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屋外的風雪稍停。
始終心緒紊亂,面對著屋牆而躺的嬌嬌.不論如何努力,連數羊都數到不知幾千隻了,卻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的心裡,充斥著杜峰的言語,以及他說話時的神情,連心裡默數的羊,最後都變成他的面容,說著他說過的話,擾得她心裡更亂。吃完木耳粥後,她只說聲累了,就轉身躺下,刻意背對杜峰,不再去看他。但是,她無法不去聽,他所發出的聲音。
像他這種武林高手,舉手投足都能靜默無聲,但她卻不時聽見,他哼著南方小調,忙於刷洗鍋子、擱置木杓,開門鏟雪,把雪塊放進大甕裡,放在爐火旁,讓雪融化為適溫的水等等,所傳來的聲音。
那聲音提醒著她,他就在屋內一她不是獨自一人。
嬌嬌猜不出,是因為身在隱蔽住所,讓他放鬆防備,還是他刻意出聲,就為了安撫她的不安。
臥在毯子下的她,不必豎耳聆聽,也能知道他正在做什麼。
忙完瑣事之後,杜峰大聲打了幾個呵欠,一邊說著明夭要再去抓魚,該要煮鍋熱水,讓她擦洗身子,或許會更舒服些,梅花開了幾朵之類,明明是說給她聽,又沒有逼她回答的瑣事。
然後,他將皮毯鋪地,躺臥而下,道了聲晚安後,室內才恢復寂靜。
嬌嬌躺著不動,聽著身後三尺處,不一會兒就傳來規律深沉的鼻息,知道他己經睡去。他總睡得很快,對官能掌控自如。
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她與他的呼吸,聽不見別的聲音。
她又等了許久許久,終於才偷偷的、悄悄的,翻過身來。
杜峰側著身子面對著她,迷人約雙眼輕合著。因為如此,她才容許自己放肆的望著,他沉睡時的模樣,讓視線滑過他的發、他的眉、他閉上的眼、微張的薄唇,以及即使睡臥,也有強大存在感的健壯男性身軀。
這些天來,他總是睡在地上。
入夜之後,雖然爐火未熄,屋內不至於冷得凍人,但是比起溫暖的床榻,地上肯定冰冷許多。
他只蓋著狼毛斗篷,強壯的身體,有大半都攤在斗篷外,睡態就如他的人,粗獷豪邁,大刺刺的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嬌嬌靜望著他,想著他連日來的細心,與粗獷模樣有多麼矛盾。
遊走的視線在瞧見,他翻起的袖子下、黝黑手臂上,一道暗紅色的傷口時,陡然停滯不動。她心兒一揪,不自覺將身子朝前傾靠,努力想看得仔細些。
那傷口該是新傷一還是被刀劍劃開的血口子,雖然血己凝結,但是傷口卻沒有痊癒,肌膚甚至有些紅腫,看來休目驚心。
算算日子,那道傷口應該是在獵戶的小院落,十來個身份不明的殺手圍殺時所留下的。
就如杜峰熟悉,她身上的傷痕,其實她也偷偷記住了,他的舊傷,知道他的左手臂,有兩處疤痕,右手則是一處,甚至膛上還有著一道,從左肩直砍至腰際,幾乎要把他砍成兩半的巨痕。
那些傷痕都很舊了,該是他初踏武林,甚至是踏入武林前所留下的。隨著他的武功愈練愈高,這十年內己經無人,可以傷及他的身體一若論起小傷,倒也還有,就是他逗她玩時,被虎爪所劃的輕傷… …
不由自主的,嬌嬌懸著心,像是被催眠般走下床榻,被那道新傷吸引,感覺自己的同一處肌膚,彷彿也疼了起來。
她也跟那些殺手們交手過,知道憑他們的武功,就算全力圍殺,也傷不了杜峰一根寒毛,更別說是在他身上留下傷口。她手兒顫顫,即刻就猜出,他受傷的原因,是為了保護她。
那時,她身中春毒,被杜峰救離殺手的戰圍。
他在那時分心了,為了保護她,才會讓其中一人有機可乘,以利器傷了他。
她搖搖晃晃的走上前,緩慢蹲下身去,靠得更近,就連心口也痛了起來,只覺得雙眼莫名發熱,要連眨好幾次,才能眨去水霧,看清暗紅色的傷痕
杜峰不僅因她而受傷,這幾日又忙干照料她,日日泅泳去捕魚,傷口沾了水,加上沒有治療,才遲遲沒有收口,不但皮膚裂開,連皮下的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教她移不開視線。
為什麼要為了她,不但受傷,還連傷口都忘了治療?
