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刻帶著玉器到松風院去見王晏,當她在他面前打開盒蓋,露出裡頭的玉壺,他馬上被玉壺所吸引,讚歎不已。
「這玉壺真是太美了。」王晏小心翼翼的捧起玉壺,仔細把玩,簡直是愛不釋手,「玉質上等,見不到絲毫雜質,再加上雕花金箔片的裝飾,簡直是一件難得的珍品。」
「爹果然好眼光。」她柔婉一笑,就知道喜歡收集各式各樣名貴物品的公公一定會喜歡。
「媳婦,這真的是要送我的?」王晏開心得不得了,「但這玉壺肯定價值不菲呀,怎麼好讓你破費?」
「媳婦一直不知要送什麼見面禮給爹,好不容易見到這玉壺,心想爹應該會喜歡,沒有多想就買回來了,只要爹喜歡,那就值得了,錢花多花少都不是問題。」
「呵呵呵……還是媳婦最貼心、最孝順了……」
既然如此,王晏就毫不客氣的收下,笑得樂不可支,久久都停不下來。
慕初晴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爹,您知道這玉壺上面為何會鑲上金箔片嗎?」
「不是因為美觀,就是遮瑕疵用的,這種『金攘玉』我看的也不少,大多是這些原因。」他立即回答。
有些玉器珍貴,要是不小心碰壞碰裂了一小處,就因此丟棄,那太過可惜,因此就出現了「金鑲玉」的修補技術,以雕上細膩紋樣的金箔片包裡玉器受損之處,反倒成為另一種特殊工藝。
當然了,也是有用銀箔片鑲嵌的,道理和原因都是一樣。
「爹,您覺不覺得,其實尚奕他就猶如這一隻玉壺呢?」
王晏一楞,轉頭瞧向話中有話的她。
「玉壺雖然有瑕疵,但經過適當的修補後,依舊是一件美麗珍貴的物品,讓爹愛不釋手,那麼尚奕也是一樣,他雖有缺陷,但他對王家的好、對爹的好,也早就足以彌補他的缺陷了。」
「他哪裡對我好了?」他不同意的一哼,「現在的他可高傲得很,我的話都不聽,只會拚命的與我作對。」
他到現在還對於兒子在娶妻這件事給他難堪耿耿於懷,幸好娶回了一個好媳婦,他的心裡才平復一些,不過他還是對兒子很不滿。
「尚奕雖然不懂得說好話,但他其實挺孝順的,難道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他哪裡孝順了?」他再度一哼,一臉的不苟同。
她淡淡一笑,心想這對父子根本就是在互相鬧瞥扭。
「爹現在能夠過著如此清閒的生活,不必理會生意之事,要玩古玩就玩古玩,全都是因為尚奕默默撐住了這個家,供爹放心養老,難道這樣還不算孝順嗎?」
嘴巴甜不一定就代表孝順呀,有些人口拙,說不出什麼好聽話,而是默默的做事,卻因此常被忽略,實在是非常冤枉。
他們父子間的確有嫌隙,但王尚奕還是撐起家業,沒有因此就撒手不管,這樣看來,已經很不錯了,總比那只會敗家、不事生產的王尚奎好上太多太多。
經媳婦一提醒,王晏一頓,他倒是真沒這麼想過。
或許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身為家人,總認為對方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也就沒有多去在意,永遠只看得到親人對自己不夠好之處,卻從沒想過親人為自己付出了多少心力,早已經數都數不清了。
這樣想來,王尚奕這些年來除了孤僻、鮮少與家人往來之外,該給家人的照顧從沒少過,但王晏卻永遠只記得他的殘缺、不完美,完全沒將他對家族的貢獻努力給看在眼裡。
慕初晴見公公已有反省的跡象,更是乘勝追擊,「爹,既然您一眼就識得這隻玉壺的好,媳婦想,您應該也能識得尚奕的好,不是嗎?」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你說的話,我會再好好的思考思考」
「媳婦相信,爹肯定是英明的。」她柔美一笑,勝券在握。
只要能扭轉公公愛完美成病態的想法,她為了這隻玉壺所花的大錢就值得了,也不枉費她的這番苦心。
接下來,就等著公公想通,之後肯定會有一番新氣象的。
王尚奕百思不得其解,爹到底哪根筋出了問題,居然要他和妹妹一同前去用晚膳?
