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滿堂飛 第三章
    季清音跟著秦知權走在大宅內,一邊觀察景物。大宅的佈置典雅,沒有太多擺飾,看起來很低調,通常一間宅子散發出何種格調與主人很有關係,看來這一個姓「聞」的主人是個作風低調之人。

    沒多久,他們進到一個雅致的小別院裡,秦知權帶領她進房,在與小姐介紹完她的身份後,就退出房間,讓她獨自面對小姐。

    小姐是一位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長得白嫩白嫩的,五官非常精緻美麗,但此刻的她卻繃著一張臉,明顯的非常不開心,一張小嘴還噘得半天高。

    季清音漾起笑意,把琴擱在一旁,打算先與鬧脾氣的小姐打好關係,「十小姐為何不開心?咱們先不談琴,來交個朋友,你把你不開心的秘密告訴我,我也把我的一個秘密告訴你,咱們交換可好?」

    十小姐聞人白縈,其實真正的身份是十公主,她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女兒,非常受寵,封號「雪珍公主」,而她同樣是穆皇后所生的,與聞人玄羲同父同母。

    她本來在京城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五皇兄派人十萬火急地抓到這個什麼酈水城來學琴,一路上舟車勞頓的趕路,坐馬車坐得屁股都顛痛了,然而她都還沒機會好好休息,就被逼著馬上面對教琴師傅,這教她怎麼可能會有好臉色?

    自小嬌生慣養的她,哪裡禁得起這樣的勞累,瞬間大感委屈的爆哭出聲,什麼形象都不顧了,「嗚哇——我要回家……」

    她真要學琴,宮中的琴師隨招隨來,琴藝更好,為什麼要她跑這麼遠來學個什麼鬼琴,況且她根本就不想學琴!

    五皇兄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季清音被狠嚇了一跳,她倒是還沒遇過直接哭給她瞧的學生,「十小姐……」

    「嗚嗚嗚……我不管啦,我要回家……馬上回家……」

    聞人白縈一哭,馬上驚動宅內其它人,眾人趕到公主的閨房,便見公主在耍性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秦知權只好連連向季清音道歉,「……對不住,今日就暫時不教琴了。」

    因此,她在聞府待不到兩刻鐘,又離開回家,讓秦管事他們去苦惱該如何安撫十小姐。

    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她不時分神瞧著身旁走過的人,希望能遇到那日給她傘的灰衣公子,只不過一連晃到好幾個灰衣男子,卻都不是他,讓她好生失望。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遇到他……」她低聲喃喃,腦中儘是那一日他在雨中的身影,不曾淡去過。

    「唷,這不是骨氣不比男人低的季大姑娘嗎?」此時一輛馬車從她身旁經過,坐在裡頭的田大壽透過窗子冷笑,字字諷刺,「又開始教琴了?真是恭喜。」

    「托您的福。」季清音一見是他,即刻面無表情的淡淡回答,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前行。

    這一回主動找上門來的聞家,給的酬勞豐厚,是一般人家的兩倍不只,還對她非常尊敬客氣,她是真該感謝田大壽,要不是他的暗中使壞,她怎有機會得到這麼好的工作?

    田大壽臉色一變,非常的不甘心。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聞家,居然不理會他在酈水城的勢力,請她教琴,真是大膽!

    他本打算先拔了季清音所有工作,讓她無以維生,等她被逼到活不下去後,他再重提納她為妾的事,結果聞家一出現,就壞了他的好事,而他至今卻還查不出那個聞家到底是什麼來頭,又有什麼樣的背景?

    再加上季清音此刻的冷漠態度,他越想越氣惱,怎能被一個娘們兒看不起,今日他非得給她一點好看不可!

    田大壽瞥了跟在車旁的隨從一眼,隨從即刻明白他想幹什麼,與另一名隨從一同靠向季清音,不由分說擋住她的去路,還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想將她硬拉上馬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她驚慌的叫道,「光天化日之下擄人,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季姑娘,你言重了,咱們老爺只是想請你上車談談話,哪裡算是擄人了?」其中一名隨從大言不慚的回答。

    「不顧我的意願就想強拉我上車,這不是擄人是什麼?」

    「別和她說那麼多廢話,動作快一些!」田大壽沒好氣的念道。

    隨從們只好施力硬拉,季清音緊抱著琴拚命掙扎,和兩名隨從拉拉扯扯,打死就是不上馬車。

    「救命——有人罔顧王法強搶民女,救命呀——」

    她死命的大聲呼救,企圖得到幫助,但路過的人們雖然瞧見了田大壽仗勢欺人的劣行,卻沒有人敢上來幫她一把,就怕惹禍上身。

    「救命呀——誰來救救我——」

    季清音一邊掙扎,一邊見眾人都漠然以對,根本沒人敢幫忙,頓時心寒不已,忍不住感到絕望。

    要是真被他們給抓入馬車內,她怎麼有可能全身而退?不,她拚死也要掙扎到底,絕不白白讓田大壽欺負去!

