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寶紅色的福特跑車停在一座華宅前面。
芷柔和書緣下車開了後車門,將紙袋一一拿出來。
「燈開了,哥哥回來了。」書緣第一個感覺就是,她似乎不再不喜歡回家。
「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嗎?」芷柔拉著書緣倚著車門。
「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可是我會把我想說的說出來。」這是真的,也許到時候千言萬語也無法理出一個頭緒來表達,即使她認為有很多事必須讓哥哥們知道。
「假如說不出來就放棄,再找機會。」芷柔鼓勵著。
「一切順其自然。」芷柔和書緣異口同聲的說著。
兩人莞爾一笑,芷柔把紙袋交給書緣,催促她進門。
一扇宏偉莊嚴的大門,一片美輪美奐的花園,一棟歐式古堡錐型屋頂的洋房,一間華麗尊貴的大廳,與二位氣宇軒昂的男子。
江書斐與江書冥各專注於一本雜誌中。江書斐手中拿的是最新的商業資訊週刊,而江書冥看的是醫學雜誌。
書斐打破了靜默的氣氛,但眼光依舊留在週刊上。
「書冥,昨晚你上哪兒去了?書緣說你接了通電話就出去,今天一早也不見你出現在飯桌上。」書斐有意無意的說著,語氣中給人的感覺像是他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醫院有個病人病情惡化,我去看一下。」書冥故作鎮定的回答。
上帝保佑書緣沒說些多餘的話!書冥在心裡祈禱著。
「是嗎?」書斐抬頭看著書冥。
近來他們兄弟生疏了許多,彼此都有秘密了。
「不然,我還能上哪?」書冥試探性的問。
「雙江。」書緣告訴他,電話是芷柔打來的。
據他所知,芷柔是買了房子沒錯,但她總沒有可能去睡一間空屋子吧!所以芷柔理應還住在咖啡館。
只是芷柔那麼晚找書冥過去,肯定有不尋常的事。
說到他這個弟弟……,唉!
他並不是不明白書冥喜歡芷柔,其實對於書冥的一切態度他全看在眼底。
一見鍾情這個名詞,簡直再適合書冥不過了。
書斐回想著以前,書緣第一次帶芷柔來家裡作客時,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會令眾多男子甘願臣服於她的石榴裙下,很不幸他的老弟就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深陷得無可自拔,怕萬一有一天芷柔……,那將會是何局面。
在那之後,書冥就常往「雙江」跑,白癡也知道他是何用意。不過,他認為芷柔似乎真不知道。
「別開玩笑了,大哥。」書冥強裝笑容。
原來大哥也知道,那麼只有芷柔還不瞭解而已。
「大哥、二哥,你們親愛的小妹回來了。」
人未到,聲先到。真稀奇!
「終於捨得回來了。」說是這樣說,但書冥心底卻暗暗感激書緣的及時出現。
「唉呀!你美麗、大方、活潑的妹妹出去幫你們跑了一下午的腿,不但沒一句
「辛苦你了」,卻換來一句教訓的話,太不公平了。」書緣把二個紙袋放在書冥身側。
經過在芷柔家發生的那件事後,她似乎更能輕鬆的和哥哥開玩笑;以前她總是勉勉強強,不太在意大哥和二哥對她說的話。
書緣把另外二個紙袋交到書斐手中。
書斐挑眉看看書緣,而書冥則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兩個紙袋。
何時書緣變得那麼孝順了?書冥疑惑的想。
「怎麼不叫人訂做送來就行了,還辛苦跑了一下午。」書斐微笑的說著。
一向他們兄妹的衣服全是訂做的合身剪裁,那可以省掉許多跑服飾店的時間。
更令他訝異的是,今天的書緣變得比較像他們的妹妹,平易近入的笑容,逗趣的言語,還有親密的舉動。瞧,現在她竟坐在他身邊,還一副撒嬌樣,似乎她在一夜之間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
「心意是無法訂做的。」書緣感到所有的一切都自然多了。
本來她並沒打算替自己的哥哥買衣服,一來是他們的衣服可以疊一座山,也可以填一面海;二來她壓根沒幫自己的大哥二哥買過衣服,怪不自在的。
若不是芷柔說服她,她打包票今天沒有這四袋衣服送他們。書緣有點慶幸自己聽芷柔的話,當然也謝謝芷柔一而再,再而三的勸她。
書斐和書冥默契十足的不點破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深怕一不小心,書緣又封閉起自己的心。
「喏!我帶了消夜回來,現在還太早了,可是我怕等一下再加熱壞了味道,就枉費芷柔一片苦心,所以提早吃一吃比較好。」書緣剝了一條玉米給大哥。
「書緣,你是說這玉米是芷柔煮的,她不是不舒服,你還讓她下廚。」說到芷柔,書冥最緊張了。
「不是。芷柔吃了頭痛藥睡了一會兒就醒了,她說舒服多了,就拉我上街買東西;晚餐、甜點、消夜她全買材料回家做,說要慶祝一番。」還好她向來說謊面不改色,臉不紅氣不喘,要不然準被二哥「念」死。
「芷柔還和你上街。」他錯了!不該讓芷柔一個人回家的。不知道她現在如何?