這該是最簡單的事,也是最切身的事,他卻沒有處置,反覆弄濕傷口,才會惡化到這種程度。
情不自禁的,她伸出手,輕而又輕、柔而又柔的撫上那處傷,心裡的疼,無端加劇,教她撫著他的指尖輕顫微抖。
難道,他就不會疼嗎?
她望著那道傷,驀然覺得喉間,被滿滿的心疼噎著,幾乎無法呼吸。
不,不可能不會疼。
很疼的,她知道,她也曾被刀傷過,知道那會有多疼。但,又是什麼讓他忘了疼?
答案,如旱天雷延,穿透懷疑、猜測與別的可能,清楚得教她不得不承認--一切,全是為了她… …
她屏住了氣息,只覺一顆心被狠狠的緊抓著。
"別哭。"
沙啞的聲音響起,驚破深夜靜謐。
她錯愕的睜眼昂首,與深邃黑眸相望,這才發現杜峰不知何時,己經從睡夢中醒來。也是他的低語,才讓她發現,淚水己經滾落眼眶。他醒多久了?又看著她多久了?
嬌嬌甚至不敢去想,他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任何端倪。那是她沒有防備時的表情,是她沒能藏住的心思,有著她的脆弱、她的心疼,以及她對他的驚慌失措的她,用最快的速度,抹去臉上的淚,也急忙退回床榻,彷彿他稍有動作一就算是最輕微的,也能教她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 我才沒有哭!"她狼狽的武裝,躲不過他的注視,只剩嘴上還能逞強。 "這、這是汗,我不過是覺得熱罷了。"最鱉腳的謊言,是她僅存的防衛。坐在冷寒空氣中的他,只是注視著她,眼神裡不帶半點嘲弄,更沒有戳破她的謊話。
他嘴角微彎,烏黑的雙眼晶亮如星,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樣,牢牢記在心裡珍藏,才能在往後,無數次的重複回味。
愈是被他看著,嬌嬌就愈侷促,連呼吸都困難。
" 怎麼還不睡? "他開口問,早己知道,她只是躺臥著,卻沒有睡著。
"我睡了。"謊言一個接一個,從她嘴裡說出,試圖遮掩己經洩漏太多的秘密。"是你吵醒了我。"
" 喔? "杜峰挑眉,好奇的聽著。
無計可施的她,沒有別的選擇。"你會打鼾,好吵。"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我也會嗎?"
也?
慌亂被一個字,瞬間沖淡得讓她忘了躲避,匆匆迎上他的雙眼。
" 什麼意思?"
杜峰滿臉無耐。"嗯?"
