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驕 第四章
    但這樣的關係能夠維持多久?他終將會迎娶他國公主為王后的,到那個時候,他的眼裡就不會只有她一個,甚至還可能會逐漸忽略了她……

    她不知道將來兩人的關係會有怎樣的轉變,她只能把握住現在和他相見的每一刻,盡情地對他撒嬌,直到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了變化為止……

    「朵兒,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了……」

    深秋過後,冬日緊接著到來,蘭凌國雖然氣候偏溫暖,還是有一個月的雪期,而下雪的日子,大約都在過年前後的這段時間。

    宗雪瑩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狐毛披風,靠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雪景,嘴巴不斷呼出白色的霧氣,還想伸出手接住外頭飄下的片片雪花。

    她的寢殿裡燃起了好幾座暖爐,宮女們也特別戰戰兢兢,將她保護得好好的,不敢讓她受寒,免得她一病起來,咳得昏天暗地,屆時王一氣之下降她們的罪,她們可有得罪受了。

    「小姐,你把窗戶打開是會受寒的。」朵兒趕緊來到窗邊,擔心地將大開的窗戶給關起。「雪年年都在下,沒什麼稀奇的,就別看了吧。」

    「朵兒,你別太過緊張,娘不是也說,我這一、兩年的身子狀況逐漸轉好,已經沒有像前幾年那麼虛弱了。」宗雪瑩輕笑出聲。

    她病得最嚴重的時候,頭腦昏沈,連連發燒,甚至咳嗽不停,手腳無力,連自己從床上坐起身都沒辦法,非得朵兒幫忙才行,但她現在已經可以像正常人一般走動,只不過走不遠,易疲累,一過度勞累還是會喘不過氣來。

    娘半年多前來看她時,欣喜地說她身上的病氣已經消散大半,表示蘭霆的病厄之運快過去了,所以代他受厄的她身子狀況也慢慢轉好,或許再過個幾年,病厄之運遠離,她就能像尋常人一樣過活了。

    不過她可沒那個耐心再等個幾年,她已經想出去玩了,只可惜大家還是將她護得緊緊的,讓她哪兒也去不了。

    「反正只要小姐的身子還沒完全康復,我就無法安心下來。」朵兒漾起笑,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對了小姐,王剛才派人送了一個新奇的玩意兒過來,要不要過去瞧瞧?」

    「他又送了什麼東西?」像是怕她感到日子無趣,這些年來他已經送過她太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她也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小姐親自去瞧瞧不就曉得了?」

    在朵兒的三催四請之下,宗雪瑩只好跟著從內房裡走出來,她的寢殿裡裡外外都鋪上一層地毯,地磚下有蘭霆請工匠精心設計的引水道,將溫泉水引過來,所以地磚就算在冬天也泛著熱,她總愛打著赤腳到處走,走到哪裡都暖呼呼的,很舒服。

    她們來到小前廳裡,看到正中央擺著一株龐大的白色珊瑚樹,足足有一個人張開雙手那麼大,宗雪瑩頓時看傻了眼,她從沒看過這麼大的珊瑚樹。

    「小姐,你想把這株珊瑚樹擺在哪兒?」朵兒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就擺在殿門口當屏風如何?這樣大家一進門就看得到,肯定威風!」

    宗雪瑩摸著珊瑚樹,內心泛起一陣甜意,這麼大的珊瑚樹肯定得來不易,但他卻輕易地就送給她。

    他對她從不吝惜,像是珊瑚樹、像是特地為她建溫泉引水道,她雖然感到欣慰,但她更希望,他這麼做的用意不單只是補償,希望他也能對她……有情。

    她喜歡他,但他呢?兩人十年來的相處,想要日久生情應該不困難吧?但她卻看不太出來,他到底有沒有對她萌生情愫,她完全捉摸不到他的心意。

    「你想擺在哪兒就擺吧。」宗雪瑩把珊瑚樹直接交給朵兒處理,自己一個人走出寢殿,一顆心已經飛到在隔壁殿的男人身上去了。

    「啊?小姐,你穿這樣要走到哪兒去?小姐等等……」

    宗雪瑩才不管朵兒的阻止,輕笑出聲,一個人快步走過穿廊,雪白的腳丫子隨著走動在曳地的裙擺中若隱若現,完全不受禮教束縛。

    她進到龍翔殿裡,一路上沒有任何人攔下她,讓她長驅直入,沒過多久便闖入蘭霆的御書房裡。

    「王!」

    正在批閱奏摺的蘭霆一抬起頭,就注意到宗雪瑩裙下若隱若現的雪足,他的眉心一蹙,冷眸狠狠掃向在御書房裡的太監,太監機靈地趕緊低下頭不敢亂看,大概猜得出是怎麼一回事。

    宗雪瑩沒發現御書房內的暗潮洶湧,笑容洋溢的來到他身旁。「王,以後別再送我那麼貴重的東西了。」

    「你不喜歡?」蘭霆放下硃砂筆,揮袖遣退太監們,絕不允許其他人見到她小巧的腳丫子,獨佔意味濃厚。

    這個丫頭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在她自己的寢殿光著腳丫子也就算了,居然過來他這兒也大剌剌地不穿鞋,是想讓所有男人都看到嗎?

