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娘子 第十三章
    梁以柔眉心一動,別過了頭。

    完顏千里神色一怔,扯著她的手按在心口,焦急道:「你可別動什麼歪心思!這個孩子我視若珍寶。」他舔了舔乾澀的唇,深深的看著梁以柔,「方纔郎中說你是急痛攻心才動了胎氣,你急的是什麼我自然明白。」完顏千里心頭一熱,原來她心中是有他的。

    他的目光溫軟下來,深情的鎖住梁以柔,「你放心,在我心裡,無人能與你相提並論,不管是七碩公主、還是八碩公主,都不行。」

    「她是公主,千金之軀。」梁以柔淡聲說。

    「千金之軀是冷的,我不要。」完顏千里急急的說。

    「但我這卑賤之身只會污了你的名聲。」梁以柔還在負氣。

    「又來了,非要反著說話。」完顏千里擰眉,用力的捏了捏梁以柔的手,雖然知道她在生氣,卻又不能說不娶齊碩這種話,如今她有了身孕,他更不能冒險忤逆赫連息未的意思,只能先暫且應下,找機會再去問問那混蛋!

    而當下,又該如何跟梁以柔說明白自己的心意呢?他攥著梁以柔的手,吭哧了半天也說出什麼來。

    梁以柔瞧他找不出理由,不禁更氣,想要抽出手來。

    她這一動,引得完顏千里忙不迭的又按住她的手,手心卻被什麼東西給硌了一下,完顏千里一頓,旋即大悟,臉上也露了喜色,「你等著。」隨後鬆開她的手,轉而三兩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

    梁以柔臉色一變,窘迫的別開臉,冷聲問:「你幹什麼?」

    完顏千里坦著健碩的胸膛,露出以紅繩串著的那玉珠子來,他用手捏著玉珠子湊到梁以柔眼前,「你看這珠子眼熟嗎?」

    梁以柔睇過去一眼,又匆匆移開,而後想起什麼似的又看過去,端詳了一會兒之後露出異色,「你這珠子……」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但在指尖將要碰到的時候又「刷」的收了回來,這珠子,竟與她那串瓔珞上的一摸一樣!

    完顏千里將她的神色納入眼底,「認出來了嗎?」

    梁以柔疑惑的抬眼看他,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你這是……」

    完顏千里溫柔的笑起來,粗糙的指摸索著那枚被他的體溫暈暖的珠子,「那年你不慎跌

    倒,手上的瓔珞被扯斷,散了一地的珠子,當時你就急哭了,可又找不到奶娘,就只好一

    面哭一面找散落的珠子。」他從回憶中抽身,目光溫柔如水,「我當時就在周圍,便陪你找

    全了珠子,這一顆,是我背著你藏下的。」

    「你幼時便認識我了?」梁以柔不可置信的問。

    「不只如此。」完顏千里搖了搖頭,「從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

    「八歲?」梁以柔呢哺。

    「是,那年你四歲,和你母妃在御花園賞花,而我正在和太子捉螞蚱,之後我總去哪裡找你,和你見了幾次面,可你總是不理我……找珠子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和我說話,也是……最後一次。」他緩緩攏上衣襟,「當時我特高興,便忍不住藏起來個珠子,想當作念想。」

    隱約間,梁以柔似乎想起了些什麼。

    之前之所以一直想不起來,是因為沒有任何勾起回憶的契機,如今完顏千里一提,她倒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來些什麼了,不過也僅是些模糊的影子罷了,畢竟那時太小,也並未將這個替她撿珠子的男孩放在心裡,倒是他,竟從那時起就……

    梁以柔眼底有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二十二年了,我始終忘不掉你。」完顏千里歎了口氣。

    「為什麼之前不說……為什麼救我的時候不說?」梁以柔囁嚅著。

    「說了這個就免不了要提你的身世,我看你已經把前事都忘了,猛地一提怕你接受不了……可誰知那天嘴快,還是沒瞞住你。」完顏千里笑了笑,俯身下去,湊到她眼前,眼中帶著濃稠的神情,「如今你可是信我了?我待你,是真心。」

