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獨孤飛鷹一個好臉色也不給,就一言不合打起來,最後更不留情面下令獨孤飛鷹馬上離開,讓獨孤飛鷹當眾難堪,簡直是蠻橫、無理、莫名其妙!虧他還是一國之君,竟連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
她仰起臉望著遠方天際掠空飛過的鳥群,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好無助,內心湧起龐大的舉目無親無依感。
「公主,如果您喜歡有小喜兒作伴,不妨向格薩王開口,他一定會答應您的。」獨孤飛鷹不喜歡見她悵惘的模樣,旋即轉移話題,胸有成竹地建議著。
「你剛領教過格薩王有多霸道多不講理了,這會兒居然認為他會點頭將小喜兒還給本宮?」
「末將敢說,不管你要什麼,只要你開口,格薩王就算是不擇手段也一定會給你。」獨孤飛鷹像孩提時般朝她擠眉弄眼扮鬼臉。
「好,本宮會找機會向他要回小喜兒。」紅萼被逗得笑逐顏開,她覺得跟獨孤飛鷹在一起無拘無束,一點也不像格薩王總是令她緊張得手足無措,不由得依依不捨地追問:
「你會再來看我嗎?」
「這得等您的格薩王氣消了以後,看他肯不肯讓我來。」獨孤飛鷹閃現莞爾的笑意。
「唉!」紅萼心裡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獨孤飛鷹說,實在很捨不得他走,偏又不能留,她黯然垂下濃密長睫,模樣兒教人看了好心疼。
「別擔心,格薩王沒事,他只是在……吃醋。」
「吃醋?不會吧?他,堂堂一國之君耶。」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誰說一國之君就不會吃醋?」獨孤飛鷹一派輕鬆表示:「不過,相信我,過兩天他就沒事了。」
「但願如此。」
「公主,末將告辭。請您記住,在邊界有您最衷心最神勇的表哥,我,獨孤飛鷹當您的靠山,要是格薩王敢欺負您,您就差人送個信,我大唐的十萬鐵騎絕不會饒過他。」獨孤飛鷹說完,翻身躍上馬背。
「我記住了,表哥,你要多保重。」
「公主,也請您多保重,後會有期!」獨孤飛鷹一夾馬肚,帶著一干隨從離開王宮,策馬往邊界飛奔而去。
王宮北端的山坡上,一個偏僻的角落,有一座幽靜的花園宅邸——詠花苑。精巧的白色樓閣被四周奼紫嫣紅的花海層層包圍著,頗有一股遺世獨立之美。
詠花苑的主人赤珠王妃,乃南疆大草原眾所公認的第一美人,亦是阿札國的公主。
阿札國緊令寶迦國,是一個土地貧瘠又兵火連連的貧窮小國。阿札國的塞廊單于是個忠厚善良的老實人,可惜由這樣的一個老好人來治理國家,不論能力、魄力都明顯不足,若非格薩王同情塞廊單于的處境,不論是軍事襄助或者財物挹注,只要塞廊單于提出請求,格薩王從不拒絕。而,塞廊單于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念念不忘格薩王的恩澤,一心想要回報格薩王。
至於該如何回報呢?這個問題一直盤桓在塞廊單于的心頭,他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將自己最小、也最美麗的女兒——赤珠公主,送給格薩王。
所謂送,意指格薩王可以納赤珠公主為后妃,也可以把赤珠公主當作奴隸使喚,任憑格薩王發落,塞廊單于一概不過問。
這件香艷的謝禮對格薩王而言卻是個燙手山芋,因為不管格薩王心中要或不要,都不能拒絕;一旦拒絕,就表示該謝禮不合受贈者心意,那麼,赤珠公主必須因羞愧而自盡謝罪。
赤珠公主婀娜美艷馳名南疆,她能歌善舞,吸引許多未婚男子慕名前來,只為要要當面向她傾吐心中的愛慕之情;然而,心高氣傲的赤珠公主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裡,她跟南疆大草原的少女一樣,把一顆情竇初開的心牽繫在格薩王身上;她認為唯有英挺威武的格薩王才足以匹配她的絕世美貌。
因此,當她得知父王決定要將她送給格薩王時,高興得手舞足蹈,以為憑她的美貌一定能輕易征服、擄獲格薩王的心。當她費盡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嬌艷迷人,歡天喜地地乘著馬車被送進寶迦國的王宮,奈何事與願違,格薩王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態度出奇冷淡,只派人安排她住進詠花苑,從此不聞不問。
三年來,格薩王不曾踏進詠花苑一步。
赤珠是個自負又好勝的女人,格薩王的冷落令她心如刀割。剛開始,她還安慰自己,格薩王一定是被繁忙的國事絆住了,才不克前來詠花苑;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消逝,望穿秋水的赤珠依舊等不到格薩王英氣勃發的身影。
然而,等待足以侵蝕掉一個人的意志,赤珠從一開始的熱切殷盼,直到今日她徹徹底底死心了,也許……也許格薩王早就忘記了這世上有她的存在。
於是,她把滿腹相思寄情於園藝,將整個花園栽植得百花怒放,從播種、澆水、施肥、剪枝,從不假他人之手,藉此的發日復日、年復年,了無生趣的深宮歲月。
今晚,夜涼如水,又將是一個獨擁錦衾,輾轉難眠的孤寂長夜。
唉!