一般來說,這種「闔家團圓」的晚膳,在王家一年只會出現一次,那就是除夕夜的時候,所以爹突然有這種要求,他當然驚訝。
爹規定要在前堂的花廳內用膳,王尚奕只好不情願的踏出獨蘭院,希望這只是爹的一時興起,要不然他會感到非常困擾。
因為只要一離開獨蘭院,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這已經是一種習性,就像只在黑夜出現的蝙蝠,鮮少會在白日出現一樣。
他來到花廳內,妹妹已經先到,緊接著爹才出現。
王晏一上桌,丫鬟們就開始送菜上來,開始了難得一家團聚在一起的晚膳。
王尚奕訝異的挑了挑眉,他本以為那個不曾見過面的妻子應該也會出現,沒想到卻沒有出席。
是爹對新媳婦不滿意,所以才不讓她一同用膳嗎?
「唉,咱們已經好久沒聚在一塊見用膳了。」王晏有些感歎的說著,「尚奕,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你了,你多吃一點啊。」
他已經認真反思過一遍,媳婦說的沒錯,他刻意忽略大兒子的好太久了,只不斷介意大兒子的不完美,實在是走火入魔了。
他都只剩這麼一個兒子了,還在意那麼多做什麼?兒子的能幹早已掩蓋過自身的殘缺,是難得一見的寶呀,他卻讓這個寶蒙塵了十年,受盡冷落委屈。
他真的是老了、糊塗了,不知孰輕孰重,白活了大半輩子,直到此刻才終於醒悟。
王尚奕一楞,對爹突然釋放出的善意非常的不習慣,「這沒什麼,都是孩兒該做的事。」
「就算如此,還是得感謝你的辛勞,往後如果在生意上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儘管告訴我,我雖然已多年不管事,但還是老當益壯,擔些責任沒問題的。」
「孩兒知道了。」
王尚奕這下子更是錯愕了,爹到底怎麼了,是不小心摔到腦袋了嗎?
「你們別都不動筷呀,快吃快吃,菜都要涼了。」王晏趕緊催促一雙兒女吃飯。
王芷芳聽話的開始吃飯,王尚奕還是深陷不敢置信的錯愕當中,就算吃了也是食不知味。
「對了,往後晚膳時,咱們一家人就聚在一起用膳吧,免得一天到晚都沒見上面,一家人都不像一家人了。」王晏又說道。
「是。」王芷芳乖乖的應答,對爹的改變倒是不怎麼訝異,心想肯定是大嫂的原因。
王尚奕覺著眉,是天要塌下來了,還是要下紅雨了,還是其實他現在根本就是在作夢?
「尚奕,你還楞著幹什麼?快吃呀。」王晏溫聲催促。
「呃?」王尚奕猛一回過神來,將滿肚子困惑暫時壓下,終於動筷。
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爹的態度會突然改變,對他釋放起善意來?
