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完藥後,他又取過乾淨的紗巾將那些紅腫受傷的肌膚都包裹起來。
方涵起先還帶著幾分好笑和甜蜜看著他的舉動,但後來就覺得不對了,特別是當發現他居然連她的臉都不打算放過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等等,我的臉不需要也包起來吧?」她警戒的摀住臉。
全身裡得像木乃伊,她要怎麼見人?
「別動,這樣才好得快些。」喬柏容拉開她的手。
「不要,這樣好醜。」她猛搖頭。
與其包成這樣,她寧願好得慢些呢。
「乖,聽話。」他的語氣很溫和,卻也很堅持。
方涵狐疑的瞧了他好一會兒,脫口問道:「你該不會有其他目的吧?」
喬柏容微微一笑,「你傷得這麼嚴重,我不過是希望你好得快些,才替你包紮,哪裡有什麼目的了?」
方涵要是還聽不出他的確別有所圖,待在他身邊的這幾年就白混了。
她這回只被打了一巴掌,外加肩上有些淤痕,不但跟上次挨打相比差得遠了,只怕連喬大少都傷得比她重。
明明只是小傷,喬伯容卻非要將她包得活像被人圍毆過似的,肯定有其他目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滿是疑惑的瞪著他。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他神秘的一笑。
話才剛說完,便聽見外頭傳來綠禾的聲音。
「二少爺,夫人得知大少爺受傷,派了王嬤嬤來請芳寒姊姊過去一趟。」
這時教人過去,肯定沒好事。
屋內的兩人對望一眼,方涵還沒決定該怎麼辦,喬柏容便先道:「我正在替芳寒上藥,你讓王嬤嬤等等吧。」
「是。」綠禾領了命便退下。
「我以為我的傷都包紮好了。」方涵挑眉瞧著他,「還有哪裡要上藥?」
「沒有了,不過讓她多等一會兒無妨。」喬柏容聳聳肩,毫無愧疚感的承認了自己的故意。
「好吧。」她噗哧一笑。
只是這個「一會兒」可不短,兩人非常悠哉的在房裡磨蹭了近半時辰後,才慢吞吞的走出房間。
此時那王嬤嬤己氣得臉色鐵青,只是喬柏容是主子,他又牽著方涵的手,還時不時流露關切她身上傷勢的表情,讓王嬤嬤就是再憤怒也不能多說什麼。
更何況喬柏容還輕輕的擋了句,「芳寒傷得不輕,照說應該好好休養,別四處走動的,不過既然母親想見人,我便陪她走一趟吧。」說得好似多麼勉為其難的給喬夫人面子。
王嬤嬤聽了,氣得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瞧那丫頭不過就臉上、頸子和手上受了點傷罷了,雖然包得密密實實,看起來似乎很嚴重的樣子,可是也不到需要待在屋裡靜養,不能隨意走動的地步。
但主子就是主子啊,主子要指鹿為馬,他們這些下人也只能點頭說:「是是是,這匹馬毛色真美,身上還有班點呢!」
不得不說,喬柏容氣死人不償命的功力不容輕忽。
王嬤嬤好不容易才忍住氣,領著他們前去喬大少所住的墨園。
他們來到墨園時,剛好看見喬夫人正在怒罵那些伺候喬大少的下人們,而大少奶奶則在一旁垂淚。
當喬夫人一見到方涵,幾欲撲過去撕了她。
「你這個賤婢,要是我兒子死了,我要你償命!」
她最心愛也最有成就的大兒子,竟然因為這個女人被打得昏迷不醒?身為母親的喬夫人幾乎氣瘋了。
喬柏容先一步擋在方涵身前,淡淡地道:「我以為母親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大哥為什麼受傷,我想母親清楚得很,又怎能怪到芳寒身上?」
這事說起來的確丟臉,喬家大少爺竟在府裡花園中欲強迫婢女苟合,要是傳出去可會大大失了面子。
但喬夫人怎麼甘心呢?在她大兒子頭上敲那一記的也是喬家的主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罰多重,她的氣便只能出在芳寒身上了,更何況她早已看這丫頭不順眼。
喬夫人恨聲道:「芳寒不過是簽了死契的丫鬟,早就把命賣給喬府了,別說伺候主子,便是我要她的命,她也得交出來!」
「母親,您這麼說就不對了。」喬柏容不疾不徐的道:「芳寒的身契我很久以前便燒了,如今她早已非喬府丫鬟。您也知曉當今朝廷最重視人品,大哥在府裡意圖侵犯良家女子,這事要是鬧大了,只怕大哥便是被革了功名,都還算是最輕的懲罰了。」
此話一出,別說其他人,連方涵也呆住了。
她可完全不曉得自己身契已被燒的事啊!