「桑瑪!桑瑪!」赤珠別過臉對著走廊呼喚。
「奴婢叩見王妃。」桑瑪急急忙忙撩起珠簾從內室進入花廳。
「我要彈琴。」赤珠仰頭努起嘴逗著掛在廊下的鳥籠,籠中的金絲雀啾啾地跳上竄下。
「是,奴婢這就去備琴。」桑瑪手腳俐落地擺妥琴架,再從囊袋裡抽出古琴。
「……」赤珠在琴架前面坐定,蔥白十指輕佻撫撥琴弦,霎時叮叮咚咚悅耳的琴音從她指縫間行雲流水般流瀉出來,如泣如訴,在萬籟俱寂的黑夜乘著晚風的翅膀飄向遠方。
多情最傷心,總被無情傷。
格薩王獨自喝了一整晚的悶酒,被撕裂的心仍隱隱作痛,他不能理解那個狂妄、目中無人的獨孤飛鷹到底有哪一點比他強,紅萼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地衝上去冒死護住他。格薩王氣恨難消,鬱悶地猛呷一口酒。
今晚,格薩王的脾氣前所未有的暴躁,隨侍在側的太監們動輒得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控背躬身小心伺候,就怕格薩王一個不順心,這項上人頭恐將不保。
「阿塔公公,你、你說說看,孤和那個、那個獨孤飛鷹相比,誰勝出?」
「……」獨孤飛鷹是何許人啊?阿塔公公耙耙腦袋瓜兒,朝其他太監投以求助眼神,太監們跟阿塔公公一樣不識獨孤飛鷹,個個露出茫然表情,教阿塔公公看了,心裡真歎氣:唉,這下子完了、慘了!
砰!久久等不到回話,格薩王震怒地將酒杯往地上一摔,起身走過去,指著阿塔公公的鼻子怒斥: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竟敢不回答孤的問話?!」
「王,冤枉啊!不是奴才斗膽不答,而是、而是……奴才不知道誰是獨孤飛鷹。」阿塔公公嚇得渾身發抖,伏跪在地。
「你不知道獨孤飛鷹?那就給孤滾一邊去!」憋了一肚子氣的格薩王朝阿塔公公的屁股狠踹一腳,長得圓滾滾的阿塔公公被格薩王這一踹,整個人就像一顆肉球滾了好幾滾,直碰到牆角才停住。
格薩王冷冷睇了眼阿塔公公,扶著宮牆踉踉蹌蹌往外走;忠心耿耿的阿塔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撫著屁股尾隨跟著。
「走開!孤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再、再跟著孤,小心孤砍了你的腦袋!」格薩王北倚著牆,警告阿塔公公。
「王息怒!奴才遵旨,奴才不跟就是。」阿塔公公摸了摸頸脖。
「好極了。」格薩王醉醺醺打著酒嗝往北走。
「唉!」阿塔公公憂心忡忡地望著格薩王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其實,格薩王對宮裡的人一向挺好的,他服侍格薩王多年,從沒見過他這副頹喪模樣。阿塔公公回想起,傍晚時分,格薩王怒目切齒回宮後,整個人就陰陽怪氣,看誰都不順眼,被掌嘴的挨板子的踹屁股的公公,屈指算算就有好幾個。
雖說格薩王命令阿塔公公不准跟,不過,阿塔公公是個堅守崗位的忠僕,擔心喝得酩酊大醉的格薩王要是一個不小心絆倒摔傷了,他可擔待不起。一想到這裡,阿塔公公摩了摩差點被踹成兩半的屁股,一瘸一瘸地跟上去。
