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有另一名男子進到屋內,制住原本想要拿他當擋箭牌的那個惡漢。
見惡漢已經被制伏,聞人玄羲才蹲下身,審視季初興的情況,「小傢伙,你還好嗎?」
大略的看了一下,發現他大致上沒受什麼傷,就放心下來了,趕緊替他解開身上的束縛。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沒想到會是玄公子來救他。
「你……為什麼……」
頓時之間,一股濃濃的愧疚之意從心底浮現。他明明對玄公子很不友善,甚至惡意的推他入河,他這麼可惡,為什麼玄公子還願意來救他?
他是個壞孩子,再可惡不過了,根本不值得被關心與原諒……
聞人玄羲見季初興異常冷靜,顯露出超齡的鎮定氣度,忍不住讚賞,輕拍他的頭,「再忍耐一會兒,我馬上帶你回去與姑姑團聚。」他抱起季初興,回頭指揮手下,「將人全都帶走,暫押縣衙大牢,務必問出幕後的主使者及意圖。」
「是!」
吩咐完,聞人玄羲再回過頭來瞧著小傢伙,「好了,咱們回家吧。」
季初興有些傻愣的繼續盯著他,內心是百感交集,又羞愧又懊悔,卻又迅速湧起了一陣強烈崇拜感,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樣,有強大的力量,不但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姑姑。
而聞人玄羲抱著他的動作,也讓他想起自己的父親,高大如山,能帶給他小小心靈安全感的父親。
他本來非常排斥玄公子的存在,但此時此刻,完全折服在他的強大之下,對他心服口服。
如果他能夠在姑姑的身邊保護姑姑,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欺負姑姑的話,那不知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小小的心靈繼續震撼,另一種保護姑姑的念頭也冒出小芽,開始期待著……
「……初興……初興!」
季清音從沉睡中突然驚醒過來,瞬間坐起身,拚命喘氣,滿臉滿身的冷汗,像是才剛作完一場惡夢一樣。
她撫著頭,讓人虛弱無力的頭暈目眩也跟著襲來,差一點又要往後倒回床上。
「你還好嗎?需不需要我再命人喚大夫過來幫你瞧瞧?」
「呃?」
她偏頭一瞧,才發現聞府的十小姐正靠在床邊,一臉興味十足的瞧著她,還有一名丫鬟隨侍在側。她又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內。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兒?還有十小姐……你怎麼也在?」
「這裡是聞府的客房,我當然在,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這兒……是我五哥親自將昏迷的你給抱回來的唷。」聞人白縈刻意高揚的尾音透露出濃濃的曖昧之意。
「你五哥?我認識你五哥嗎?」
「怎麼不認識?都不知見過多少回了。」反正她想五皇兄都已將人帶回宅裡,再瞞又能瞞多久?倒不如爽快承認自己就是聞府的主人。
季清音的腦袋還是一團混亂,根本不知道她所指的五哥到底是誰,而自己又為什麼會昏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本混亂的腦袋終於回想起一些事,頓感驚慌,掙扎著想下床,「初興!」
「等等,冷靜下來!」聞人白縈以及身旁的丫鬟趕緊制止她,不讓還虛弱的她下床,「你不必擔心,我五哥已經帶人去救你的娃子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好消息。
她暫時停止掙扎,想相信,卻又不太敢相信,「你……你是說真的?」
「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我怎麼敢說謊騙你?」
瞧十小姐信誓旦旦的表情,季清音原本慌亂的心也慢慢冷靜下來,但還是無法完全放鬆,依舊緊張不安。
只要沒見到侄子安然歸來,她心上那塊大石就無法卸下,她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轉回去,那一日她要是不與侄子起爭執,他就不會被人綁架,能夠平平安安的待在她身邊。
他被綁去之後,不知有沒有受到虐待?一想到此,她更是自責不已,將所有的過錯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幾乎快逼死自已。
聞人白縈見她依舊無法安心,乾脆主動找話題聊,想轉移她的注意。
「季師傅,難道你都不好奇這座聞府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她知道跟聞府有關的事情,一直都是由秦知權出面打理,所以季清音就算受雇於聞家,也只知道秦管事,根本不知道幕後的主人到底是誰。
季清音一心掛記著侄子的狀況,所以對她提出的問題沒有多大的興趣,「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可是一個笨到不行的癡情種呀。」
也不管她到底想不想聽,聞人白縈一古腦的說著,「他呀,本來像個無慾無求的仙人一樣,二十多年來都是孤家寡人一個,咱們本也以為他這輩子大概就這麼過了,誰知道會在酈水城遇上能勾動自己心魂的姑娘,瞬間墜人情網,終於開竅了,動了凡心。」
無慾無求的仙人?季清音的心一頓,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男人。他也是給她這種感覺……
「只不過呀,沒想到他這個竅只開了一半,姑娘被人欺負,失去教琴的工作,他就把自己的十妹抓來充場面,請姑娘來教琴,卻沒讓姑娘知道,就怕姑娘發現他是特地幫助姑娘的,反倒不領情。」
教琴?季清音訝異的愣了愣。這酈水城內教琴的人不多,再加上十妹這一點,難道十小姐所說的姑娘就是她?