喬夫人的臉色亦變得極難看。
喬柏容這番話,對她而言便是赤裸裸的威脅!她的長子可是如今喬府裡唯一有舉人身份的,要是他為了那賤婢竟被革了功名……
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不,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喬夫人恨恨的瞪向喬柏容,「哼,你說燒了便燒了,誰知真假?若她的身契早已燒燬,那此刻她是以什麼身份待在府裡?」
喬柏容從容的道:「自是我另外和她簽了一份活契了。」
說著,他慢條斯理的自懷中拿出一張紙,攤開給眾人看。
「和鋪子裡的夥計簽的活契一樣,以數年為限,時間一到,便要再重簽一份。既是活契,芳寒便不算賣身給喬府了,府中自然也無人能隨意賣了她。」
語畢,喬柏容滿意的看著眾人精采的臉色。
身為當事人,卻也是第一次聽說此事的方涵,因為正站在他身邊,便忍不住好奇的多瞄了幾眼那份契約。
沒想到那上頭還真的有她的指印。
方涵楞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先前被打傷臥床休養時,喬柏容曾偷抓她的手蓋下指印的事。
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她不得不佩服他的未雨綢繆……以及超重的心機。
「誰、誰會知道這種事?你沒說過,你大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喬夫人雖這麼說,但氣勢明顯弱了不少。
「當今律法可不興不知者無罪這套。」喬柏容淡然地道,仔細將那份身契折好,收進懷裡,「更何況,以芳寒的身份,想將這事隨便遮掩過去,只怕不是那麼容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個奴僕罷了,就是脫了奴籍,現在也是在府裡做事,哪裡有什麼身份?」
喬柏容只是笑了笑,「看來母親在挑人進府時,似乎都沒仔細注意他們的出身哪。」
喬夫人瞪著他,心裡倒有些不安了。
她雖不喜喬柏容,但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多少有些瞭解他的性情。
他心眼和手段都不少,但敢說出口的話必定是極有把握,絕不會隨便危言聳聽。
他既提起了芳寒的身世,那麼芳寒的身世肯定有某些她所不知道的秘密,不管是真的,抑或是他故意安排。
喬夫人勉強按捺心中的不安,冷聲道:「我才不管她身世如何,今天你大哥因她受了傷,此刻還昏迷不醒,總要有人出來擔這責任!」
「他會受傷,不正是因為意圖侵犯芳寒嗎?若自作孽也要怪他人,那芳寒所受的傷,當然也要有人出來擔責。」
「你……」
喬夫人話還沒說完,便有道身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夫人,二少爺……」
「主子正在說話,你插什麼嘴?」盛怒中的喬夫人直接把氣發在那丫鬟身上。
丫鬟被嚇著,但還是不得不開口:「是,奴婢踰矩了,可、可是宮裡來了人……」
喬夫人一楞,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宮裡?」
「就、就是皇宮啊。」丫鬟怯怯的道:「說是太后欲召芳寒姊姊入宮,另外,太后也想見二少爺一面……」
太后?為什麼太后會要見芳寒?難道真跟她的身世有關嗎?
這下,除了喬柏容外,所有人都徹底呆住了。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令方涵一頭霧水,猶如置身夢境中,直到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她在完全茫然的情況之下,突然被召進宮,喬柏容特別命人將她仔細打扮了一番,但卻刻意繼續讓她在傷處裹著那些厚厚的布,然後才陪著她進宮。
而當方涵見到太后,發現對方就是先前她在糕餅鋪子裡見到的婦人,其實並不太意外。
她已經完全不想去研究她家boss不過是區區一介商人,哪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情報和手段,竟連太后是她娘親這種事都想得出來,還費心思作了這麼多安排。
而太后看到她一副傷痕纍纍模樣時,則是大驚失色,連連追問她是如何受了傷,神情儘是關切。
方涵很久沒有感受到來自長輩的關心了,被這麼連番追問,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發熱,委屈的感覺更盛,瞬間紅了眼眶。
太后瞧見了,更是心慌難受,若非還記著自個兒的身份,早已將她攬入懷中好生安慰了。
最後還是喬柏容出聲安撫,才讓方涵稍稍冷靜下來,含糊的說出她受傷的詳情。
當然,見太后臉色越來越難看,她也不忘感謝一下救了她的喬三少,言明若不是他相救,自己早已被悔辱。
至於對她家boss那就更不用說了,在這位疑似她娘親的太后面前,方涵毫不保留的道出她對喬柏容的信賴與愛慕。
人都是先入為主的,太后先前見她雖為人奴僕,卻打扮得比官家小姐還雅致,便認定了她的主子必是待她極好。
而今見她被旁人所傷,偏生那旁人正是與她的主子向來不和的手足,於是太后立時便有了喬家二少、三少為人正直,待芳寒和善體貼,特別是喬二少,與芳寒明顯兩情相悅,但除此之外其他喬家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的想法。
接著,太后又問起了她的過去,以及她在喬家的生活。
其實喬家的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太后雖長年居於深宮中,難得外出一趟,也曾聽說過這沒落的士族。
當她聽說這一大家子都是喬二少這個非正妻所生的嫡子在養,用的還全是其生母的嫁妝後,更是對喬家上下無半分好感。
於是,在方涵的話告一個段落時,太后狀似不經意的說了句,「既然同住多有摩擦,不如分家吧?」
這時,太后已幾乎認定方涵便是她十九年前舍下的女兒。
當年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可是由於朝中過去曾有過雙生子奪位的歷史,對於這類之事極為忌諱,因此儘管她生下的是一男一女,為免兒子被立為太子之路受阻,她仍忍痛命人偷偷將女嬰送至其妹妹和妹夫府裡,對外則宣稱自己只生了個兒子。
這些年來,她的兒子雖順利被立為太子,又在三年前登基為帝,可是她心中對女兒一直有愧,特別是六年前妹夫的家族因犯了事,全族之人皆被流放或發賣為奴,這些年來她暗中尋訪,始終找不到女兒。
如今得知女兒竟還安在,雖然過去曾在喬府做了近六年的婢女,但這幾年來喬二少極疼愛她,不但燒了她的身契,甚至還有求娶之意,太后自然想替女兒多打算。
若喬府能分家,對喬柏容與這孩子有益無害,太后可不願讓女兒將來得伺候喬夫人那個惡婆婆。
只是,分家這提議雖然正中喬柏容下懷,他仍得先客氣個兩句。
「草民的祖母與父母俱在,實不敢率先提出分家。」
太后不屑的哼了聲,「這喬府亂七八糟,父不父、母不母,家風敗壞,早該分一分了,省得被拖累。」說著,她看向方涵,語氣轉柔,溫言道:「芳寒,這兩回見面,哀家總覺得與你投緣,如今你既已脫了奴籍,哀家認你為義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