「是啊!你們的衣服就是我和芷柔選的,我們翻遍了整間服飾店耶!」的確,她們翻到那個「淘金女」嘴快裂了為止。書緣也幫書冥剝了一條玉米。
「對了,大哥、二哥,等會兒你們去試穿看看,合不合身,假如不合身,我可以拿去換,不過應該是合身,我全照你們身材尺寸買的,不會有錯。」書緣自說自的,完全不理那個在一旁心急如焚的書冥。她拿起珍珠果凍,又坐回書斐身邊。
「那麼肯定,你怎麼知道我們的身材?」書斐問著。
原來依稀中,書緣還是關心、在意她的哥哥們。
「每回裁縫師父來時,一定會報出你們身材的尺寸,我都會背了。」書緣理所當然,他問,她就答。
書緣不假思索的說出來,但她全然不知這句話對他們兄弟多重要,這概是幾年來,最令他們感到安慰的。
至少他們知道書緣並沒有把他們拒絕於心門之外。
大約是在他們的父母雙亡時吧!書緣變得很不愛說話,也不喜歡開玩笑,偶爾會應付他們幾句,但似乎都很勉強。直到芷柔出現在她的生活圈裡,書緣才漸漸開朗、活潑。他們才知道書緣少了談心的對象,以往母親在時,她們總膩在一塊兒談笑,這是他們所沒注意到的。
雖然芷柔帶給書緣快樂,可是他們兄妹間依舊隔著一層無形牆,任誰也越不了雷池一步。
他們處處限制她,全然沒有發現那些不成文的限制帶給了書緣多大的痛苦。
但這些全是基於護妹心切啊!他們彌補,但書緣不給他們機會;她不和他們溝通,甚至家庭會議也很少開口,這一切都等到芷柔的出現才有了改觀。
現在呢?是不是芷柔打開了她的心結?
書緣感到有四道灼熱的眼光盯著她,令她不安的動了一下纖細的身軀。
「拜託,我好不容易才自然了點,別這樣!」
她不是不明白,這幾年她和哥哥們劃清了界線。她知道哥哥們也很無奈,可是她就是沒辦法對他們說笑、訴苦,她總覺得她和哥哥們,就好像身在不同的時空裡。
她和芷柔聊了以後,她發現其實有很多話都可以和哥哥們說,只是她都以為只有自己認為可以說話的人才是最在乎她,最能使她開心的。她完全忽略了身邊還有另外兩個能說話的對象。
書緣見他們收回目光,才道:「其實,我知道以前不喜歡和你們相處,因為你們總限制任何我想做的事;再者大哥總忙於公事,在商場上叱 風雲,二哥心繫醫學,於醫界中呼風喚雨。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求學,回到家常常獨自面對這無人的空屋,你們知道我的感受嗎?恐懼侵襲了我的心,我希望只要你們其中一個人回來陪我就行了……」她由平靜的語氣轉為激動。
書緣腦中一片混亂,她無法組合一個完整又連貫的事情來講,她只能把所想到的表達出來。
書斐和書冥兩人皆雙手交握,靜靜的,默默的聽書緣傳達這些年心中的感覺。
「我……不知道你們了不瞭解我的意思,我……無法串出一句完整的話,我……腦中好亂……」書緣心慌的說,也落下了兩行清淚,她低頭輕泣著。
「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她心煩死了!