    他很不悅,卻沒有表現出來讓她知道,但他非得好好的唸唸朵兒,到底是怎麼照顧自己家小姐的?

    「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多了,所以你真的不必再費心送東西給我了。」

    蘭霆起身將宗雪瑩拉往一旁的軟榻,要她坐上去,不准她再繼續光著腳丫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這裡的地磚下可沒做溫泉引水道。

    「你不要摸得到的東西,那要什麼?」他所能給她的補償,最容易的就是那些實質上的物品,如果她不要,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給她什麼。

    宗雪瑩有些喪氣地輕歎口氣,他顯然不懂她的意思,她就是不要他一味的以補償為理由給東給西的,這對她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圓燦的眼靈動地轉了一圈,故意試探。「只要我說得出來,你就會答應給我嗎?」

    「只要本王能力所及。」他不輕易應允,但只要應允了,就肯定會做到。

    「那……聽說過年時的夜晚外頭很熱鬧,有許多漂亮的花燈,還有雜耍藝人在表演,我好想出去看。」她早就想看看那熱鬧的景象,要不是她這些年來身子的狀況都不好,不然豈會錯過。

    「不准。」蘭霆一蹙眉,斷然拒絕,她想拿自己虛弱的身子開玩笑,也得看他允不允才行。

    「王……」宗雪瑩故意拉住他衣袖,撒嬌地請求著。「我這一、兩年身子已經好多了,不會再動不動就發燒、昏厥,只是出去逛逛而已,不會有事的……」

    「不行。」他雖然很縱容寵愛她,但遇到該堅持的事情,他是絕不會讓步的。

    「可以的、可以的,只要王肯點頭答……」

    「雪瑩,別想試探本王的容忍底線。」蘭霆不為所動地拒絕。

    「……」她氣惱地嘟起嘴,她不要的他一直給,她想要的他偏不給,這叫什麼補償?

    兩方僵持不下,還互瞪彼此,像是要比誰先眨眼認輸,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尷尬,誰都不想先開口打破僵局。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輕敲門板,小心翼翼地說道:「王,奴婢是朵兒,奴婢來替小姐……送鞋。」

    蘭霆暗吸了口氣,壓下怒意,冷著嗓音命令:「進來。」

    「是。」朵兒走進御書房,看到宗雪瑩就坐在軟榻上,趕緊拎著鞋靠過去。「小姐……」

    朵兒才一靠近,連鞋都還來不及放下,宗雪瑩卻率先跳下軟榻,跑出御書房,賭氣的意味十足。

    「啊?小姐,你還是沒穿鞋呀,小姐……」朵兒只能拎著鞋追出御書房,拿她沒任何辦法。

    「真是胡鬧的丫頭!」蘭霆惱火地坐回椅子上,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奏摺上,打定主意不會心軟。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她的身子雖然好轉些了,卻依舊是虛弱的,還是不適宜出門。

    這麼做是為她好,他很明白不顧自身狀況任性妄為的結果會是什麼,那只會讓她吃足苦頭而已。

    但為什麼,他就算明白自己是對的,內心還是忍不住鬱悶,好似自己拒絕她是多麼可惡的一件事情?

    「該死!」他氣惱地將奏摺掃到一旁,揉著隱隱泛疼的太陽穴,腦中想的儘是宗雪瑩離開時那失落的神情,想拋都拋不開。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他不該因她而動搖自己的既有原則,但此時此刻的他卻還是……

    卻還是想要做點什麼……為了她……

    「可惡的蘭霆,我討厭你……」宗雪瑩氣悶地趴在床上。

    自從兩人鬧脾氣之後,她就再沒有主動出現在蘭霆面前,始終待在自己的寢殿裡,連半步都不踏出去,故意順了他的意,也藉此表達內心的不滿。

    但她沒想到,他也真的狠下心來,任由她賭氣,已經整整三日都不來見她了。

    「小姐,你到底還要和王鬧彆扭到什麼時候?」朵兒站在床旁,無奈地輕歎。「王也是為你好,又不是故意不允你的。」

    「他不允我是一回事,但他狠下心來不理我……又是另一回事。」她哽咽了,眼眶微紅,心情低落。

    她早已過了無憂無慮的天真年紀,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總是笑嘻嘻的,但她也有憂煩的事,只是不輕易顯露在外而已。