    「所以你才一直對我這樣好……」梁以柔自言自語著,終於有了答案。

    「不,不夠好。」完顏千里看著她的眼,「還是讓你受了委屈,懷著孩子還要因為我難過。」他一手滑下,輕輕的落在梁以柔的小腹上,跟著又將唇湊到他耳邊,呵著氣,「皇上的賜婚逆不得,為了我們的孩子忍一忍,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信我。」

    梁以柔頭微微一側,臉頰貼著完顏千里的耳……她信。

    完顏千里的真情吐露,終於是將兩人之間的疙瘩解開了。

    然而他們的生活卻並未因此麗平靜下來,完顏千里始終沒機會向赫連息未問清緣由,聖旨又早已發下,婚期也已由赫連息未擬定,所以即便完顏千里千萬個不情願,婚禮還是開始籌備了,不過好在赫連息未還有些人性,讓梁以柔與齊碩公主平輩入府,不分大小。

    但一個貴為公主,一個身份不明,說是平輩,總還是不同的,籌備婚禮的時候,宮中的公公屢屢來找完顏千里敲訂婚禮的細節,府裡的人也再再細心佈置將軍府後方,特意為齊碩公主所建的公主府,而梁以柔這邊,倒是顯得有些冷清了。

    她常是坐在窗邊,一面撫摸著小腹,一面看著窗外忙忙碌碌的人發呆,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完顏千里對她好就足夠。

    想到這,梁以柔忍不住揚起了唇,自從知道懷孕後,完顏千里對自己更是愛護到了極致,即便每日都要上朝,即便每日被婚禮的瑣事纏身,他卻總能擠出時間來陪她,如今梁以柔已經打開心結要接受完顏千里,所以如此不逃避的面對他的溫柔,竟是覺得甜蜜極了。

    梁以柔稍稍回神,瞧見窗外遊廊的紅綢子已經掛完了。

    明日,便是婚期。

    她撫摸著還是平坦的小腹,神色微微冷凝……大婚之後的日子,定也平靜不了。

    倦怠的歎了口氣,乏力的感覺又浮上來,她輕輕的起身去休息,睡得恍恍惚惚,不知過了多久,她就被人叫了起來,於是就這樣頭重腳輕的被拉去描眉畫眼、穿衣戴金,待到神智稍稍清明的時候,自己首先看到的便是鏡中著鳳冠霞帔的美麗女子。

    她從不曾打扮得如此艷麗過,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這樣妖嬈的時候,真真是口若朱丹、膚若凝脂,連那素來冷淡的眸子,如今也似星眸般耀眼起來,梁以柔驚愕,紅唇微啟,頭左右微栘,玉手情不自禁的撫上鬢梢,

    「夫人,我們走吧。」喜娘攙住他。

    「走?走去哪裡?」梁以柔終於回神。

    「入宮呀。」喜娘道:「夫人忘了,大將軍特請命讓姑娘從宮中待嫁,而後風風光光的嫁進將軍府呢,那儀仗的規格,都是按照公主出嫁來的暱,真是莫大的榮光啊。」言罷,轉身取來了蓋頭。

    他竟是這般的心細如塵,皇宮本就是她的娘家,從那裡出嫁也是應該,雖然如今要這般偷偷摸摸的,但梁以柔也不介懷,因為她已經不想為東夷、沅國這兩個國家,浪費任何的心神與眼淚了。

    配合的低頭蓋上蓋頭,在喜娘的攙扶下上了轎子,天色還灰濛濛的,軟轎踏著晨光入宮,等了幾個時辰之後,又與公主的喜轎在吉時同時被抬了出來。

    兩位夫人皆是從宮中嫁出,於完顏千里來說,是無上榮耀。

    轎前馬上的新郎官容光煥發,策馬前行,百姓夾道觀望,卻沒人知道新郎官滿心的歡喜只是為了一人,整顆心也都是系到了那人身上。

    而梁以柔則是安分的坐在轎子中,因為倦怠而有些昏昏沉沉的,一路上都是精神不振,面對面拜堂過後回了房,更是毫無形象的躺倒在了床上,孕後她變得易乏嗜睡,如此忙碌一天真是累得她睜不開眼睛了,於是未褪喜服就迷糊的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便看到了完顏千里,他正執了帕子為自己擦臉,察覺到她醒來,目光一劃,瞬間柔和下來,「醒了?」