"那個『 也』 字!"她不敢置信,急於追問清楚,情緒乍然鬆懈。" 你是說,我會打鼾?" 她想都沒想過。
"是啊,像小貓似的,聽得入耳,就讓我覺得舒服。"他坦蕩蕩的說著,就是憑著這一點,知道她是真睡還是假睡。
" 你、你一不許你聽"她俏臉羞紅,急急慎著,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樣,非但沒有半點女鏢師的威風,反倒滿是女子嬌態。
"但是,我耳力很好啊,想不聽都難。"他雙手一攤。
"那就塞上棉花。"說到棉花,她才又想起,他手臂上的傷痕,盡可能用最冷淡嘲諷的語氣,說:"還有,快去把傷口上藥,省得我看著礙眼,小心傷口潰爛穿孔得砍了手,到時看你怎麼再去亂摸女人。"
杜峰咧著嘴,露出白亮的牙,莞爾的點了點頭。
" 有道理,一個淫賊沒了手,能發揮的地方,就少了一樣。"他樂呵呵的說著,還不忘保證。〔不過,你放一百個心,我多的是花招,就算少了一隻手,也能讓姑娘們滿意,個個用過都說好。"
聽著杜峰滿嘴胡話,往昔那些,他跟女人們並肩而行、同進同出的記憶,就像開了閘門的水道似的,洶湧澎湃的衝入腦海。她喉裡酸酸、心裡酸酸,比跌進醋桶裡更惱。
"那你何必留在這裡,還不快去找她們? "她賭氣的躺下,懊惱的翻過身去,還把毯子拉高,蓋住頭臉不讓他瞧。
男性的笑聲歇止,輕輕一歎,用那又寵又憐,好像無奈又似心酸般的語氣,喚著她的名。
"小嬌嬌… … "
那低沉的聲音,以認真的語調,鑽透了毯子,鑽進她的耳朵裡,竟也讓她耳身軟,心跳加快。
"對我來說.即使全天下的女人加在一起,都沒有你來得重要。" 他說著,認真的說,不帶一點調戲玩弄的意味。
一時之間,心頭被那些串起來的字包圍掌握,教她屏息,
他的聲音,迴盪一室,每個字,都如此清晰,彷彿是今生最重要的肺腑之言。
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卻聽身後男人,竟又緩緩的、真切的,吐出一句讓她心頭一震的言語。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清晨的時候,杜峰出門去了。
因為徹夜難眠,雙眼裡滿是血絲的嬌嬌,確定他走遠後,才撐起身來,試著伸伸懶腰,伸展因為整夜僵躺,而酸痛不己的筋骨。昨夜,他的那句話,讓她連呼吸都亂了,藏在毯子下的臉兒,熱燙有如火燒,險些就要謊言成真,熱得流出汗來。
她不該在意,他所說的話,但是那認真的語調,卻讓她聽入耳、記人心,只怕會終生難忘。
雙足下了床榻,嬌嬌像是困獸一般,在屋裡踱步,困惑的繞著圈子,反覆猜測他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因為真假的差別,對她而言己如夭堂與地獄般回異。
想得煩了、悶了,她都覺得累了,卻還是停不住思緒,索在屋裡東看西瞧,努力想轉移注意力。
在屋子的一角,堆了幾件衣裳,她考慮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拿,抖開來瞧了瞧,發現全是他穿過的衣裳,另一個共通點是,上頭都被劃破不少口子,不論或長或短、或大或小,都是同一種兵器所留。
這些,都是被她用虎爪,劃破的衣裳。
她咬著紅唇,看著為數不少的〔戰果〕,眼角無意中又瞥見,一堆亂糟糟的針線。
或許,是基於一人做事一人擔的責任感。或許,是因為她不要欠他人情。或許,是因心疼的情緒難散,讓她想為他做些什麼。總之她拾起針線,拿起一件衣裳,低頭開始縫了起來。
她縫得很用心,但是效果卻很差,埋頭忙碌的成果,活像是偷懶蜘蛛所織的網,舉起來看時,仍能從縫隙,清楚的看見屋子的另一頭。江湖兒女,拿得順手的當然是刀劍,這類姑娘家的針線活兒,她根本不擅長,一旦做起來可說是挫敗連連,針尖還在手上扎出好幾個洞,冒出幾滴血珠子,把衣裳都給染污了。
不服輸的嬌嬌。氣惱的把線拆了,重新再縫。
這次,她縫得很努力,為了不讓縫隙出現,在每一處都重複下了好幾針,直到線厚得針再也穿不過,才換到下一處,用盡所有耐心密密縫著。直到她手上無處不是小洞,頸項也因為長時間低著,而覺得酸痛的時候,一件衣裳終於補好了。
