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沒人再繼續出價,小奴未完全成年,偏好此雛妓的人到底是少數,大多男人還是喜歡那些身姿修長豐滿的成熟女子,而她又並非名妓,連個雛兒都不是,登台亮相尚算個二等妓子,近三百兩一夜已經十分可觀了。
「這位爺出了兩百八十兩,還有沒有再高的?」老鴇兒也對這個價錢比較滿意,聽見無人說話,又道:「既然如此,那今晚……」
小奴的心像落進了無底洞裡,狠狠地閉上雙眼,淚水滑過臉頰,等待決定命運的一刻到來。
此刻,她多想再見一次子軒少爺。
用牙齒咬住舌根,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絕不能忍受這樣的日子。與其淪入風塵,不如隻身赴死。
子軒少爺,小奴和你永別了!
「一千兩!」
恩客中忽然乍起一道清潤嗓音,如一捧冰雪灑落下來。
小奴猛地張開雙眼,只見台下黑壓壓的恩客裡走出一人,一身月牙白的暗繡籐花紋雲緞寬袖袍,纖塵不染,墨發被白玉髮簪束起,鬢間垂下兩縷墨發,映出宛如青蓮出水般的絕美容顏,眼中流轉的琉璃樣光芒更是堪比星光月華,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視。
子軒少爺,你真的來救小奴了嗎?
她恨不得立刻撲入他的懷中,訴說連日的委屈,訴說心頭的思念和苦悶。
想不到……他真的出現了!
小奴邁出一步,卻看見齊子軒淡淡地笑著,可是目光卻像冰一樣的冷,她太熟悉這種笑了,不由得被懾住,心頭驚跳,動也動不了。
齊子軒搖著白玉骨扇,輕輕地笑著,也不說話,他的一句「一千兩」,立刻令熱鬧喧囂的大堂安靜下來。
眾人想不明白,這個小妓女雖然不錯,可怎麼值一千兩銀子呢?一千兩,睡頭牌花魁也夠了!
「這位公子,您不是說笑吧?」老鴇兒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笑吟吟地迎上去,將齊子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公子看著面生啊,是頭次來我們翠芳樓?」
齊子軒也不理她,直直地瞅著台上的小奴,目光活像幾把冰刀子。
忽然手中白玉骨扇啪地一合,指向台上的人兒。「這小妓本公子要了!」
小奴尚在迷惑中,只聽耳邊轟地一聲,渾身上下如置冰窖。
小妓?子軒少爺竟然叫她「妓女」?
為什麼?是因為自己跑了,他生氣了嗎?
齊子軒隨身的隨從已經把一張銀票塞進老鴇兒手裡,然後就上台去拿人,小奴呆若木雞地任由他拉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齊子軒。
老鴇兒見他們竟是把人往樓外帶,上前攔住齊子軒的去路。「公子這是幹嘛?蕊蕊姑娘可是我們翠芳樓的人。」
「我說,這小妓我要了。」
「公子可是要給她贖身?那可不行,蕊蕊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的,是我翠芳樓的紅牌。」
剛登台就成了紅牌?根本就是存心敲竹槓!齊子軒眉不動、眼不動,冷冷吐出兩個字。「開價。」
「兩千兩。」老鴇兒也不客氣。
齊子軒從袖中掏出另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毫不猶豫地甩到老鴇兒的身上。
這時小奴被拉到他跟前,雙眼通紅,低聲喚著:「子軒少爺……」
齊子軒看也沒看她一眼,提腳欲走。
「等等!」方才喊兩百八十兩的那人粗著脖子嚷道:「剛才爺已經先拍下了這小妞兒,嬤嬤,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哦?」齊子軒揚了揚俊眉,今夜第一次有了冷淡之外的表情。見那人肥頭大耳,滿身橫肉,嘲諷般地笑笑。「這位爺對這小妓情有獨鍾?既然如此,本公子也好成人之美,方纔我已經用兩千兩買下了這小妓,如果這位爺肯多出一兩,我便將這小妓轉賣給你,你看如何?」
「子軒少爺!」小奴震驚,臉色瞬間慘白,全身的力氣都像抽乾了。
子軒少爺竟肯把她賣了?
他都沒有看她一眼,還叫她「妓女」,現在還要把她賣掉……
子軒少爺不要她了嗎?
她知道子軒少爺生氣了,可是他怎麼能這樣對她,若是那個人真的出錢把她買走,她該怎麼辦?
想到要被那種人玩弄佔有,她就覺得陣陣噁心,子軒少爺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該怎麼辦?
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下來,又是心痛、又是害怕。痛的是子軒少爺如此對她,怕的是子軒少爺真的不要她了,要是被那種人買去,做一個禁肉玩物,她還不如去死。
對方臉上橫肉抽搐了一下,往小奴臉上看了一眼。美則美矣,卻不值兩千兩。
齊子軒話鋒一轉,又道:「但如果你出不起,還想攔我去路,可別怪我不客氣。」語畢,幾個隨從便圍了上來。
那人見他們人多勢眾,忿忿地跺了跺腳,無奈自己沒錢沒勢,只好這麼算了。
齊子軒見他不再阻攔,拂袖離去,隨從拉著小奴要走,小奴卻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她錯了,真的錯了,可是子軒少爺不會原諒她了。
這麼想著,便覺得活著也沒了意思,乾脆就死在這裡好了。
聽她哭得聲淚俱下,肝腸寸斷,齊子軒行至門口處,身子稍微頓了頓,而後走出了翠芳樓。
隨從費了不少力氣將小奴拽起來,門外停著齊府的華麗馬車,四匹高頭大馬昂道挺胸,棗紅色綢緞車簾裡傳來一道冰冷華麗的嗓音。
「把她給我丟上來!」
於是,隨從還真是毫不客氣地把人給「丟」了進去。
小奴摔在車裡,馬車上鋪了柔軟的地毯,但是膝蓋和額頭碰到座椅,撞得微紅,可她卻像是絲毫沒有感覺一般,身上的痛比不上心裡的痛,一個勁嗚嗚咽咽地哭著,淒慘極了。
她只知道這一次子軒少爺再也不會理她了,她只是個小丫鬟,竟然把少爺給甩了,又憑什麼讓少爺對她一往情深呢?