他感覺得出來,這一次絕對不是表面上的敷衍,而是真真正正、打從心底徹底轉變,像是大徹大悟杯憾。
讓他納悶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除此之外,爹完全不提他與妻子之間的問題,也讓他很意外。
「爹,怎麼沒見到……那個女人呢?」
「哪個女人?」
「就那個……」
他實在很不想說出「妻子」這兩個字,因為他一點都不想承認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
「大哥該不會是指大嫂吧?」王芷芳好心幫大哥說出口。
「什麼那個女人?她叫初晴,你該不會到了現在連她的名字都還不曉得?」王晏一改剛才和藹的態度,沒好氣的瞪兒子一眼,很明顯的是在替媳婦叫屈。
他知道慕初晴正以另一個身份靠近兒子,想要卸除兒子的心防,也就配合演戲,並沒有戳破。
王尚奕有些心虛,他的確是不知道她的名,或許該說,他根本就是故意不想知道。
「爹對她不滿意?要不怎麼沒見她同桌用膳?」
「怎會不滿意?她能嫁到咱們王家,可是咱們三輩子修來的福氣。」王晏輕哼出聲。
王芷芳一邊吃飯,一邊努力點頭,非常贊同爹的話。
王尚奕瞧他們倆的反應,看來這個女人挺有手段的,居然能將爹整治得服服貼貼,完全倒向她那一方,就連妹妹也是。
但……妹妹之前不是才說,很希望青兒當她的大嫂?他忍不住替青兒抱不平,沒想到妹妹居然是牆頭草,一點節操都沒有!
「既然如此,她怎麼不出現?」
「她生病了,受了風寒,她怕咱們也跟著她染了風寒,才沒有出來用膳,待在房內歇息。」
「大哥,你要不要去探病,趁機關心關心大嫂?」王芷芳一臉好奇的問。
王晏也一直盯著兒子瞧,非常在意兒子的回答。
王尚奕突然有種腹背受敵的奇怪感受,趕緊將這個問題含糊帶過,「……再說吧。」
「是喔……」王芷芳失望的臉一垮,再這樣下去,大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青兒姊其實就是大嫂呢?
王晏沒好氣的一邊搖頭,一邊又瞪了兒子幾眼,才開始吃起自己的飯。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居然全都一面倒的向著那個女人,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難道有三頭六臂,所以才能輕易地將他的家人全都收服了?
他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但他還是不怎麼想去見她,腦中想的反倒是青兒。
自從前幾日因為太子突然出現、讓她憤而離去後,她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其實他很擔心,擔心她誤會了他,就此不再到獨蘭院找他。
在太子面前,他不得不故作生疏,免得太子注意到她,甚至將她當成眼中釘,但他無法對她說明原因,只能由著她誤會。
雖然後來吳實有去安撫她的情緒,她也向吳實承諾不會在意這件事,不會因此就不來獨蘭院,但始終沒見到她出現,他就忍不住擔心,怕她對吳實的承諾只是安撫他的好聽話而已。
她為什麼這幾日都沒來?一日一日的過去,他的心也跟著越來越浮躁難安,多麼想親自跑去找她,搞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麼,是不是對他依舊心存芥蒂?
但他又有什麼立場找她?他與她什麼關係都沒有,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心不在焉的用完晚膳,王尚奕終於回到獨蘭院,瞧著外頭的夜色,他不由得想,明日她到底會不會出現?
又期待,又怕再度失望,心緒不定,牽掛不已……
「咳咳咳……」
慕初晴躺在床上,不時的咳著,時睡時醒,精神很不好,渾身都不舒服,還不斷的發燒、冒汗。
沒想到她一受風寒,就病得這麼嚴重,躺在床上好幾日都好不了,燒了又退、退了又燒,沒完沒了,都快折騰死她了。
「少夫人,您要撐著點呀。」荳蔻拿著干布巾幫她擦汗,一臉的擔憂,藥也已經吃了好幾回,病症卻依舊時好時壞,真是讓人提心吊膽,完全無法放心。
「大嫂。」王芷芳進到房裡,來到床邊探病,同樣一臉的擔心,「怎麼還是病得這麼嚴重,要不要換新的大夫來看看?」
「暫時先不用……」慕初晴虛弱的說道,「還有幾帖藥沒吃完,等吃完了要是狀況還是沒好轉,再請大夫來吧。」
「好吧。」王芷芳點點頭,「大嫂,你這一病,把好,多人都給急死了,不只爹關心你的狀況,就連大哥也有些焦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