帶著滿滿自信的她,再度展開衣裳,美麗的大眼卻又立刻黯淡。
的確,這次衣裳上沒有縫隙了。
原本是破洞的地方,這會兒全有著蜈蚣般猙獰厚重的縫線,一條條都糾結得像疤痕,過多的縫線還讓衣裳變重了。瞪著手中成果,她不覺長 出聲,徹底明白自己對縫補交裳,沒有半點天分可言。
好勝的她,哪裡容得下這個失敗品,低頭挑線又想拆開。
只是縫線太滿,拆開不易,而還沒能拆開一條縫痕,屋子的門就被推開,杜峰拎著肥魚,再度滿載而歸。
〔你在做什麼?〕 他一眼就瞧見,她.謊忙藏東西的動作。〔為什麼要藏?藏了什麼?讓我瞧瞧。〕他興致勃勃的靠過來。
"沒有、沒有… … "她連聲辯駁,但是握在手裡的衣裳,卻被他俐落的探手,輕易就搶了過去。"啊,不要、還給我!"她急忙叫著。他笑呵呵的在屋裡兜轉,卻在看清得手的戰勝品,是被費心縫縫補補的衣裳時,驀然身軀凝凍。
那是他的衣服,他多年來,扔在角落的衣眼。
不過如今,衣服上每道被劃開的口子,都縫上了線。那些縫線笨拙無比的在衣上交纏著,似千絲萬縷般糾結一起,分不清線頭在哪兒、線尾在哪裡他臉上的笑意散去,神情化為深深的感動,柔情無限的低下頭來,凝望著她。
"謝謝你。"
"不要你謝,還來!"她又想搶,臉兒紅燙,甚至想戳瞎他的眼睛,不讓他再看見那件衣裳,也不讓他再如此看著她。
"不還。"杜峰輕聲宣佈,連退數步,在她羞惱的注視下,霍然脫掉濕透的衣裳,換上她縫補的那件,動作快得彷彿穿在身上的,是價值連城的金縷衣。
俊朗粗獷的他,穿上縫補過度的衣裳後,凸顯每一道縫痕,看來奇形怪狀,簡直可說是慘不忍睹,醜得讓她羞紅臉,好想挖個地長,把自己埋進去永遠不要再見人。
"太難看了,快點脫掉,我要拿去燒了! "她要親眼看著,這件醜死了的衣服化成灰燼,才不用面對縫補的失敗,以及為他縫補衣裳的舉止,洩漏出的太多深意。
"不,我不脫,一輩子都要穿著。"他不肯就範,瞇眼而笑,無限滿足。
嬌嬌羞窘萬分,臉紅心跳的氣得跺腳。"瞧你那副傻樣,這麼醜的衣服,你也穿得上身。"
" 你不就愛我這樣?"他笑問。
〔誰、誰愛你!不要胡說。〕 她反應得格外激烈,被他的回答逼退,匆匆轉過身去,放棄再去搶衣裳。〔隨便你,我不管了。〕
杜峰卻身影一晃,又到她的面前,阻止她離去,語音輕輕的說著。
"就算是一件抵一件吧,你穿著我的衣裳,我拿這件來遞補。"他的視線溜過,隱藏在寬大男衫下的她,真心誠意的說:"我喜歡你穿我的衣服一一"
"我不喜歡。"這是實話。穿著他的衣服,讓她感覺脆弱。"我要穿回原來的衣服。"
他卻擰起雙眉,慎重警告。
"不許你再穿那件。"
他的在意,令她困惑不己。"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反正就是不許。"
嬌嬌心中一惱,不肯接受這沒頭沒腦的霸道,伸手就扯住他的衣衫,執意想問個清楚。〔說清楚點,我穿的衣服有… … 〕她的語音,因為赫然察覺,兩人靠得有多近而消失。
她不是有意的。
事實上,她連躲都來不及躲,是衝動的性格壞事,才會造成如此局面。
此時此刻,那張俊容就近在眼前,黑眸裡的熱力,讓她粉頰紅透,身子發軟,想要推開他,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緩慢的湊近、湊近、湊近、再湊近… …
她的嫩唇上,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那雙黑眸裡,倒映著她的臉兒,也忠實的倒映出,她難掩的? 險法期待。
就在他的薄唇,即將吻上她紅嫩的唇辦時,他陡然退開,笑意盈滿眸中,若無其事的對著呆楞的她說道:"我該去煮魚湯了。"他抬起的手,彷彿想觸摸她,卻又停住,收了回去。"我不能讓你餓著。"說完,他轉身去處理肥魚,就任她站在原處。
杜峰沒有吻她。
僵立在原地的嬌嬌,一顆心跳得好快,難以克制的望著,他忙碌的背影,半晌都無法移開。
她應該要慶幸,他沒有吻她吧?他不像往常那樣,逮到機會,就佔她便宜,把她吻得迷迷糊糊,渾然忘我,還發出羞人至極的呻吟 。
既然如此,那麼現在這股難叢言喻的深深惆悵,又是為了什麼呢?