    在這座王宮裡,她是孤獨、寂寞的,而能夠支持她繼續過這枯燥日子的力量,除了時時陪伴她的朵兒之外,就是蘭霆了。

    他送她再多貴重的東西,都比不上他親自過來陪她說說話、一起用膳要讓她開心滿足,只要能看到他出現,她的心就能雀躍起來,充滿著無限活力。

    但她卻把兩人的關係給弄僵了,他的不聞不問,對她來說就是最殘酷的懲罰,偏偏她又拉不下臉先對他認錯,兩人就繼續僵持著,讓她的心好悶、好難受。

    「或許是因為過年快到了,王有許多事情得處理,才沒時間過來咱們這兒,所以小姐你就別多想,免得難過傷身,好嗎?」朵兒也不知道王到底在想什麼,只能這樣安慰。

    「朵兒,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感到厭煩了?」她的心感到不安,忍不住這麼猜測,畢竟十年也夠久了,他對她的容忍也到極限了吧?

    他對她好,只因為她是他的「厄女」,如果去掉這個理由,她對他來說根本什麼都不是,會厭煩也是人之常情。

    除非……他將她放在心上,但他……有嗎?

    「才不會,王對小姐的好一直以來都沒變,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朵兒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你說,為什麼這次他好幾日都不過來,像是鐵了心不理我了?」

    「呃……」朵兒回答不出來。

    「算了,反正他不過來,我照樣能夠活得好好的,我才不在乎。」宗雪瑩抹去眼角的淚,語氣有些倔強。

    他不過來,她也不去找他。她在賭,賭他對她還是有那麼一點情,先一步對她妥協,但她卻沒有把握,自己到底能不能賭贏……

    日子一天天過去,沒多久,新的一年又即將到來,蘭霆雖然有派人送裁製好的新衣給她,卻始終沒有現身,她的心情因而越來越沮喪。

    被喜歡的人刻意疏離,教她鬱悶不已,胸口就像被塊大石給壓住,想喘都喘不過氣來……

    除夕夜當晚,按照慣例,太后會邀請宗雪瑩和他們一起用晚膳,不讓孤身一人留在蘭凌王宮的她寂寞過年,連個熱鬧的團圓飯都沒有。

    傍晚,宗雪瑩換上一身桃紅色的新衣裳,外披雪白狐毛披風,在朵兒的陪侍下,來到太后所住的寢宮。

    姜鴛一見到宗雪瑩現身,和藹地笑著說:「雪瑩,你可出現了。」

    「雪瑩參見太后。」宗雪瑩獨自一人進殿,有禮地躬身,朵兒則在殿外等候。

    「不必多禮。」姜鴛向前挽起宗雪瑩的手,好奇地往殿門瞧了一眼。「霆兒呢?怎麼沒和你一道過來?」

    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在吃團圓飯時霆兒會和雪瑩一道出現,於是有些訝異今日雪瑩一個人先過來,竟不見霆兒的行蹤。

    「雪瑩想先來陪陪太后。」她勉強漾著笑,不想讓太后發現她低落的情緒。

    在他們倆還在嘔氣的這個節骨眼上,她怎敢奢望他還會等她一起過來?她不想自取其辱,乾脆就自己先過來,免得更加尷尬。

    姜鴛覺得宗雪瑩笑得不若以往開朗,像是在隱瞞些什麼,但蘭霆正出現在殿門外,轉移了姜鴛的注意力。

    蘭霆進到殿裡,沒有多理就在一旁的宗雪瑩,逕自對姜鴛行禮。「兒臣見過母后。」

    莫非這兩個人是在鬧脾氣?姜鴛雖然好奇他們倆到底怎麼了,卻選擇不動聲色,靜觀其變。「既然人都到了,那就直接上桌用膳吧。」

    三人分別坐上圓桌,開始用膳,宗雪瑩一改平常開朗話多的性子,默默吃飯,而蘭霆也刻意不說話,這下子倒變成姜鴛得一個人想辦法將氣氛弄得歡樂些。

    「怎麼,吵架了?」姜鴛輕笑出聲,像在嘲笑他們是長不大的孩子。「瞧你們倆,從一進來就沒看過彼此,連話也沒說上一句,分明是在賭氣,讓哀家這頓飯吃得都快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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