「他怕姑娘在路上不知何時又會被人為難,每回都親自護送姑娘來來去去的,卻什麼話也沒講,完全不曾表明過自己的心跡,與那姑娘似有情又無情,咱們在一旁看著,都忍不住幫他們急了。」
五皇兄這個「皇帝」不急,倒是快急死她這個在一旁看熱鬧的「太監」了,乾脆就讓她推他們一把,希望他們別再慢吞吞的磨蹭了,動作快一點吧。
這下子季清音想否認都否認不了了。十小姐的確是在說她,所以玄公子……就是這座聞府的主人,是十小姐的五哥?
「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守在那姑娘身旁,護著那位姑娘,在背後默默為姑娘做了許多事,那姑娘卻始終都不知道,而他也沒想過要向姑娘表白一切,獲得姑娘的情意與承諾,你說這不是笨到開竅只開一半,又是什麼呢?」
「或許……他只是覺得那姑娘可憐,才順手幫她一把的,並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季清音胸口一熱、鼻頭一酸,微顫著嗓音回答。
原來他一直在她身旁守護著她,用她所不知道的方式守護,原來她這一陣子以來的幸運,也都是他賦予她的。
她已經有多久都是一個人獨自撐過來,沒有其它人幫助?
自從家破人亡後,她就不曾感受過被人守護的溫暖,她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所有問題都得自己去面對,再苦也得硬撐過去。
而他,卻默默的為她付出一切,不曾要求回報,甚至連說都不說。
「哈,他那個性子,哪是那麼愛管閒事的?」聞人白縈輕哼,「說穿了,他就是個孤僻鬼,連自家人的事情都懶得管,像個局外人似的,也只有那位姑娘能夠激出他的情緒,為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自己的原則,主動干預事情,甚至不惜赴湯蹈火,替那姑娘玄解救被綁走的小侄子。」
為什麼不告訴她?季清音此刻的心緒激動難平,感動不已,多想馬上見到他,多想向他傾訴,其實她對他也是有好感的,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上就有了他的身影,再也抹滅不掉。
他對她的恩情她無以回報,只要他願意開口,無論是什麼報償她都會想辦法達到的,就算得用一輩子來償還也不要緊。
此時客房的門被人由外輕輕推開,一個小身影有些遲疑的探頭,在見到坐在床上的人後,即刻漾起笑,開心的衝入屋內,「姑姑!」
季清音一愣,轉頭瞧向衝過來的小身影,淚水瞬間從眼眶內奔流而出,欣喜若狂,「初興!」
她馬上掙扎下床,蹲下身將季初興緊緊抱入懷中,痛哭出聲。
「初興,太好了……你沒事,這真是太好了……」
謝天謝地,她終究沒有失去他,他們季家僅存的血脈還好端端的,她終於可以將心中沉重的大石重重放下,再也不必膽戰心驚。
她不會再讓他有機會被人給抓走,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緊緊的守著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再來欺負他們。
「姑姑……」堅強的小傢伙這時也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姑侄倆抱在一塊拚命掉眼淚,讓看見的人也跟著鼻酸,「對不起……姑姑對不起……」
就在門邊,聞人玄羲靜靜瞧著季清音又哭又笑的替侄子擦眼淚,終於又恢復過往生氣,他嘴角一抹淡笑輕輕勾起,不開口打擾他們姑侄團聚。
他們倆的相依為命,他都看在眼裡,從前沒有人成為他們的依靠,就算有難也求助無門,但接下來不會了,他會成為他們的依靠,只要她願意讓他守護。
這是個包袱,他卻心甘情願承受,只求換得她永遠柔雅的笑朗……
季初興在與姑姑團聚後沒多久,就一個人跑出房,經由僕人的指引,在書房內找到聞人玄羲的身影。
他對他行禮之後,非常認真誠懇的說:「對不起,我不該將你推入河裡,要怎麼懲罰我都不要緊,我都會接受的。」
聞人玄羲頗訝異的瞧著他,發現他的態度明顯改變,不再對他有敵意,是誠心誠意地在道歉。
對於這小傢伙的惡作劇,其實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當然也不會懲罰他,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小傢伙對他的敵意到底從何而來,乾脆就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個明白。
「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咱們就當作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
「什麼問題?」
「你之前是討厭我的吧?為什麼?」
季初興尷尬的臉色微紅,個知道到底該不該老實回答。
「這裡只有咱們倆,我答應你,除了我以外,其它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
他掙扎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決定坦白,「因為我怕……怕姑姑會被你搶走。」
聞人玄羲頓時恍然大悟。他們姑侄倆相依為命,而且季初興還小,對姑姑的依賴當然不低,也難怪會如此緊張,怕自己唯一的依靠就這麼沒了。
淡淡一笑,他輕拍小傢伙的腦袋安撫,「你放心,姑姑永遠是你的姑姑,沒有人搶得走的。」
「真的?你……不搶嗎?」
「我為何要搶?她所重視的人,我也會愛屋及烏的一樣重視,把她和你分開,只會害她痛苦難過,而我是絕不願意如此傷害她。」
他當然是將他們倆一同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她的責任也就是他的責任,他扛得心甘情願,沒有任何怨言。
有了他的承諾,季初興心中的不安終於能夠放下,大大鬆了口氣,揚起有些羞澀的笑意,對他的好感也如泉水一樣不斷的狂湧而出,再也停不下來了。
他現在可是對他崇拜得很,好想快點長大,變成同樣厲害的男人,能夠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既然聞人白縈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告訴了季清音,聞人玄羲不想承認自己是聞府的主子都不行,因此在她的心中,他便由「玄公子」變成了「聞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