書緣感到大哥那寬厚的大掌蓋在她頭上,她抬頭看書斐。
「假如想哭就大聲哭,別自己偷偷躲起來哭。」書斐心疼她委屈的模樣。好久沒見書緣哭了,或許往年她像現在一樣,自己常躲在某一處暗自低泣。
他承認自雙親發生事故後,他的確很少早回家,可能用手指都掐數得出來。他背負起江氏集團的一切責任,因為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的心血就此葬送。他不停的學習,到現在不斷的創新,親手整頓掌管江氏集團直至今天如日中天的局面,但他也親手在不知不覺中埋葬了他們兄妹的親情。
書冥坐到書緣身邊輕摟著她。
此刻書冥想不出有什麼話可以對書緣說。
自從芷柔出現後,他每每總藉口到雙江找書緣,因此才開始和書緣有話說。要是以前,他幾乎和大哥一樣,每天和書緣說的話,用「字」數來算就可以很清楚了。
「我只希望你們能常常陪著我,只要一點點的時間,像現在這樣子……」書緣委屈的說出她最想說的話。
她真的只要這樣就夠了!
「哥哥會陪在你身邊的。」等會兒得和書冥好好談談,他們彌補的機會來了。
「是啊!」一會得找哥哥談談!
兄弟兩人心中同時有了共鳴。
書緣稍稍緩和了心情。她累了,好想休息。
不等書緣開口,書斐就注意到書緣疲憊的面孔。
「上去睡吧!今天逛了一下午,一定很累了,早點休息!」這是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書斐輕柔地催促著。
他很久都沒催書緣上床睡覺了,通常他回家時,書緣早熟睡了。
那種「家」的感覺,又回到了書斐身上。
「我要收拾桌子啊!不整理乾淨,明天會長蟲子的。」書緣心裡橫過一股熱流。
「行了,二哥會收拾的。」可不能讓大哥一個人佔盡便宜。
天知道,他江書冥最恨整理桌子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他根本不知道該往那兒放,他只知道垃圾該丟「垃圾筒」。
「真的。」書緣不太相信的看著書冥。
二哥只要不要「丟」桌子就「聖母瑪莉亞」了,還收拾桌子。她意外的看見書冥給了她一個「相信我」的眼神。
算了!萬一不行,大不了明天一早再整理一次就好了,讓他們表現表現也好。
「我上去睡了。」書緣起身往樓梯走。
書緣緩緩的踩著樓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大哥、二哥,別忘了試衣服。」書緣輕聲提醒。
「是。」這聲回答是出自書斐和書冥的口中,他們一臉「全聽你的,妹子。」的表情。
「嗯……」書緣想說「晚安」,但太多年沒講了,有點不好意思。她正在考慮要不要說。
然而書斐、書冥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變化。
「還有事嗎?」書冥先大哥一步問了出來。
「晚安。」死不了人的,就兩個字而已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書斐、書冥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
「晚安。」他們又是異口同聲。今天他們倆兄弟的默契似乎特別的好。
書緣滿足的笑著轉身朝樓上走。
而書斐、書冥則面對面開始低語。但在一聲「啪!」之後,兩人又把注意力轉向樓梯,卻只看見書緣的房門輕輕的合上。
一瞬間,昔日雙親健在的情景,似乎又浮現在他們的眼前。書斐和書冥的心各悸顫了一下,某些片片斷斷的記憶快速的閃過他們的腦子……
橙黃的燈光下,一家人的臉上皆佈滿笑容,唯獨一個漂亮出奇的小女孩兒勉強的睜著惺忪的睡眼。
「爹地、媽咪、大哥、二哥,我上去睡了。」
小小的身影輕輕的往她房間的方向走去,之間必須經過一道很長的樓梯。
每回在那小小的身軀到了樓梯的盡頭時,總會有一個聲音——
「啪!」女孩習慣性的拍了一下扶手。
「書緣。」自樓下傳來一個甜美的嗓音。
「有事嗎?媽咪。」女孩聽見一聲叫喚,停住了腳步,倚著欄杆往下看。
「你每次上樓梯總拍一下扶手幹什麼?手不痛嗎?」一個宛若與女孩一樣臉孔的美婦人輕聲說著。
「我拍扶手是要告訴你們,我已經上樓,要準備睡覺了。」小女孩一副想睡的神情,語氣模糊的回應著。
不等樓下的婦人說話,女孩自顧自的往房間走。
「晚安,爹地、媽咪、哥哥。」隨著甜美的童音消失,那嬌小的身影也隱沒在樓梯的另一端。
天亮了!