    她發狠咬住其中一隻抓住她的手臂,那名隨從頓時慘叫出聲,趕緊放手,面目猙獰的瞪著她,「啊——居然敢咬我,你這個該死的娘兒們!」

    隨從揚起手,就要朝季清音的臉蛋甩過去,她馬上閉起眼,知道躲不開,也只能硬生生挨這一巴掌了。

    「啊——」

    慘叫聲再度響起,卻依然是男人的聲音,她的臉並未出現預期中的疼痛感,正覺訝異,就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另一股力量拉入懷中,脫離了隨從的掌控。

    她趕緊睜開眼,就見雨中贈傘的男子出現了,他將她從隨從的手中搶過來,護在自己的懷裡,雖然沒什麼表情,眼神卻似有微火,瞪著欺負她的隨從。

    那名本來想甩她巴掌的隨從已經倒在地上,捂著肚子連聲哀號,其它隨從們見同伴被打,當然是齊擁而上,非得打回來不可。

    「別看。」

    聞人玄羲將她的臉蛋往自己的懷裡壓,毫不留情的出手與六名隨從打了起來,招招快狠準,直攻對方要害。

    季清音照他所說的閉起眼,緊緊偎在他的懷裡,任由他攬著她的腰左右移動,身旁掌風陣陣刮過,慘叫聲接二連三、驚心動魄。

    沒多久,六名隨從全倒在他們四周,痛苦的呻 吟著,田大壽見來礙事的人很眼熟,是那日在茶樓暗算他的人,頓時大感不妙,再見到自己的手下全都躺平,無一倖免,只能摸摸鼻子趕緊離開,怕了他了。

    「快走!」

    倒在地上的隨從們只好灰頭土臉的爬起來,趕緊護送主子離開。

    直到馬車聲遠離後,季清音才再度睜開眼,一抬起頭,就恰恰與聞人玄羲四目相對,心怦然一跳,難掩悸動。

    他又出現了,還在她最危急的時刻出手幫助她、保護她,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真的是仙人嗎?要不然,怎麼能總在她需要幫肋時適時出現,彷彿對她的狀況無所不知?

    聞人玄羲鬆開扣住她腰的手,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就怕她誤會他趁機輕薄她,「還好吧?」

    他一退開,一股淡淡的失落就襲上她的心頭。不知怎地,自己竟不想太快與他分開?接著陡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種念頭,她更是臉蛋一紅。真不知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季清音即刻收起悸動的心緒,向他行禮致謝,「多謝公子相救。」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呃?」她突然感到受寵若驚,連連搖頭,「不必麻煩了,我可以自己……」

    「我送你。」聞人玄羲語氣清淡卻堅定。

    他在茶樓與她短暫接觸過後,就馬上派人找到她的居處,也得知了她的名字。他不曾對人有過好感,不曉得該如何表示,而且他們倆也算不上認識,他只好暗中幫她的忙,免得讓她誤會他刻意接近她有什麼目的。

    他本來只想在暗處守護她,但剛才見她被人欺負,眾人還冷眼旁觀,他忍不住就衝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有如此衝動的時候。

    這到底是好或不好?他不知道,但他能夠肯定的是,他不會再讓她落單,讓壞人又有機可乘。

    看他如此堅持,季清音只好不再推辭,略帶嬌羞的漾起笑意,「那就麻煩公子了。」

    她率先往前走,聞人玄羲就跟在她身旁,始終與她保持一個人的距離,不想讓她不自在,兩人就這麼似有意又無意的並肩行止,曖昧氛圍隱隱約約。

    剛才的一幕幕全都落在躲在暗處觀看的秦知權眼裡,他忍不住嘖嘖稱奇,「爺居然主動英雄救美,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說出去恐怕沒半個人會信。」

    自從來到酈水城後,主子似乎「開竅」了,終於對女人產生興趣,要不然他本來以為依主子那無慾無求的個性,非常有可能會一輩子打光棍。

    而且他也挺訝異的,主子不動則已,一動就驚人,就像沉睡已久的獅子終於甦醒,男人的保護本能也即刻顯現,真是不簡單!

    「不是說要低調嗎?結果爺居然高調的在大家面前英雄救美,破壞了自己的規矩,那咱們還低調個什麼鬼?」

    嘴巴念歸念,但秦知權還是揚起了看好戲的笑意,繼續等待進一步的發展。

    她一直在想,這就是所謂的「因禍得福」嗎?

    如果不是她被田大壽欺負,這位公子會發現她,進而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嗎?是不是兩人就在人群中擦身而過,無緣發現彼此的存在?

    在回家的路上,季清音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問題,還不時偷偷的瞥眼瞧他,想主動與他攀談,卻總是找不到好話題,只好有些懊惱的作罷。

    直到已經來到家門前了,她才終於有機會開口,「多謝公子搭救,我……我叫季清音,不知公子貴姓大名?」

    聞人玄羲頓了一下,才回答,「玄羲。」

    聞人一姓太過招搖,很容易讓人猜出他的皇家身份,所以他這一次是以「聞」這個姓在外走動,但又不想讓她聯想請她去教琴的「聞家」與他有關係,只好改姓「玄」了。

    「原來是玄公子。」季清音漾起笑意,難掩開心。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不知玄公子住酈水城何處?今日受到玄公子的幫助,我暫且想不到該如何回報,等想到時,肯定親自登門拜訪答謝。」

    「只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掛在心上。」見她安然回家,他就放心了,轉過身不再多留,「快進屋,好好休息。」

    沒能問到他的居處,不免有些惋惜,緊接著她猛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喚住他,「啊,請再等等!」

    「還有事?」聞人玄羲停下腳步,回身望著她。

    「請你等一會兒,我進屋拿一樣東西。」

    季清音抱著琴推門進去,腳步快速,沒多久就從裡頭拿出一把已經收妥的油紙傘,雙手奉上,交還給他。

    「這是上一回你借給我的傘,終於有機會還你了。」

    這下子他倒是瞧著油紙傘微蹙眉頭,一點都沒有收下的打算,「你留著吧,不必還我。」

    「為什麼?」

    「……諧音不好。」

    「呃?」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什麼諧音?

    聞人玄羲沒有多加解釋,再度轉身,瀟灑離去,「後會有期。」

    季清音瞧著他離開的背影,那衣擺略微飄動的淺灰色身形,給她的感覺像是一陣霧,時而出現,時而又消失,令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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