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部長,剛才是不是有人來找過您?」她試探地問。
「呃……」山下部長神情不安,語帶保留的道:「我每天都有很多訪客的,呵呵。」說著,他乾笑兩聲,話鋒一轉。「總之我們就當昨晚的事情沒發生過。」他像是想起什麼,轉身走回辦公桌,拿了一份文件夾過來。「那份合約我已經簽好名字了,妳看一下吧。」他將文件夾擱在桌上。
裡緒困惑的看著他,「山下部長,您是說……」
「我決定向東海商事下單。」他臉上一直堆著笑--不自然的笑。
「真的?」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當然。妳放心,森江課長那邊我已經跟他聯絡過了。」
她微怔,「山下部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會因為這件事受罰,也不必引咎辭職,一切都只是誤會,呵……」說著,他又再次乾笑。
事情如此發展,裡緒絕不會天真的認為它只是一場誤會。她肯定是有人出手影響了山下部長的決定,也挽救了她的工作。
但,會是誰呢?征也嗎?他哪來的能耐跟勢力?
不行,她回去得好好地問問征也,就算要把他吊起來毒打一頓才能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她也非弄清楚不可。
稍早前,光野商事,山下部長辦公室。
「這……這是什麼?」山下看著攤在桌上的那幾張照片,嚇得臉色發白。
他記得這些東西,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而他當時已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你對這些照片不陌生吧?」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襲合身西裝,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攝人氣息的男子不是別人,而是征也。
「你……你是怎麼拿到這些東西的?」山下驚急害怕的把照片收進牛皮紙袋裡,生怕被人看見,即使辦公室裡只有他跟征也。
「你不必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到我手上的。」
「你想怎樣?我我當時已經給過錢了」山下的聲音顫抖。
征也目光一凜,兩隻眼目光直射向他。「你一定已經向東海商事的高層告過昨晚的狀了吧?」
山下不敢回答,但也沒敢否認。
「我這麼說好了。」征也唇角一撇,「高橋裡緒要是被迫離開東海商事,我就把這些照片寄給你公司的高層,還有……你的妻子。」
聞言,山下表情驚恐,彷彿見到什麼可怕的鬼怪般瞋瞪著雙眼。「拜託不要。」
「很好。」征也慢條斯理的站起來,語氣悠閒地說:「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話落,他轉身走向辦公室門口,而後像是想到什麼,他回過頭看著木然坐在沙發上的山下。
「那些照片就送給你吧,不夠的話,我可以再加洗給你。」
聽見他這麼說,山下驚愕的抬起頭,「什麼……」
征也盼著他,深沉的一笑,「告辭了。」說完,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四谷,屋安工程公司。
偌大的辦公室裡,征也正脫去穿了直讓他覺得瞥扭的西裝外套。
有人敲了門道:「是我。」
「進來吧。」征也說完,一名年紀跟他相差無幾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是吉井劍三,前關東地區的幫派分子,脫離幫會後便前往關西開了家小小的拉麵店。
他在當地認識了征也的妹婿白川諒兵,並成為好友,兩年前征也返回老家幫忙清理門戶時,白川諒兵將他介紹給征也認識,之後兩人也成了朋友。
吉井劍三混幫派時,靠的不是拳頭而是腦袋,所以當征也決定自己開設工程公司後,便力邀他來幫忙,而他也一口答應。
現在,征也將工程公司大部分的業務交由他處理,自己則熱中於工地的指揮調度,不知情的人,總以為吉井劍三才是屋安工程的老闆。
「解決了吧?」吉井劍三逕自坐下來,替自己倒了杯茶。
他一笑,「嗯,謝啦。」
「小事情。」吉井劍三喝了一口茶,「這回,你總可以拿這件事邀功,讓你的前女友回心轉意了吧?」
征也笑歎一聲,「這種事是不能拿來跟她邀功的。」說著,他扯下了領帶,將襯衫的袖扣及胸前的幾顆鈕扣解開。像是終於能大口呼吸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還不打算讓她知道嗎?」認識兩年,吉井劍三對他的事可說是知之甚詳。
征也坐了下來,舒服的一癱。「別鬧了,我不知道她的心臟是不是有強到可以接受這種事情。」
「心臟的強度是可以訓練的。」吉井劍三一笑,「再說,你梅澤征也看上的女人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吧?」
征也蹙眉一笑,「老實說,我還沒有勇氣去測試她的心臟強度。」
「你不是膽怯的人。」
「她是唯一能讓我變得膽怯的人。」征也一臉無奈地坦言,「所有跟她相關的事情,我都不敢冒險。」
「我對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吉井劍三興致勃勃地問:「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她吧?」
「有機會的。」征也苦笑說。
換掉那一身瞥扭拘束的西裝後,征也穿回他最愛的工作服,然後巡視了幾處正在趕進度的工地。
