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拖著一身疲憊的應時君終於回到租賃的家門前。
「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鏗的一聲,鑰匙自她手中滑落。
這、這聲音?不!
不會的,是她聽錯了。
一定是的,封毅塵根本對她一無所知,又怎會知道她的住處,更遑論是出現在她身後了。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搖搖頭,應時君不禁暗罵自己思念他過度了。
拾起地上的鑰匙,從容不迫打開家門的她踏入屋內,手正欲關上大門時,一道力量阻礙了她。
咦,門怎麼反彈回來啦?
很納悶的應時君,下意識地轉身一看——
「啊——」心口一震,應時君失聲驚叫。
封毅塵!
真、真的是他!?
心怦然狂跳,雙手抖顫不停,她手裡的鑰匙又筆直地掉落了。
乍見一張狂傲的俊臉,以及那雙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應時君慌亂且驚愕的靈眸迎上了深不可測的封毅塵,時間彷彿在此刻也停止了。
「為什麼不告而別?」
「我……你、你怎麼會、怎麼會在……」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再見到他,而且是在這種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碰面,因此她才會在寂靜的深夜裡,止不住驚愕地大叫出聲。
「怎麼會在這兒,是嗎?」他的黑眸緊盯著驚訝過度的麗容,唇角緩緩的揚起一抹淺笑。「原來,你真的還記得我。」
他的黑眸直勾勾地望進她清澈的水眸,神情更是邪佞而俊魅。
不可否認,她的心裡依然有他,喜悅之情也無以名狀。
抿抿唇,應時君故作淡然道:「記不記得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在我離開美國後就告吹了。」
他的黑眸倏地一沉,變得陰鷙駭人。「你就這麼急著擺脫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他先擺脫她的,還想賴在她頭上!
「說清楚。」他不明白她話裡的涵義,只覺得那口氣彷彿是他先甩了她似的。
「多說無益,你走吧!」
「不說清楚,我不走!」
「天殺的,你究竟要我說什麼?」他的出現教她情緒失控,害她失聲大吼著:「我們之間已經結束,沒有任何關……啊——痛……」
被他抓住的手腕微微發疼,惹得她輕聲痛呼。
「你想抹滅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的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對她附耳低語:「私人關係暫時能了,公事呢?」
公事?
封毅塵話裡的涵義是……
「除非我願意放手,否則你只能是我的!」面容陰鬱地撂下話後,他頎長的身形即邁開昂藏的步伐,遠離她因惶恐而顫抖的身影。
想起那雙懾人的瞳眸、想起昨晚那一團亂的情景,應時君的秀眉不禁深鎖起來。
她真的很沒用,就算看見封毅塵又怎麼著?
她不但失聲驚叫,還為他失魂落魄,整整一夜都沒合上眼!
半年了,整整半年之久,她以為他早已忘記她了,畢竟像他那種花花公子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她。
然他就是記得,而且還不設防的出現,讓她因此魂不守舍,為他驚慌失措卻又暗自竊喜。
可惡!
她幹嘛還高興他仍記得她?
甚至一顆心因為他的出現而胡蹦亂跳,失魂落魄至天亮,整夜因此沒合眼,兩隻眼睛活脫得像熊貓似的,難看死了!
啊——
不想,不想,不再想他了,還是想想現實層面的公事吧;她真能坦然無畏地面對封毅塵,與他共事一段時日嗎?
一臉苦惱的她低垂著頭,想著該怎麼開口跟徐倩坦承自己無法勝任這份差事?
拖著沉重的步伐,應時君緩緩地走進辦公室。
「各位,讓我們為時君掌聲鼓勵鼓勵!」
「呃,徐姐?」怎麼一群人盡圍著她呀?
如雷貫耳的掌聲瞬時充斥著整個辦公室,震得應時君是一頭霧水,瞠大一雙美眸且又驚又恐,困惑這掌聲是為何而來?
難道遲到外加黑眼圈也值得鼓勵?
忽地,一名女同事欺近她身邊,眉開眼笑地奉承著:「我說時君呀,你還真是衝勁十足耶,才一晚的時間就把封毅塵這個大客戶給拉攏了過來,這下子大夥兒的年終獎金調升有望啦!」
「封毅塵?拉攏?」什麼跟什麼啊?