正沉浸在傷心裡的小奴,卻不知道自己在齊子軒眼中是怎樣的形態。
一襲煙霞紫明花束腰抹胸,外配了水粉重重蓮花瓣玉綾罩紗,極盡透明的質地,映出肩頭白皙如玉的肌膚,下拖月牙白粉花煙水百合裙,隱隱能看見白皙細緻的小腿腳踝。
此刻小奴倒在地上,因為之前的拉扯,眉頭的薄紗已經滑落,露出玉雕般的肩膀和鎖骨,抹胸因為擠壓而微微敞開,深邃乳溝若隱若現,再往裡便看不清了,欲遮半露越發引人遐想,而一頭烏黑的髮絲流水般淌在背後,幾縷落在胸前,面頰因哭泣而嬌紅,眼中淚光盈盈,說不出的嫵媚、嬌弱、可憐。
齊子軒越看越是怒火中燒,這種樣子,分明就是在祈求男人去欺負她、蹂躪她!難怪妓院那些男人個個都望著她流口水,只用眼神就剝光了她的衣服。
她還有臉哭?
「怎麼,捨不得離開?」心底明明是盛怒、狂怒,出口卻平靜得沒有一絲感情,彷彿無關痛癢,眼前這個女子的好壞與他完全沒有關係。
腳下的人兒微微一僵,抬起通紅的眼珠,略帶疑惑地喚道:「子軒少爺……」
「你若是喜歡待在那裡,本少爺也不介意把你留在這,你現在下去還來得及。」齊子軒冷淡得出乎意料,話雖是這麼說著,馬車已經徐徐前進。
這樣的態度像是一把刀子戳進身體裡,刺得小奴撕心裂肺,她伸手扯住齊子軒的衣角。「不是這樣的,子軒少爺,你聽我說……」
「沒有這個必要。」齊子軒平靜地打斷她,「不過是一個賤婢而已,去留我齊府都不會為難,當年你父親以五十兩把你賣進齊家,現在只要你能拿出五十兩,也可以給自己贖身,之後你愛上哪就去哪,自甘墮落想去做妓女也跟齊府沒關係!」
他倒是忘了誰剛才花了兩千兩把人家贖回來了!
「不是,不是,子軒少爺,小奴沒有……」小奴扯著他的衣角,拚命搖頭,「小奴不想當妓女,子軒少爺,你要相信小奴……」
「相信?」齊子軒好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人說娘子無義,一個登台亮相的妓女有什麼信譽可言?況且,齊府白養你這麼多年,你連主人家恩情都不顧,說逃就逃了,還讓我怎麼相信你?」
他此刻是氣瘋了,有什麼說什麼,其實也並非都是心裡話。但是他心裡很痛,看著小奴被自己的話戳傷而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竟隱隱生出一絲快gan,詭異地撫慰了心頭的疼痛。
原來報復別人,可以令自己稍微快樂一點?
「小奴再也不逃了,小奴以後再也不離開子軒少爺了。」小奴知曉他的心結,可憐兮兮地保證道。
齊子軒渾身一震,這是承諾吧?可是他能相信嗎?
「你說不想離開我,再也不跑了?」他又問。
小奴狠狠地點頭,充滿了期待。
他笑了笑,大掌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口中卻依然不饒人,「跟著我幹嘛呢?你不是喜歡待在妓院嗎?不是喜歡陪那些男人睡覺嗎?價高者得……你可是有錢賺哪!留在子軒少爺身邊,子軒少爺能給你什麼?」
「小奴什麼都不要,小奴只要子軒少爺,小奴不要陪那些人睡覺,小奴只願意陪子軒少爺……」大約是覺得心虛,小奴再三解釋,並將頭放在齊子軒膝上,眼中的淚水濕潤了他的長褲。
這梨花帶雨的模樣讓齊子軒心裡驀地一軟,可想到他的小奴在台上讓人欣賞玩看,還穿成這種暴露的樣子,又止不住地惡言相向。「那為什麼上台去賣唱?瞧你那欲拒還迎的模樣,不就是想讓人家都來看你、上你,找你陪睡?怎麼,沒有男人,你就這麼飢渴、這麼寂寞?」
若是今夜自己不出現,小奴就會落進那種污穢噁心的男人手裡,想到這副只屬於他的身子被人窺探、撫摸、玩弄、親吻、佔有……教他怎能不憤恨?
恨小奴,也恨自己,更恨每一個看見小奴身子的男人。
他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小奴突然激動起來,逐漸收住的眼淚又有澎湃之勢,聲音裡是止不住的恐懼。「他們逼我,還打我……有個女孩,他們把她綁在木樁子上,然後……然後把蛇塞在她下面,還說有厲害一百倍的招數……小奴怕啊!子軒少爺,小奴不是故意的,小奴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