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捨不得收回自己的視線,一邊瞧一邊想,她只是還他傘而己,到底有什麼諧音不好了?
「還傘……『還散』?是這個意思嗎?」她突然間靈光一閃。
所以他不收傘,是不想兩人之間的緣分就這麼散了,她該這樣解釋嗎?
一抹紅霞瞬間染上她的雙頰,心兒又不受控制的開始悸動起來。所以他的後會有期,是表示兩人之後真的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而不只是單純的說說客套話?
季初興從大門後探出頭來,瞧著依舊站在門前發愣的姑姑。
他從剛才就一直偷偷躲在後頭看姑姑與那名陌生男子講話,發現姑姑的態度很奇怪,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姑姑!」
「呃?」季清音嚇了一跳,馬上轉回頭,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初興,沒事做什麼故意嚇姑姑?」
「我哪有嚇姑姑,是姑姑自己心不在焉的。」季初興人小鬼大的揚起一抹賊賊笑意,「姑姑,你喜歡剛才那一位大哥哥,是嗎?」
姑姑在臉紅害羞呢,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姑姑如此嬌滴滴的模樣,像是個手足無措的羞澀小姑娘。
但他一方面覺得姑姑害羞的模樣很有趣,卻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不喜歡姑姑將心思放在其它人身上,只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
他與姑姑相依為命四年,密不可分,互相依靠與依賴,早已不能沒有彼此,所以不想姑姑忽略他,故意說著調侃的話,努力要引回姑姑的注意力。
「你……你別亂說話!」她這下子更是連耳根都泛紅了,「再亂說話,當心姑姑拿根針縫住你的嘴。」
聞言,他即刻摀住自己的嘴,裝出一副很驚恐的模樣,但其實一點都不怕她的威脅,「姑姑害羞了、害羞了!」
「你——」季清音作勢要拿油紙傘打他的小屁股,假裝生氣以掩飾她的羞窘。
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才十歲的小娃兒調侃。
「啊——救命呀——」他趕緊往屋裡頭跑,誇張的嚷道,像是怕左鄰右舍聽不到一樣。
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將大門關上後,才追入屋內,「季初興,別想跑——」
被侄子這樣一攪和,她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全都拋在腦後,不再多想,快快樂樂的與侄子打打鬧鬧,一日就這麼過去。
後會有期,又是何期?真希望能快一些到來……
然而季清音真的沒想到,他們倆之間的「後會有期」居然快到讓她反應不及。
「玄公子,你……你怎麼又出現了?」
隔天午時過後,她抱著琴一出門,就見到他出現在家門前,像是正等著她,害她嚇了一大跳,接著又是一陣手足無措。
「恰巧順路,你要去哪兒,我送你。」聞人玄羲面不改色的說謊。
他知道她今日要去聞府教琴,所以算準時間出現,為的就是不讓她再落單一人走這段路。
至於接連兩次找她麻煩的田大壽,他已經派人去查過底細,一有結果他就會做出處置,絕不讓她再遭受對方的威脅。
真的只是恰巧?季清音早已不是不解世事的大小姐了,當然不會笨到相信他所說的話。他分明是特地來等她的,就為了護送她出門。
到底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她與他並不熟,若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欠他人情,似乎不太好……
聞人玄羲見她猶豫不決,乾脆「挾持」了她懷裡的桐木琴。
季清音一驚,「啊,我的琴……」
「不走嗎?」他微蹙了下眉頭。將琴抱在懷裡,他才發現這琴挺沉的,她一個柔弱姑娘家抱著琴來來去去的,不累嗎?
這男人……也太強勢了吧!她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平時就習慣命令其它人,或擅自決定事情,別人都沒反對的餘地,所以也不自覺的這麼對她了?
雖然他一身普通灰衣,但他所散發出的氣質除了縹緲出塵之外,還微帶一種高貴之氣,那是一般老百姓所展現不出來的。
他到底有什麼身家背景?究竟又是何種來歷?
聞人玄羲發現她瞧著他的眼神有種不解的複雜,他也同樣不解,「怎麼?」
「沒事。」她收回視線,知道自己與他沒有熟到能問他私事的地步,也就沒有冒昧的詢問他的身家。
為免真的耽擱到去聞家的時間,讓聞家對她落了不好印象,她只好不再推辭,由著他陪她走這一趟路。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一路上她一直想這個問題,雖然隱隱約約有個答案成形,但她又不敢肯定,就怕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到了聞府,聞人玄羲將琴還給季清音之後,沒多說什麼,又瀟灑的轉身離去,但她就是有一種預感,他肯定還會再出現。
收回心神,她終於踏入聞府大門,準備去應付那位性子有些大的小小姐。
季清音本以為今日還是會見到小小姐擺臉色給她瞧,卻沒想到她一進到房裡,那位小小姐倒是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不斷打量她,好像她是什麼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
她雖然感到有些納悶,還是漾著柔雅微笑,將心思放在認真教琴上頭,「十小姐,咱們先來認識琴吧,也先幫你自己的琴取個名字,往後好——」
「季師傅,先把教琴的事情擱在一旁,我想先認識你。」聞人白縈打斷她的話,精緻的小臉蛋也跟著漾起一笑。
「呃?認識我?」
「是呀,比起琴來,我對你更有興趣。」
聞人白縈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昨日她是因為太過疲累,累積一路的脾氣瞬間大爆發,才會失態,脾氣發洩完後也就沒事了,她甚至開始對季清音大大的好奇起來。
搞了老半天,五皇兄之所以十萬火急的把她從京城抓來酈水城,全是為了討好這位季師傅,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若不是季師傅,她還不知道五皇兄也會有如此衝動的時候。
大家都以為他的個性淡然,什麼都不在乎,原來當他一認真起來,整個態度也跟著不一樣了,像是獵鷹一樣,鎖定目標後就開始行動,一點都不溫吞遲疑。
聞人白縈也不管人家到底想不想回答,逕自一古腦的問道:「季師傅,你家中是做什麼的?家裡還有誰在?怎會一個人拋頭露面的出來討生活?還有……」
季清音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詢問,頓時啞然無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原來,這位小小姐比她所想的還要活潑許多。
「對了對了,你訂親了嗎?有沒有意中人?如果有個沉默寡言、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的人想要追求你,你會不會……」
突然一顆小石子從窗外疾射而入,正中聞人白縈的小腦袋。
「哎呀!」她大叫一聲,馬上捂著自己疼痛的側腦,轉頭瞪向窗戶,「是誰暗算我?」
窗外蟲聲唧唧,就是沒人回答她的問題,但她不必想也知道是誰做的,憑她公主的身份,這座宅子內敢教訓她的人也只有一個了。
五皇兄肯定躲在外頭偷聽!他到底是怕季師傅琴教不好,還是擔心她欺負他的心上人呢?