從剛剛進辦公室到現在,應時君壓根兒還沒搞清楚狀況,怎麼這會兒又有人扯上年終獎金了?
「是呀,時君。」另一名男同事也迎向她,口吻諂媚而巴結:「你能勝任主任一職,能力當然是一等一的嘍,各位,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對!」大夥兒笑瞇瞇,異口同聲地道。
「你終於成功了。」徐倩帶著笑,自人群中走向一臉錯愕的她,豎起大拇指讚賞著:「時君,你真的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成、成功?」
「你還不知道嗎?」見她點頭,徐倩接著說:「封毅塵的秘書剛剛撥了電話來公司,說他昨天聽了你的企劃案和合作方針,考慮一晚後,決定將明年度的Case交給我們公司做,所以要你下午五點到塵封集團簽訂正式合約。」
塵封集團?
「我不要!」應時君情緒激動地大喊著:「我不要去簽這合約!」
她根本不想再見到封毅塵,甚至拚命地想要忘記半年前那段可悲的回憶,怎麼可能還願意和他再有牽扯呢?
應時君拒絕的話一出,讓原本沉浸在喜悅和興奮之情的同仁們頓時啞口瞠目,愕然地看向她。
慢慢的,大夥兒的思緒由愕然轉為不解,緊接著用一道道哀怨又夾雜著譴責的目光直勾勾地射向她,無聲地數落、鞭笞著她,彷彿她是千古罪人、害群之馬似的凌厲駭人。
「時君?」眉頭一皺,徐倩輕聲地命令:「你跟我進來辦公室。」
雙肩一垂,深感無奈和委屈的應時君立即跟在徐倩身後,迫不及待地進了辦公室,藉以避開這教她幾乎快透不過氣的場面。
眼神真的可以殺死一個人,這一刻她終於親身體會到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個大好的機會你連想也不想的拒絕了?」一進辦公室,徐倩深感困惑地追問著。
因為她實在不明白,一向急於在工作上證明自己能力的應時君,竟然反常地拒絕了這從天而降的機會。
再者,對於簽訂合約一事,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封毅塵,竟然要他的秘書只傳達要應時君本人,要她單槍匹馬地赴約!
為此,早已滿腹疑問的徐倩終於沉不住氣,小心翼翼地開口探問:「你……認識封毅塵?」
一向不喜歡探人隱私的徐倩之所以會破例探問應時君,純粹是希望她不要因私人恩怨而壞了公事,讓公司白白損失了一筆合約、讓大夥兒的希望又落空。
「我……」
認識!
天啊!她不只認識封毅塵,甚至和他曾有過一段露水姻緣,而且自始至終還全是她一廂情願的;只是,她能說嗎?
說了,別人會如何看待她?
霎時,應時君陷入說與不說的難題。
見她很為難的模樣,徐倩不禁眉心一揪,「時君?」
應時君一向很乖巧,應該是不可能認識封毅塵的,因為多數認識封毅塵的女人,撇去仰慕者不說,百分之九十都是他的床伴。
但可能嗎?
「徐姐,我、我怎麼可能認識他呢?」再三考量後,她決定否認到底。
暗自鬆了口氣後,徐倩繼續追問:「既然不認識,可以讓我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一夕之間更改初衷,拒絕和他簽訂合約?」
說真的,應時君的反常著實讓她猜不透。
「我……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只是有一點……」看到徐倩那副認真的神情,讓不擅說謊的她有點緊張地支吾著。
「既是難言之隱,我也不好再追問。」見她支吾其詞,本就不愛探人隱私的徐倩就事論事道:「雖然這麼說自私了些,可是徐姐仍然希望你以公事為重,認真地思考一下對方的要求,因為你的行為關係著公司的存危,和同事們的福利。」
聞言,應時君下意識地望向玻璃窗外——
果不其然,她看見一雙雙期盼的眼,好奇而緊張地盯著窗內的她。
看著一窗之隔的同事們,應時君當然知道這種基於現實考量的問題,也知道徐倩講的都是事實,更明白公司存危真的在她一念之間。
只是她……唉——
教她再去面對封毅塵,她的心和她的細胞都在無聲的抗議著、反抗著啊!
