找律師先和對方把條件談清楚,然後再去會證比較妥當,以免到時生意好又說租金漲什麼的。」余伯伯正在高談闊論,他是個急性子又古道熱腸的人,廚師出身,說話嗓門很大。
「我們又沒有認識的律師,在這當口要找也不知找誰。」郭世揚想了想。
「那不簡單,律師事務所裡面就有律師。」黃美玲不覺得這有什麼困難。
郭凡穎很想開口說她有認識的律師,可是她躊躇著,不知要不要拿出況英爵的名片給他們。
她蹙回房裡,他的名片她一直放在透明的桌墊下,她一眼便可瞧見,她也幾乎天天都看著它賭物思人。
她拿了出來,端詳了好一會兒,決定把況英爵推薦給長輩們。
她走到樓下,把況英爵的名片拿給爸。「爸,我剛才聽到你們在談店租簽約的事,我有認識的律師,如果你有問題,可以問他。」
「哦! 」郭世揚一看到況英爵三字便想起一一「他就是你那個高中同學啊!沒想到他一表人才,工作上還這麼有成就。」
「是啊,他的爸媽和祖父都是律師,他們自己有律師事務所。」
「那好,我來跟他聯絡。」郭世揚欣然同意了。
「嗯。」郭凡穎以為就這樣說定了。
「對了,還是你先跟他說一聲好了,這樣我比較好說話。」郭世揚想了一下對女兒說。
「這……」郭凡穎又躊躇了,她要如何去跟況英爵開口?他那天走時的冷漠模樣像是永遠都不會再理她,他甚至連頭也沒回,當然那天之後也沒有打過一通電話給她。
「怎麼了?既然是同學,應該打個電話就可以找到人了。」黃美玲問女兒。
「嗯,你們什麼時候要找他談?」郭凡穎打起精神問。
「當然是愈快愈好。」塗伯伯笑著催她。
「總得在上班時間吧! 」她看看牆上掛鐘,已經八點多了,他應該早下班了。
「有手機,何必一定要上班時間打?讓我們先問問他幾個問題嘛,你害羞啊! 」余伯伯隨便說說,自己還大笑。
郭凡穎心事被當場說中,臉色僵住,但為了證明她不是害羞,只好說:「我這就打打看。」
她當著長輩的面,拿起家裡的電話筒,立刻撥了況英爵的手機,他的手機號碼她老早就會背了。
她穩住自己,暗自深深呼吸,聽著電話嘟響了一陣,終於有人接聽了。
「喂。」
「你在哪裡?」她聽是他的聲音,莫名的精神緊繃。
「事務所,你哪位?」況英爵還在工作,研究條文,他也已聽出是郭凡穎的聲音,卻故意語氣冷漠地問,他壓抑著自己別表現出熱情,以免失望老纏著他。
其實這半個月他都試著想忘了她,可惜屢次失敗,她仍佔住他的心頭,她害他吃不好,睡不好,也忘不了。
而天知道,他竟還沒有把那封情書拿出來撕爛,他原封不動的留著它。
彷彿一撕碎,他們之間過去的一切也一併消逝。
他仍念著舊情,即使她對他不是真情。
「郭凡穎。」她說,他冷如冰塊的聲音直讓她心底打了個寒顫。
「什麼事?」
聽見他聲音平淡到沒有情緒,沒有感情,沒有溫度,她再次被刺痛,深深的痛著。
「待會兒我爸想找你,有問題請教你,就這樣。」她無法再和機械般的聲音說話,掛斷了電話。
「爸、余伯伯,我連絡好了,其他的你們自己跟他說吧!」郭凡穎算是交差了事了,她維持鎮靜的上樓回房去,一顆心已沉在黑暗中,他們是否打了電話給況英爵她就不得而知,也不想再插手。
這一頭,人在事務所的況英爵內心也很不好受。
他看著突然斷線的手機,心狠狠地被拉拉回多年前,她掛斷他電話那一刻。
如今的他心再次被撕成碎片。
難道她不知道話沒說完,就被掛掉電話的感覺很難受嗎?
他扔了手機,真不知這沒良心的女人,到底要傷他幾次才會甘心。
鈴鈴……
手機又響了。
他一肚子烏煙瘴氣,但也隨即想起她剛才說的,伯父有事要問他。
他有什麼辦法,只好接聽了,唉!
他拿了手機,按了通話鍵。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郭凡穎幾乎三天兩頭就見到況英爵到餐館來。
長輩很器重他,很放心的對他委以重任,他儼然成了餐館的法律顧問了。
可他就是從來不跟她打招呼,即使她人在櫃檯,他見到了她,眼神冷漠,也一句話都不說,令人見了不禁心生畏懼。
她就算想跟他說句話也畏懼著。
下午他又依約來訪。
他和老爸還有合夥人余大同伯伯三個人進了小辦會室交談,仍沒有跟她打招呼。
「凡穎,你不是說況英爵是你高中同學嗎?怎麼他來了都沒來跟你打招呼?你也沒理人家? 」黃美玲進了櫃檯裡問郭凡穎,她發現況英爵和女兒之間有不尋常之處。
既然是同學,見了面誰也沒有開口問候誰。
而且在第一次女兒當著大家的面打電話跟況英爵聯絡時,她就感到奇怪,通常是十分熱的人才可能電話接通後不說問候語,直接問「你在哪裡」,最後她也沒聽女兒說再見之類禮貌性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