    梁以柔眼睛還未睜全,咕噥著:「嗯……你怎麼沒在洞房?」

    完顏千里刮了刮她的鼻子,輕輕的笑,「這不就是我的洞房嗎?」

    梁以柔揉了揉眼,任由完顏千里用汗巾給自己擦臉,「我是說公主府。」

    完顏千里將汗巾掛回去,走回來爬上床,鑽進被窩裡摟著她,「不用管她。」言罷伸出胳膊信手一彈,房中的燈盞便「噗」的一聲滅了。

    梁以柔采手下去摸了摸,又摸了摸頭,才發現自己的頭飾和衣衫都已經被完顏千里脫去,身上似乎也都擦過了。

    心窩一暖,梁以柔拉高被子遮住了嘴,悶悶的說:「怎麼能不管……你還是去看看吧。」

    「我都躺進來了。」完顏千里將她往懷裡又摟了摟,手自然的搭到她的小腹上。

    「洞房花燭什麼都不做,你情願嗎?」梁以柔又說:「我這不方便,你……」

    「不要趕我了,夫人……」完顏千里湊過來咬她的耳朵,「除了你,我誰都不會碰,再說了……」他低低一笑,手不老實的滑上來捏了捏她的胸脯,「光這樣抱著你為夫就很爽了,怎麼算是什麼都不做?」

    梁以柔臉一紅,啐道:「下流。」

    完顏千里的手又滑進她的褻褲,手指擺弄著她的花叢,「還有更下流的呢……」

    然而公主府內,燈盞卻是燃了一夜。

    早就揭了蓋頭的新娘坐在床上,來回的擺弄著喜服上的穗兒,姣好的面容被妝容所蓋,多了幾分嫵媚,重重的頭飾壓在她的小臉上,顯得有些沉重,齊碩將穗兒系成一個結,舉到眼前看了看,而後兩指微一發力,將其撕得粉碎。

    這個局何時才能結束?

    總是被這樣當做棋子,她真的是很厭煩了。

    婚後的生活似乎比想像中的要順利的多。

    齊碩並不矜貴傲慢,倒顯得十分孤傲不合群,不喜歡下人侍候,也鮮少給人好臉色看,就連對完顏千里也是一樣。

    更古怪的是,這公主不喜歡賞花彈琴,倒偏愛跟馬廝混,素日若不是在公主府待著,便是在馬廄餵馬,而按照祖上的規矩,公主同意和駙馬同房時,便會在府外掛上紅燈,然而成親後也有些時日了,齊碩一次紅燈也沒掛過,這倒是正對了完顏千里的胃口。

    這一日午膳時,齊碩還是沒出席。

    完顏千里端著一碗白飯,精挑細選挾了幾道菜,而後將碗放到梁以柔眼前,笑道:「我知道你難受,不過還是好歹吃些,吐時也不至於乾嘔。」言罷又為她盛了碗湯,先放到自己眼前晾著,梁以柔卻是慨慨的,垂著眼皮扒拉著碗中的菜。

    梁以柔害喜害得很重,又嗜睡又愛吐,沒幾個月就瘦了一圈,完顏千里看著心疼,擰眉道:「生過這一個可不敢再生了,瞧你這麼難受,我都不想要這孩子了。」

    梁以柔笑著白他一眼,「又渾說了,這哪裡是個當爹的人該說的話?。」

    完顏千里卻是一本正經,「說真的,再也不生了,我捨不得。」他歎了口氣,放下碗筷去摸梁以柔已經隆起的小腹,「乖兒子,你給爹老實些,可別再折騰你娘了啊。」梁以柔看他這副傻樣子,忍不住「噗哧」一聲莢了出來。

    完顏千里瞧她開心,也忍不住舒展開眉心,轉而看著她的衣衫道:「我瞧你身上穿的單薄,過幾日還是讓人再給你的冬衣續些棉絨吧,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已經很厚了,整個人都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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