在他的公司裡,有不少原先在「混」的道上弟兄,他們有些人是因為年少輕狂才一時誤入歧途,有些則是在混了十幾二十年後,因為渴望平穩的生活而離開幫派,而他,恰好提供他們一份穩定的工作,讓他們得到平靜的日子,並有機會建立幸福家園。
而由於曾經是幫派分子,所以難免會遇到前仇家的尋釁引發糾紛,這時,他必定會親自出面解決,讓事情和平落幕。
雖是關西的幫會組織,但鬼若組在關東地區還是擁有相當的名氣,加上他不與人交惡,凡事以和為貴,較其規模及幫規嚴謹的組織也不會特意來找他麻煩。
當然,偶爾會有些不知死活的小蝦米來挑釁,但都很快就被擺平,因為他底下可是有個前關東幫派的重量級人物吉井劍一於
這次,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抓到山下的小辮子,吉井劍三可說是功不可沒。
昨天在櫻澤料亭外打了山下之後,他就料到對方三匹會對裡緒的上司施壓,於是他利用自己及吉井劍三在關東地區的人脈及各種管道,以最快的速度搜羅任何可以成為山下弱點的事件。沒想到他找到的東西不只能拖住山下的咽喉,還是能將山下狠狠踩在腳下的把柄。
兩年前,山下與未成年少女援交,卻遭設計拍下性愛影片而遭到勒索。山下的岳父是光野商事的董事之一,因此他對於妻子及其娘家的勢力十分顧忌,為免醜聞曝光影響前途及婚姻,他非常乾脆的付了一筆贖金贖回影片。
只不過,設計他的集團當然不可能沒留下任何備份,因此透過吉井劍三居中牽線,征也順利取得備份的影片,並在擷取後洗出幾張特別清楚的照片,便成了對付山下最好的利器。
雖然當初設計偷拍的人使的是骯髒的手段,但山下並不是無辜的人。他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裡卻是個淫賤、利用職權之便騷擾女性的混蛋,一旦精蟲上腦,就算是年紀能當他女兒的未成年少女他也不放過。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山下可怪不了任何人。
巡視完工地後,征也驅車返回三鷹,途中經過吉祥寺,他買了一些食材,準備回家做幾道裡緒喜歡吃的菜。
原本以為一定會被開除的裡緒,在得知自己非但不必引咎離職,還能順利拿到合約之後,應該會很開心吧?
想到能看見她笑咪咪的臉,他不禁也心情飛揚,哼著歌,愉悅的打開了門。
「咦?」一進門,他發現平時總比他晚到家的裡緒居然已經坐在客廳裡。「今天這麼早?」他笑問,但她卻沒有回應。
一切跟他預料的不一樣,她……沒有笑咪咪?
提早返家又臭著臉……不妙,難道她還是被開除了?
「裡緒,」他丟下手上的那袋食材,飛快衝到她身邊,「你被開除了?」
她白了他一眼,泠冷地問:「你今天去哪裡了?」
他怔了一下,「什麼?」
她眼神犀利的射向他,「你、今、天、到、哪、裡、去、了?」像是擔心他聽不清楚似的,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問。
「我去工作啊。」他心虛的說。
她用一種「你騙人」的神情瞪著他,「我好像看見你了。」
征也心頭一驚。看見他?在哪裡?
「下午的時候,你是不是去了光野商事?」她質問著。
「光野商事?那是哪?」他裝傻。
「你還穿了西裝。」她像法庭上審問罪犯的法官般,正氣凜然的瞪視著他。
他微頓。看來,她真的是看見他了。
「西裝?」征也乾笑兩聲,「我怎麼可能穿西裝?還跑去什麼光野商事?」
裡緒一把按住他的衣領,將臉欺近他,「梅澤征也,你做了什麼?」
「我……」剎那間,征也以為自己看見了妹妹那實,因為她那帶著殺氣的眼神,跟那實好像。
「我看見你了,而且非常確定。」她直視著他,眼裡彷彿寫著「騙我者亡」……
迎上她的目光,他知道自己騙不了她。「好吧,你是看見我了。」他很乾脆的承認了。
得到自己意料中的答案,裡緒卻還是怔了一下。
真的是他。那……他跑去那裡做什麼?
「你去幹麼?今天我去向山下部長道歉時,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定跟你有關。」
征也濃眉微擰,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她既已看見他,他是賴不掉了,不過他也沒必要對她全盤托出,尤其是他拿照片去恐嚇山下這件事。
打定主意後,他開始演戲--
首先,他沉沉地歎了口氣。
裡緒微楞,焦慮地問:「你該不是跑去修理他吧?」
「日本是有法律的。」征也皺皺眉頭,「你不是說拳頭解決不了事情嗎?」
「可是你只會用拳頭解決事情。」她初遇他的那一天,他也是用拳頭解決事情。
他又是一歎,「我是去跟他道歉的,才非常慎重的穿了西裝。」
「道歉?」
「我請他大人有大量,不要遷怒於你。」他一臉認真的說。
裡緒懷疑的看著他,「他有那麼好說話嗎?」就因為他道歉,山下部長便跟她一笑混恩仇?不,她絕不相信山下部長有那樣的肚量。
而且今天山下部長跟她說話時,明明就一副餘悸猶存的模樣,像是有人拿著槍逼他說那些話似的。
「他真的很不好說話,所以……」
「所以什麼?」
征也目光無辜的看著她,「所以我向他下跪了。」
「咦?!」裡緒大吃一驚。
他向山下部長下跪?!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是個脾氣死硬、寧死不屈的人,除非自知理虧,否則在自認理直氣壯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向對方下跪?
她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眼睛仍直盯著他。「我不信你會向他下跪。」
他深深凝望著她,「為了你,要我把頭給他都可以。」
迎上他熾熱又深情的眸子,裡緒的胸口一悸。
為了她,他把頭給山下部長都可以?喔……老天,他可真懂得說什麼話來打動她。這天底下,有什麼話比這還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