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多謝王成全!」紅萼俏皮地抱拳一揖,嬌喝:
「駕!」輕夾馬肚,人和馬像射出的箭般疾飛出去,格薩王隨機一聲令下:
「出發!」他的坐騎奔霄驄頓時四蹄生風,追風逐電般向前奔馳。
山染丹楓,蘆荻花白。
格薩王一行人策馬入林,兩兩一組搭檔後,分頭各自尋找獵物。格薩王帶著紅萼往西邊方向並肩而行,一連繞過好幾個彎,格薩王滾鞍下了馬,紅萼也隨之跳下馬背,如影隨形跟在他身後。
「王……」
「噓。」格薩王以指壓唇示意她噤聲。接著按下她的肩膀,兩人蹲伏著悄悄前進到一排半人高的矮樹叢藏匿,他湊近她敏感的耳蝸,小聲說道:
「左手邊那頭有動靜。」
「是嗎?」紅萼眸心一亮……她啥也沒發覺呀!
倒是格薩王說話時噴出的溫熱呼息搔得她的心坎兒猛一抖,脈搏險些兒停頓,一抹紅暈從耳根漫上了兩腮;她渾身臊熱的抬睫睜眸,穩住心神後,這才定睛透過矮樹叢的枝葉縫隙朝格薩王所言的左手邊方向窺探……
哇!眼前果真有一群鹿悠閒地或站立或臥伏在清澈如鏡的溪中低頭喝水。其中有一隻身形雄偉的公鹿昂首挺立,頭上頂著一對大犄角,神氣活現地傲視著其他的鹿……不曾自覺地隨著公鹿的左右擺動而滴溜溜轉……
噢!糟糕!公鹿突然甩著短短的尾巴,往前走了兩步,雄偉的身形硬是被樹叢擋掉大半,使得紅萼只看得到渾 圓的鹿臀,卻看不到那對漂亮的大犄角,她目不轉睛跟著移動腳步,忽然,啪一聲,原來她移動時沒留意腳下,不小心踩斷一根枯枝,所發出的聲響嚇得生性靈敏、膽小的鹿群,在溪中濺起一大片水花,四處逃竄,令早在一旁大箭拉滿弓、屏息靜待公鹿移動至可一箭封喉的絕佳射獵位置的格薩王徒呼負負。
「對不住,臣妾嚇跑了您的獵物。」自知闖了禍的紅萼,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緊,公鹿跑了,山林裡還有貂、貉、狸、獐……等著孤大顯身手。」
「嗯。臣妾相信,今日王一定可以獵到很多很多獵物,滿載而歸。」
「多謝你的鼓勵,孤絕不會教你失望。」格薩王一對厲眼朝相距約莫百來尺的草叢一掃,搭箭上弓,羽箭咻地飛了過去,射中一隻土黃色的野兔,三隻獵犬吠著奔上去,把兔子叼回來,格薩王揪著野兔的長耳朵掂了掂,呃……這隻兔子夠肥,少說也有五、六斤重。
「這……臣妾都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王已獵到一隻野兔了?」紅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
「先獵隻兔子,牛刀小試。接下來,再獵大一點的羌或者山豬。」格薩王把野兔栓掛在奔霄驄的馬鞍帶上,一手抓著兩匹馬的韁繩,一手理所當然地牽著紅萼的手,漫步在林間小路,三隻獵犬則哈著舌頭一字排開,緊跟在兩人身後。
「王,臣妾有個小小請求,希望您成全。」
「哦?你說。」
「回宮後,臣妾想學習射箭。」
「你想學射箭?怎麼,生平第一次出來打獵就喜歡上它了?」
「是。」她笑容可掬承認,補充道:
「臣妾自問騎術不錯,可惜不會射箭。若不習射,以後臣妾隨王出來打獵,不就只能在一旁乾瞪眼兒?」
「好,孤答應你,回宮立刻下指令鑄造司依你的臂力,為你量身打造一副弓箭。」
「臣妾謝王恩寵。不過,有了弓箭,還得有人教臣妾怎麼瞄準搭箭拉弓呀!」
「就由孤親自教你射箭,可好?」格薩王毛遂自薦。
「好!當然好!臣妾相信在王的調教之下,肯定名師出高徒。」喜出望外的紅萼睜著一雙忽靈靈的水杏眼兒,咯咯笑了。