迎面吹來的晚風透著絲絲涼意,喚醒格薩王不少酒意。他半瞇眼仰望懸在蒼穹的那一輪明月,滿心滿腦又浮現紅萼的倩影。
「唉!」他望月歎息,繼續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忽然一陣哀怨的琴聲遠遠地隨風飄進耳畔,幽幽淒淒的曲調彷彿在訴說無盡的悲傷,一如此刻他蕩到谷底的心情。
「是誰?誰在夜闌人靜的深夜裡彈奏如此哀傷的曲子?」格薩王好奇地循著琴聲的方向走過去,琴聲越來越近也越清晰,這時候,幽怨的琴聲戛然而止,格薩王一腳跨進詠花苑。
赤珠曲罷輕撫著琴身,起伏不定的思緒久久不能平復……
當她緩緩抬起頭,赫然驚見她千盼萬盼始終盼不來的格薩王就站在眼前。
赤珠以為自己在作夢,杏眼圓睜,連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一個眨眼,夢就醒了就破碎了,格薩王就消失了。直到格薩王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才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真的是格薩王!
格薩王真的來了!
赤珠又驚又喜地迎上去,屈膝施禮:「臣妾叩見王。」
「你是?」格薩王按著發疼的額角,完全想不起來她是誰。
「臣妾是阿札國的公主,名喚赤珠。」赤珠臉上掛著一抹笑,內心卻暗自感傷,格薩王竟然記不得她是誰,枉她夜夜為他暗彈珠淚。
「哦。」經她這麼一提醒,格薩王似乎全記起來了,他拍手喝彩:
「你的琴藝精湛,彈得真好。」
「多謝王的讚賞。」赤珠柳腰款擺上前欲扶酒氣沖天的格薩王,格薩王推開她,自個兒穩穩地走過去坐在軟椅上,閒話家常地垂詢:
「你住在這裡……還習慣嗎?」
「臣妾非常習慣。」赤珠訥訥回答,不禁感慨格薩王的這句問話,足足遲了三年之久。
「那就好。」格薩王無意久留,說完話即起身要走。
「王若有興致,臣妾可再為王彈奏一曲?」赤珠心頭抽緊,無論如何也要使出渾身解數留住他,否則,他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來。
「好啊!」他痛快答應,重新落坐。反正回寢宮也只是徒增感傷,倒不如聽聽美妙的曲子,讓自己的心情好些。
赤珠刻意挑選曲風旖旎的【鳳求凰】,但見她眼波流轉,纖長十指流暢地撫撥琴弦。格薩王以手托腮,閉目傾聽,沉醉在婉轉動人的琴聲裡……
片晌,琴鳴收罷,琮琮琴聲止息,詠花苑一片靜謐。
「王,您困了?」赤珠俯身吐氣如蘭問著。
「……」格薩王甩了甩頭,睜開惺忪醉眼,赤珠身上迷人的香味兒,誘得他體內的酒蟲子蠢蠢欲動。
「王……」赤珠偎貼在他身上,拿指腹放浪地挑逗地勾勒他俊俏的臉廊。
「你……」格薩王略顯不悅地看著赤珠,只見她笑靨盈盈,一雙奪魂攝魄的媚眼兒頻送秋波,風情萬種,格薩王不禁又痛苦地想起紅萼,內心充滿怨懟……
唉!枉他對紅萼一往情深,紅萼不但不領情,還無情地踐踏他的深情;他油然生起一股報復的念頭……既然紅萼可以為了獨孤飛鷹背叛他,那他又何嘗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