「時君,徐姐之所以把話說得這麼直接、現實,只是求好心切,想讓你更瞭解在景氣低迷的時機下,公司若是能得到塵封集團的合約,那麼未來一年不但前景看好,連帶的,大夥兒也不必時時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個被砍頭的就是自己呀。」
徐倩慎重且嚴肅地分析著現實考量,由衷地希望她可以放下私人因素,一切以公事為重。
「徐姐,我……」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她真的不想也不願和封毅塵再有牽扯啊!
只是她若不配合,不但公司岌岌可危、愧對徐姐拉拔她的苦心,同事們更是不會諒解她的呀!
唉——怎麼辦,她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呢?
「還有困難嗎?」
困難?沒錯,她的困難就是她真的、真的不想去啊!
「我……」唇角微微牽動,她抑下心中無數的煩惱與沉重心情,微笑地說:「好吧,待會兒資料準備齊全後,下午我會如期赴約的。」
「太好了!」她的合作終於讓徐倩一掃陰霾,開心地笑開來。「時君,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公私不分的人,加油喔!」
「嗯,沒問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是嗎?
塵封集團
「封先生,應時君小姐方才回電,下午五點將會準時赴約。」透過內線,秘書Amy以專業口吻回報著。
「嗯。」封毅塵勾勒有型的俊顏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還有,封先生,日本川崎先生的班機將於傍晚五點抵達,再次提醒您七點準時前至川崎先生下榻的飯店赴約。」
「川崎?」聞言,封毅塵兩道煞是好看的濃眉微蹙了一下,因為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今晚之約誓必得……「Amy,吩咐總經理,七點準時赴川崎先生的約。」他低沉的磁嗓立即囑咐著秘書。
「咦?」讓總經理代替?Amy不禁愣了一下。
她心想封先生自始至終都很重視這個合作案,也親身投入了數個月的時間策劃,而且是誓在必得,沒道理突然間放手讓總經理和對方交手呀?
再者,川崎先生可是日本最大的營造集團負責人,因為有意打進台灣的市場,因此合作對像才未作第二人選,直接找上了封先生洽談。
而今封先生並不打算親自出馬迎接,不知川崎先生會作何感想?
「好的,那明天十點在晶華飯店的聚會……」
「也交給總經理。」封毅塵未加思索,簡捷明快地交代著:「記得把相關資料拿給總經理,要他勢必簽回合約,並且轉述星期三中午,我將親自款待川崎先生以示歉意。」
突然取消兩天內所有的行程,難道是和下午將來赴約的應時君有關?
秘書小姐之所以會這麼猜測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封毅塵從不和默默無聞的小公司合作,更別說是親自指定人選了;而他卻在一早下了命令,要她親自打通電話給對方,傳達他的合作意願,真是太怪異了!
然而她雖訝異著老闆不同以往的行事作風,卻深信處理事情一向條理分明、冷靜而沉穩的老闆,之所以會下此命令,一定是有其道理和想法存在。
「呃……是,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後,封毅塵再次拿出上午看過的調查報告;看著報告裡的資料,他這才發現自己對她真的是一無所知。
半年前,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且在認識她之前,女人對他而言只是洩慾的對象;不僅身旁的女子一個比一個艷麗,一個比一個更放得開,那無拘無束的感覺更教他覺得輕鬆、自在。
直到單純而率真的她,不經意地走入了他的世界。
隨著相處的時間加長,他變了;他變得開始在乎她,對她的感覺也不再輕鬆,更不再自在,而是開始害怕失去她、開始重視她。
這種害怕和惶恐的感覺教他一度逃避著她,不敢回到兩人同居的住處,而是漸漸地以公事麻痺煩瑣的思緒,直到逃避的行徑換來她沉默的離去。
當然,她的離開對當時一心逃避的他何嘗不是一種解脫,所以他樂得接受她的遠離。
只是……,事過半年,他發現她的離開對他而言並不是種解脫,而是種折磨呀!
他不但忘不了她,兩人所有歡樂纏綿的記憶也不時地浮現在他腦海,特別是她純真而自然的笑容,更教他懷念得緊啊!
很奇怪是不是?
他所認識、交往過的女人,每一個都比她美艷、身材比她好,也比她更懂得服侍男人;但是,他就是無法忘記她那特有的馨香和純真,也忘不了她嬌笑甜憨的模樣,以及那看似纖細的身子骨下,所刻意隱藏的迷人曲線。
合上報告,思念的心口竄起一波又一波的渴望,衝動的灼熱霎時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因她即將來訪而莫名的雀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