睡夢中的芷柔似乎突然因想到了什麼而驚醒。
她匆匆的跑向客廳,看見白色毛毯下還躺著個偉岸的身形。
還在!芷柔鬆了一口氣。她走向那個身影,慢慢的蹲下,伸出修長的雙手,動作輕柔無比的將毛毯拉攏,使它依附在邵非凡的肩膀。深怕一個小小的碰觸都會讓他從沉穩的夢中驚醒過來。
昨晚,芷柔想了很多……
看著他的睡容,讓她深深的憶起那好久都不曾感覺過的憂鬱,她幾乎快淡忘了那種不可用言語來形容的恐懼……
黑鴉鴉的一片,在睡夢中直覺有一股逼人的力量在追趕著她,無限的恐懼在心頭一一竄起;多少個日子裡她不斷的由夢中被迫醒來,讓她無法漠視那股黑暗的存在。
而他,是不是也被一股錐心駭人的惡夢包圍著?
她多麼想從他的意識裡喚醒他,讓他不再受困於夢魘的枷鎖,而回到璀璨希望的世界。
芷柔不自覺的伸手想為他撫平那滿是愁鬱的劍眉,卻冷不防被一隻大掌握住了手……
「啊——」芷柔驚叫出聲。她無助的迎上一對深沉的黑眸,不禁望癡了。
眼前這個端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就是救了他的人!
邵非凡對上她那雙丹鳳眼,內心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為什麼她要救他?難道她不明白他會給她惹來很多的麻煩?為何她還讓他留在這裡,是她無謂的同情心在作祟嗎?邵非凡發現他很討厭,甚至憎恨這種想法。
她不怕他!這令邵非凡吃驚。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兩人都驚覺氣氛不太對。
「你……醒了。」廢話!芷柔一開口,才發現說錯話了。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打開話題。
邵非凡放開芷柔的手,見她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放在大腿上。他坐起身,好奇的發現屋內簡直可以用空無一物,簡單樸素來形容。
再看看新粉刷的牆壁,他立刻明白這是一間新屋。
「謝謝你救了我。」他把視線移向她。
「不用客氣。」他要走了嗎?
芷柔不想他走,不知為什麼,她的潛意識告訴她:把他留下。可是,拿什麼理由?
「我得離開了,打擾這麼久,真不好意思。改日我一定親自登門道謝。」說著,他起身準備要往大門走。
芷柔不假思索的伸手拉住邵非凡的左手。
「有事嗎?」她的手令他的心重重的撞了一下。
芷柔不知所措的道:「你有地方去嗎?」她驚覺說錯話了,連忙改口:「不,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你要回家嗎?」
她看電視上,中槍的人通常都不能再回家,因為有可能再次深受其害。不過,就算不看電視,她也知道。
「不。」是啊!他不能回去了。
「那你要去哪裡?」你憑什麼知道那麼多,人家和你有何相干?
他也不知道。邵非凡沉默了。
奇怪的是,他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對他說:留在這兒,留在這兒。
他抹去那股可笑的念頭,漾起一個苦笑,「或許你可以提供意見給我。」
那陣莫名的聲音又浮現在他心裡:留住我,留住我。
無法解釋的興奮在芷柔心裡冉冉升起。
「這樣吧!我想出租房間給人,假如你不嫌棄地方小,那麼就住下來好了。」芷柔展開了笑容,一朵芙蓉般的笑容。
邵非凡被那朵如初露點醒的玫瑰般的輕笑懾去了三魂。他呆立了一會兒,才又突然想起芷柔的話。
他的心在告訴他:留下來,承認你早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在心裡種下了情愫,它在等著你讓它生根、萌芽、茁壯。可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對他說:你留下會帶給她麻煩的!陳飛要是發現你沒死,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一定把你找出來。你不是對她有好感?那麼你就得離開她,別害了她!