呼嘯許久的風雪,終於停歇,屋外雪霧天晴朗。
春毒的傷害,以及嬌嬌毒解初醒後,連續幾日不吃不喝,所造成的身子虛虧,在杜峰的照料下,終於恢復許多。
吃得好、穿得暖,她原本蒼白的小臉,好不容易才添了粉潤。
趁著天氣晴朗,雲破天晴,杜峰決定帶她去透透氣,先花了一番工夫,把她包暖後,才抱著她出門,任憑她如何追問,他還是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要帶她去什麼地方。
高大健碩的身軀,護衛著懷中的嬌小人兒,足點沾雪松針,飛快的掠身向前,速度快得連四周景物,都變得朦朧。
她早就知道,杜峰的輕功,在江湖上不是數一,也是數二,才能躲過這些年來的無數追殺。但是,直到這麼被他抱著,感受到他飛快前奔,快得如似乘風而行,耳畔風聲呼呼作響時,她仍會驚歎不己。
在奔行途中,她好幾次偷偷抬頭,望著他深刻的眉目。
不知為什麼,這麼被杜峰抱著,她不再想抗拒,縱然心中仍有羞意,卻又覺得好安心,嬌軀信賴的依偎著,他強壯的膛,小臉甚至不自覺的,稍稍往他身上靠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腳步,從樹梢一躍而下,在一處平台止步。
"咱們到了。"他宣佈著,低頭望著她。
被那雙黑眸注視,嬌嬌的粉頰嬌紅,匆匆挪開小腦袋,笨拙的掩飾著,先前的依偎,不自在的轉開視線。
"嗯。"她勉強應聲,卻連此刻身處何處,都沒半點概念。
即使是他發現了,她的狼狽,卻也半點未提,但是低沈的男性嗓音裡,倒是又多了幾分,比醇酒更醉人的溫柔.
"你先等等。"杜峰單手抱著她,另一手扯下,出門前就綁在腰際的毛皮,在雪地上鋪妥了,才將她小心冀冀的放下。
這個小動作,雖不費力,卻顯露他的細心,不捨得讓她坐在雪地上,時時刻刻都將她的舒適、她的冷暖、她的感受記在心上。
有哪個女人,能抵抗如此珍惜?
她的心中暖甜,坐在毛皮上,侷促的曲著膝蓋,收在獸皮手套裡的小手,握得緊緊的,連身子也有些僵硬。
〔這是一處好地方,從這裡望出去,再遠都看得見。〕杜峰也坐上毛皮,不厭其煩的介紹著,從驕傲的口氣聽來,就知道他有多麼喜愛,這一處的景致。〔現在是冬季,四周都白茫茫的,但是仍可以看見夕陽,瞧見了沒有?〕
她視而不見,沉溺在他的語音裡,為了不被發現,嘴裡還記得應答。
"瞧見了。"
不知怎麼的,杜峰靜默了一會兒,接著靠了過來,探伸出強健的雙手。
嬌嬌訝異抬頭,發現整個人被抱起,轉了個方向,金黃色陽光灑落在身上,只是看著就覺得暖。
而她,不僅僅是暖,還臉紅得差點燒起來。
啊,可惡可惡,她剛剛根本是背對著,他所述說的景色,竟還傻傻的回應瞧見了,這下子謊言不攻自破,丟臉到極點了!