「才名師出高徒?孤還以為你會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不,臣妾不敢誇此海口。」
「哈……」格薩王開懷得仰天大笑。
「……」這時候,渴了的紅萼繞過去打開馬鞍袋悶頭翻找。
「你在找什麼?」
「水囊。」她頭也沒抬,嘴裡叨絮著:
「一定是小喜兒在匆忙間忘了把水囊放進馬鞍袋裡。」
「水囊?這滿山遍野長滿了鮮美多汁的野果,渴了就隨手摘下來吃,滋味不知比喝水要好上千百倍。」格薩王從一棵結實纍纍的果樹上頭摘了一顆熟透的紫紅色野生山莓。
「喏,你嘗嘗看。」格薩王親手餵她吃山莓。
「這……這是什麼果?」
「野生山莓。」
「這山莓確實如王所言鮮美多汁,好吃極了!」紅萼禮尚往來也摘了一顆山莓送到格薩王嘴邊:
「王,您也吃一顆。」
「好。」格薩王吃在嘴裡甜在心坎裡
「今日臣妾不但生平第一次參與打獵,還第一次現摘現吃山莓,這些都是臣妾過去未曾有過的經驗。」紅萼笑彎了眼的一口氣吃了好幾顆。
「你看你,吃的連嘴角都沾上山莓汁。」格薩王突然捧著她的臉,努上軟軟的唇片,一點一點吃掉她嘴角的山莓汁……
紅萼面對他親暱的調情舉動,傻怔了下,怔忡間,濃濃的情意跌出心頭,她揚起臉龐睜著一對柔亮水眸迎視上他灼熱的曜瞳,兩人的眸光深深交織。
這時候,格薩王再也克制不住內心龐大的渴望,兩片燙唇下壓吻向她迷人的絳色櫻唇……
突地轟隆一聲巨響,風雲突變,天地換色,沉沉的一記悶雷從天際轟然滾過,緊接著,一道銀白色閃電劈亮了整片曠野。
「可惡!」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掬飲她唇香的格薩王悵然一抹臉,低啐了聲。
「噢!這老天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天候變化莫測,對位處高原地 帶的寶迦國而言,很稀疏平常。」說到這裡,豆大的雨點落下,打得地面嗶剝作響。格薩王抬頭望天,只見天幕黑得像浸泡在墨汁裡,可預見雨勢將越下越大,於是趕緊開口道:
「我們得盡速離開此地,前往孤的獵屋避這場黑天大雨。」
「好。」紅萼順從地走向她的坐騎。
「不,山路泥濘,孤不放心你獨自騎馬。」格薩王將紅萼一把抱上奔霄驄,自己再飛身躍上馬背,吆喝了句:
「駕!」格薩王將她呵護在厚實的胸膛底下,他皺眉心焦地用力眨了眨被雨水模糊的雙眼,專注地盯著匯聚成水流的路面,口中「駕!駕!駕!」喝聲連連地在滂沱大雨中駕馭馳騁,他濕透的胸膛隨著奔霄驄奔跑的律 動,有一下沒一下碰觸著紅萼同樣濕透的脊背。
「哈啾!」雨水順著紅萼的秀髮、臉頰、脖子,流進衣裳內,那一股子冰冷的寒意,教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再忍一下,就快到了。」格薩王將她摟得更緊,緊到她整副嬌軀幾乎要嵌進他的胸膛,呵護之情溢於言表,令紅萼深深覺得自己雖然全身濕冷,心窩卻是溫熱得翻騰。
這時候,又一聲轟隆,電閃雷鳴,擊中前方不到十公尺的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杉樹,樹幹應聲被攔腰斬斷橫臥路面,還冒出陣陣刺鼻的燒焦味兒,格薩王心頭一驚,大喊:
「紅萼!你坐穩了!」他卯足勁兒抽緊韁繩,猛夾馬肚,喝道:
「好馬兒!跳!」快速奔馳的奔霄驄聽到主人下指令,縱身一躍,躍過地上的樹幹,繼續向前飛奔;而緊跟在後的紅萼坐騎和三隻獵犬,見跑在前頭的奔霄驄跳躍,也一隻隻跟著順利跳過去。
「有驚無險,太好了!」紅萼笑眼飛揚,說道:
「若非王您臨危不亂及時抽住韁繩下達指令,眼看著馬兒就要撞到橫在路面的樹幹,若真如此,王和臣妾將雙雙撞飛出去,屆時就算僥倖沒當場摔死也只剩下半條命。」
「你墜落斷崖都能大難不死,想必福星高照,今日孤托你之福,才能化險為夷。」
「不,王,你忒謙了。剛才絕非托臣妾之福,而是托您平日對奔霄驄訓練有素之賜,我們才得以安然沒事。」
「越過路上的橫阻物確是奔霄驄平日訓練的項目之一,只是,以往訓練時,它的背上只坐著孤,今日多了你,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格薩王俯身摸摸奔霄驄碼頭上的鬃毛:
「好馬兒,回宮後,孤會犒賞你一大桶上等草料。」
「王,臣妾可否也賞他一桶?」
「孤,准奏。」格薩王心情大好,遙指著:
「那就是孤的獵屋。」
「哦!」紅萼抬眼順著他手指頭的方向看過去,看見前方半山腰錯落幾間木頭搭蓋的房舍。
「臣等叩見王!」無謂雨勢,聚集在獵屋前面較量獵物多寡的將士們一見到格薩王駕到,立時神色一凜,躬身施禮。
「眾卿免禮。」格薩王一擺手道:
「孤很高興見到諸位卿家平安抵達獵屋,從天色看來,今晚我們君臣將被這場雷雨困在獵屋留宿一宿,眾卿就各自散去,回獵屋安歇吧。」
「臣等遵旨。」
「紅萼,你隨孤進屋去。」
「是。」紅萼隨著格薩王的步伐踩上架高的獵屋階梯,拾級而上,進入獵屋……
裡頭收拾得一塵不染,正廳地面鋪著顏色鮮艷的毛氈,中央放置一大盆火塘,讓冷得手腳冰涼的紅萼不由得暖意竄升。
「房內有乾淨的袍服,你快進去換上,千萬別凍著了。」格薩王指著右手邊。
「好。」紅萼掀起布簾兒鑽了進去,打開一口木製衣匱,低頭翻了翻,發現每一件都是金線銀絲精緻縫製的織錦袍服,一看就知道這口衣匱屬格薩王所有。
她從中取出一套藍染連珠紋褚衣,搭在肩膀上比了比,呃……袖子太長,連衣擺都拖在地上,這該如何是好?啊!有了!她翻箱倒櫃找了把剪刀,將兩隻袖子剪短,再剪掉一截衣擺,然後動手脫掉身上的濕衣裳,換上袍服後,撿了根帶子繫在腰間,接著拿條棉布巾擦乾一頭濕髮,待一切打理妥當,這才挑簾回到正廳。
「快過來坐在火塘邊取暖。」格薩王業已換上一套月牙白袍服,盤腿坐在毛氈上,手裡拿著火鉗撥著火塘內滋滋竄躍的火苗,在橘中帶青的火焰照映下,散發出一股粗狂不羈的迷人氣息。
「嗯。」她跪坐下來,伸出似新剝春筍般的纖纖十指,就著火塘烤火取暖。
「這場雷雨讓你受苦了。」格薩王一臉興味地睇著她,很意外她穿上他的袍服,不只美麗不減,還增添一抹俏皮的英氣。
「臣妾一點也不覺得苦,只是礙於雷雨交加,被迫中斷打獵,心理反倒有些敗興……」紅萼正說著時,門外傳來篤篤篤簡潔有力的敲門聲。
「進來。」格薩王揚聲回應。
咿呀!門扉被推開,兩名侍從各捧著一個長形銀盤走了進來,盤子上頭有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青稞饃饃、香噴噴的烤肉,以及一壺酒;兩名侍從將長形銀盤分別擱在格薩王與紅萼面前的毛氈上,折腰施禮:
「王,王后娘娘,兩位請慢用。」語畢,兩名侍從輕輕掩上門扉退出屋外。
「來,先喝口山薑湯祛寒。」
「好。」紅萼端起茶碗啜一口,溫熱微辣的薑湯一喝下肚,整個人從頭頂暖到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