就在邵非凡猶豫不決,心意與理智正交戰著時……
「啊——」芷柔喊出一聲撕人心扉的驚叫。
天!又……那巨裂的頭痛像要刺穿她的頭顱,千萬隻螞蟻蟲蜂啃嚙著她的腦袋,一切的思緒混沌不清,她只能以尖叫來喧洩那爆破似的疼痛。
邵非凡被芷柔突然的舉動搞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看著她雙手抱著頭,指尖不斷的游移在髮絲間,似乎想扯斷那一頭烏絲以平息痛苦。
邵非凡終於忍不住將她拉進懷裡,並阻止她的手折磨自己的髮絲。
「藥呢?有沒有藥?」他無法忍受看著她痛苦,他的心全絞痛了起來。
非凡緊緊的摟著她,希望能多少減輕她一些痛苦,但他知道那並沒有用。
「我送你去醫院。」
「不,不!讓……讓我……休息一下?」芷柔阻止他準備送她去醫院,她用顫抖的聲音吐吶出幾個字。
天哪!她在發抖,涔涔的汗水不停地自她額頭如泉水般的往外冒。難道他只能呆站在這裡,而絲毫沒有辦法能幫她停止這該死的折磨。
芷柔用盡全身的氣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她用力的吸氣,再慢慢地吐氣,用力的吸氣,慢慢地吐氣;數回後,她感到頭不再那麼痛了。
「好點了嗎?」他注意到她的呼吸平順了許多。
芷柔輕輕點一下頭。
非凡扶著她靠牆而坐。
「我倒杯水給你。」說著,他往另一個方向找廚房。
「我還沒買飲水機。」芷柔看出他找廚房的用意。
非凡停下腳步,瞥見擱在角落的礦泉水和紙杯。
芷柔抬起稍微舒服的頭,卻見一杯水在她眼前。
「謝謝!」見腳邊擺著一盒面紙,她伸出另一隻手想抽一張面紙擦掉汗水。
邵非凡抽起一張面紙,早她一步的為她拭去臉上的汗水。而這略顯親密的動作,在邵非凡回過神後嚇了一跳。
芷柔為他這不經意的舉動羞紅了一張俏顏。
「謝謝!」難道她只有這兩個字可以說。
他們之間靜默了半晌。芷柔因為他一雙溢滿關心的眼神盯著她而腦筋一片混濁;非凡則是靜靜的想讓她休息一下,渾然不知自己的眼中漾滿了柔情,但芷柔因側臉對他而沒有發現。
秘密的情愫悄悄地在他們之間成形。或許是一對儷人,或許是兩個失意人……
「康叔,你交代的事我辦好了。」陳飛恭恭敬敬地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
「嗯。」楊振康故意用沉穩如昔的嗓音應了一聲。
怎麼可能?楊振康的心裡猶如波濤洶湧的江水,不知翻騰了幾百遍。
非凡怎麼可能被區區的一個小將擊倒!?。
若說別人讓陳飛幹掉了,那他無可置疑,但非凡……。甭說陳飛拿槍射殺非凡,就連非凡的一角衣袖陳飛也未必可以摸得到。
號稱「閻王」並非存屬虛構。訓練有素的邵非凡,是自他創立組織以來,有著最厲害的身手,但也不過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非凡接任務以來,從未失過手,即使要他暗殺的人,身邊的保鏢不盡其數,他依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完成使命。凡是讓他到手的資料,無一倖免,而且手法俐落乾淨,毫無一丁點的破綻可尋,就像人的生死權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這句話,非凡簡直把它發揮得淋漓盡致,可圈可點。這就是道上的人奉他「閻王」之名的原因。
楊振康無法相信。要他相信,拿屍體來!
「屍體呢?」
陳飛愣了一下。這使他延誤了回答的時間。
「我丟進海裡了。」他極力保持鎮靜,但眼神卻閃著惶恐與不安。
楊振康捕捉到了,不容置疑!若非如此,又如何能領導數以百計的手下。
他陰沉冷峻的眼光掃向陳飛。此刻陳飛巴不得飛回殺死邵非凡的現場,哪還去注意什麼眼光。
「知道了,退下吧!」楊振康淡漠的說著。
「是。」如逃命似的,一個旋身就不見了人影。
他喪失了二個做殺手的資格。一是手法不乾淨,他以為是拍電影嗎?殺了人,然後可以揮揮衣袖,瀟灑的轉身離去,而不善後。哼!再者,他無法力持做殺手該有的冷靜自若。
陳飛不配為殺手。楊振康不屑地想。
「影子。」他輕喚了一聲,對著這間似無他人,卻有其人的屋子。
「是。」
自牆後悠悠的傳來一聲,接著像是明白楊振康喚他的用意……,只聽見一陣微乎其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也許平凡人聽不見,但,在楊振康的耳裡,卻是再清晰不過了。
「這是什麼?」芷柔清麗的嗓音伴隨著一陣刺耳的聲音。
剛才芷柔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勸誘邵非凡留下,但,想必是苦肉計摻一些美人計吧!