她一顆心懸宕著,七上八下的等待他的嘲笑,卻只聽見他舒適的一聲長歎。
偷偷的,嬌嬌抬起視線,黑白分明的大眼,朝著前方望去,刻意不去看身旁的杜峰,臉上有著什麼表情。
這個舉動原本只是幌子,假裝她毫不在乎,盡言被揭穿。但是,當眼前景色映入眼中時,她頓時忘了一切,險些要驚呼出口。
他們所坐的平台,原來是一處萬丈深淵之頂,從這兒眺望出去,無數孤峰就在腳下林立,形狀甚奇,雲海在孤峰奇石間流淌,讓孤峰如島,雪色雖濃也難掩老松屹立。
峰峰相連的盡頭,是遼闊的天邊,以一線為分下是白雪皚皚,上是青空朗朗,冬陽將落,把雪色染得金黃。
如此絕景,是她今生所見,最美的景色。
"喜歡嗎?"沙啞的語音,在她一旁響起。
她誠心誠意的點頭,轉頭看著,願意? 慷慨分享,這番絕美風景的杜峰,衝動而坦承,毫不考慮的脫口而出。
"謝謝你。"
他無語而笑,神色慵懶,顯得無比自在。在這個地方,他最是能夠放鬆,所有江湖瑣事,全部都拋諸腦後,心上再無半點煩憂。那副懶洋洋的愜意,在俊容上展露無遺,粗獷怡然得像是慵懶的狼,讓她難以轉開視線,手心刺刺發癢,要努力克制,才能不伸出手去撫摸,他如刀雕斧鑿的側臉。
她的小手落在身下毛皮上,無聲緊揪,低垂的視線也落到,同樣擱在毛皮上的寬厚男性大掌上。
這些日子以來,別說是對她動手動腳,如往昔那般擺佈調戲了。他不再有半分逾越,比正人君子還規矩,長賊的惡劣行徑,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知道,他該是體恤,她的膽怯。
因為春毒所致,他們曾經交歡,有了肌膚之親,但是親密的只有身子,她的心還頑強的抵抗與他靠近。是他的溫柔、他的疼寵,終於哄得她的心,也逐漸的難以否認,對他… …
驀地,十分突然,又彷彿最自然不過的,他的大手覆蓋上她的小手。
嬌嬌身子一顫.僅僅是這樣,就心跳不己,感覺這簡單的動作,勝過他先前所有親暱的觸摸,更教她羞得雙頰嫣紅,拚命才忍住,沒有讓喘息聲溜出唇瓣。
被杜峰碰觸的地方,好燙好燙。
起初,她還想抽回手,卻又無法動彈,反而貪戀他的溫度。那不是霸道的掌握,而是溫柔的覆蓋,她隨時可以抽離,奈何心與身,在面臨他的主動時,如似怯怯的雛鳥,有些掙扎,隨即乖馴。
拾起頭來,嬌嬌無助的望著身旁的男人。
杜峰還是沒有看她,黑眸看著遠方,嘴角嘀著溫柔的笑,全然心滿意足。
悸動不己的心,逐漸恢復平靜,兩人之間雖然還隔著一小段距離,卻因為交迭的雙手,比相貼更親密。當他收手,將她的手納入掌心,緊緊握著時,她也心甘情願的任他握著。
不知不覺的,她紅唇彎彎,露出嬌怯的笑。
羞意不再惱人,反而變得甜甜的、暖暖的,從他的手心,流淌入她的手心,沖淡所有防衛與謊言,讓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心意。她的心已動,牢牢深陷,再無法自拔。
她愛上了他。