抓到別人的罩門真是一件太愉悅的事情了,聞人白縈揚起一抹淘氣笑意,故意嬌嚷,「某人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搗蛋搞破壞。」
啪的一聲,第二顆石子再度打上她的腦袋,而且還是同一個位置,她再度痛叫出聲,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嗚哇……好疼呀……」她趕緊躲到季師傅身邊,就不相信這樣子五皇兄還敢暗算她,「季師傅,你要保護我。」
季清音直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怎會有小石子接二連三的從外頭彈進來?「別怕,我馬上去窗戶那兒看看。」
她正要從椅上起身,聞人白縈就拉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不必了,只要你待在我身邊就好。」
「真的?」
「當然。」她非常篤定的點頭,緊接著壓低嗓音賊笑,「季師傅,你還沒回答我,你有意中人了沒?」
季清音心一跳,臉蛋也跟著微微泛紅。她開始覺得這個小小姐挺難纏的,盡問一些讓人尷尬的問題。
腦中不由自主地冒出玄公子的面容,他那總是淡漠的表情,雖然看不出喜怒哀樂,還是吸引著她,真想看看他笑起來的模樣,不知是否也同樣吸引人……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現在可是在授課呢!季清音趕緊抓回自己的心神,不再亂了思緒。
幸好秦管事在這時進到房內來,才免去她繼續被小小姐逼問的尷尬狀況,終於能夠好好的幫小小姐上第一堂課。
上完課後,季清音倒又開始心神不寧了,來到聞府大門前,看著尚未開啟的門扉,她忍不住猜想,他……會不會出現?
他還會再陪她走這一條回家之路嗎?雖然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麼話,但只要有他陪伴在身旁,她就感到無比的安心,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盈心頭,讓人忍不住眷戀……
咿——
門一開,那熟悉的灰色背影從漸開的門縫中慢慢顯現,看到那一抹身影,她的心房也跟著快速跳動,難以壓抑悸動的情緒。
他果然還是出現了!
聞人玄羲轉過頭,朝著還停佇在門檻內的季清音伸出手,「走吧。」
明明她該問他,他怎麼又出現了?怎麼知道她什麼時候要離開?他沒有其它的事情要忙嗎?但當真的見到他出現後,她所有的問題都想不起來了,腦袋也空白一片,只剩下他對她說的那一句話。
抬起腳,她不自覺的跨過門檻,朝他走去,就算兩人只見過兒次面,她對他卻產生了毫不猶豫的信任感。
走吧,一起走吧,她很樂意,打從心底喜悅著……
七月初七,酈水城的夜晚很熱鬧,因為這是一年一度的七夕夜,城裡有放水燈的活動,每年總是吸引不少人參與。
酈水城的城名由來就是因為酈水在城中橫亙而過,七夕這一晚不但城內燈火通明,百姓們也會來到酈水河道邊放水燈。
水燈是荷花花朵形狀,中央花 心放置一個小蠟燭,而人們通常會對著花燈許下願望,再將包含自己願望的水燈放入河中,祈禱願望能夠實現。
既然是七夕,當然最多人許下的是與姻緣有關的願望,但也有不少人放水燈以祈求家人平安康泰,因此酈水城的七夕夜是不分男女老少都會出門來遊玩。
「姑姑,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了,咱們快出門去放燈吧!」
季初興手中提著姑姑幫他做的荷花燈,興奮不已,早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衝出大門,去參加一年一度的放水燈活動。
季清音手中也提著一盞荷花燈,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等待什麼,連侄子的話都沒回應。
「姑姑。」他乾脆來到她身旁,輕扯她衣袖,困惑的問:「怎麼了?」
「呃?」這時才回過神來,漾起笑意,「沒事,咱們等天色再暗一些再出門,好嗎?」
「為什麼?」季初興一臉不解。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事情起因於昨日下午,她教完琴從聞府離開時,玄公子又如過往般出現送她回家,她不知他到底如何得知她在聞府教琴的時間,可以將時間抓得剛剛好,每一次都來回接送她,她很受寵若驚,但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已經被他這簡單卻誠意十足的舉動給打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