而這會兒,只見邵非凡手裡拿著一個類似電子精密儀器的東西在他的黑色保時捷車身邊繞來繞去,接著就聽見一陣吵雜的刺耳聲。
「探測器。」他在駕駛座的方向停下,並開了車門,伸手往腳煞車板下摸。
「有了。」邵非凡蹙起一雙劍眉。太大意了!
芷柔見他拿起一個大約零點五公分大小的黑盒子,算盒子吧!
「上車。」邵非凡對芷柔喚了一聲,人也坐上駕駛座。
芷柔依言坐上副座。
「你不問我上哪兒?」對於她的靜默,他感到一絲驚訝。她那麼信任他!
終於肯主動說話了。芷柔看了他一眼,再把視線轉向窗外欣賞著因車速而不停變換的景致,毫不理睬邵非凡。
而邵非凡卻突然踩了煞車。芷柔就這麼向擋風玻璃前傾,眼看就要撞上了,卻被一隻胳臂攔住,進而困在車門、胳臂……與他灼灼如火的眼神之間。
雖然這一切動作全在頃刻間結束,但也足夠讓芷柔嚇得失了魂。
「看著我,和我說話,像剛才一樣。」他無法忍受她不理他。
邵非凡伸出另一隻手將芷柔故意轉向窗外的臉扳回來對著自己。
「是嗎?我以為是我自己在自言自語。」芷柔發現他與自己不過隔了一個手掌寬而已。
從在屋子裡她勸他留下來,好說歹說謊稱若往後再有類似剛才頭痛的情形,沒人可以照顧她;到若是他離開,也許射殺的人查到他沒死,又進而知道她救過他,威脅她招供他的去處,就不免會有危險的事發生。她本來一個人想平平淡淡過一生,卻因為他的出現而帶給自己生命上的危機,因而要他負起保護她的責任,……反正一堆她想得到的「歪」理全用上了,就只得到一句「知道了。」的答覆。
然後她帶著她到他的車邊,就開始做他自己的事;她問,他答,是理所當然,應該的。不過好歹她也說了……一堆話,而他卻三個字帶過去,最少也解釋一下是做什麼用的啊。假如她當時問:「測什麼?」他一定會答她:「東西。」廢話!他就是不肯多說話,會死人嗎?就連要她上車也只用兩個字「上車。」
不是她故意挑毛病,而是他簡直……簡直……悶死人了!好,看誰先說話,這是她最後的殺手澗。
芷柔愈想愈氣,而她也注意到了一雙逐漸深沉的黑眸直盯著她。
邵非凡沉默了,正確講,該說是無言以對。
他希望她對他說話,不管什麼都好;但他不能和她說話,只因害怕一開口便是數不盡的柔情眷戀,道不完的無悔深情,和斬不斷的蔓延情絲。
他明白自己愛上了眼前這個出塵不實的仙子,或許是在第一眼,也或許在更早以前。
可是,他何德何能得到她的青睞,他不過是一個雙手沾滿惡魔血腥,渾身背負著一堆罪惡和血債的人。他有什麼資格和理由去愛她!
所以,他給了她一個假名,他不想日後連累了她。
一個月為期限,只要他保護她一個月,組織便沒理由加害於她,屆時他就將尋得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遠遠的離開她。
邵非凡無所謂地想:算了,現在他不過是擔負保護她的安危的「保鏢」,算是吧!
多可笑。曾經是個殺人的「殺手」,而今卻與有榮焉的和那些救人的「保鏢」立於一個相同的處境。他自嘲的笑著。
邵非凡再次讓車子流暢的滑動在公路上。
「喂,你生氣了。」芷柔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我不是故意的,別氣了好不好?」她側著頭。
「我沒生氣。」他淡淡的告訴她。
看吧!他永遠是那種一千零一種的樣子。芷柔索性不理他,獨自看向窗外沉思冥想起來。
車內陷入一片寂靜,兩個人各自深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沒去在意這空洞無聊的氣氛。
在海邊遍尋不著邵非凡的屍體,正苦無對策的坐在自己車上的陳飛,眼睛盯著那片海。
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移身轉向後車座,拿起被他隨手丟在一邊的一個小型手提電腦。
他打開它,指尖不斷地在鍵盤上移動。
「不信找不到你;邵非凡,等著瞧。」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惡、詭異的笑。
他的車子伴隨著猙獰的笑聲揚長而去,絲毫未察覺被一輛神秘氣息籠罩的銀色車子跟蹤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